74

醫生在秦母和聞宣的幫助下，為魏柒注射了鎮靜劑後，總算是勉為其難施救保住了命在旦夕的胎兒。

魏柒這邊情況剛穩定，秦宵那邊也傳來消息，手術雖然非常成功，但能不能醒來還是要看病人的求生意志。醫生建議先将秦宵安排在重症監護室觀察一段時間，這樣有助于術後細菌隔離，可以更快恢複。如果他能在接下來的幾天醒過來，便可以轉入普通病房。

等秦宵被推進重症監護室後，秦母讓醫生給蘇湛安排一張病床休息，“你獻血以後一直撐到現在，趕緊去休息一會兒，秦宵這邊有我照顧，我不行的話，還有曦禾和容森，你就不必擔心了。”

程曦禾也贊同秦母的話，“今天太謝謝你了，蘇湛哥，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

“好，那我先去休息，一會兒再過來。”

躺下前，蘇湛看了一眼手機，這才發現嚴睿給自己打了十幾個電話。一早上忙得暈頭轉向，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的事情，恐怕嚴睿這時候應該急瘋了。

蘇湛趕緊給嚴睿回了個電話，不知道對方是不是一直盯着手機，響了才沒一聲就被接了起來。不等蘇湛任何解釋，嚴睿劈頭蓋臉就着急地問起來，“怎麽不接電話？不是說去給魏柒送機，為什麽這麽久？”

“我現在在醫院，秦宵和魏柒出了點意外。”蘇湛怕嚴睿擔心，也沒敢将自己獻血的事情說出來。

“什麽事那麽嚴重，都鬧到醫院了？”嚴睿覺察出蘇湛語氣有些不對勁，“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對勁，到底怎麽了？”

“真的沒事，你別瞎擔心。”蘇湛提起精神說道，“我晚些回家了和你說，現在醫院這邊還有點事情要處理。”

蘇湛分明是有意隐瞞，嚴睿更加擔心，“你們在哪家醫院，我現在過去。”

“你別過來，現在大家都忙着，你過來也幫不上什麽忙。”蘇湛柔聲安撫憂心忡忡的嚴睿，“乖乖在家等我，我一會兒就回去了。”

嚴睿心想，既然從蘇湛嘴裏問不出什麽，索性就自己查。

“好，那你早點回來。”

“嗯，好。”

嚴睿挂下電話，便叫來助理，“你現在馬上給我去查A市現在哪家醫院接受了病患魏柒和秦宵。”

Advertisement

“您是說魏律師和秦總？”助理不确定地問道。

嚴睿皺皺眉，頗為不耐煩地問道，“還需要我重複第二遍嗎？”

助理見嚴睿面露怒色，忙不疊時地點頭道，“我馬上去查。”

大約一小時後，助理确定了魏柒和秦宵所在的醫院，立馬報告了嚴睿。嚴睿離開前，特別囑咐助理，“魏柒和秦宵的事不準讓第三個人知道，否則你就收拾辦公桌走人吧。”

“我明白了。”

嚴睿趕到醫院後，一路詢問總算是找到了秦宵所在的病房，秦母見過嚴睿，葉容森與他也有點交情，都自然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在醫院見到嚴睿，葉容森多少有些驚訝，“嚴總，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聽蘇湛說，秦宵和魏柒出了點事，就過來看看。”蘇湛從護士那裏打聽到秦宵的情況，看起來似乎真的不太好，“秦宵現在怎麽樣了？”

葉容森倒是不知道，蘇湛和嚴睿還是舊識，不過這種事放到現在這種情況，都顯得無足輕重了。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不過能不能醒來還是要看秦宵自己。”

嚴睿沒見到魏柒，随口問道，“那魏柒呢？”

“他受了點驚吓，正在其他病房休息。”

“那好，我去看看他。”嚴睿找了個借口離開，“對了，話說蘇湛已經走了嗎？”

“他剛才給秦宵輸血，這會兒應該在病房休息。”

嚴睿總算明白，為何蘇湛剛才在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還不讓他來醫院，果不其然是有事隐瞞。

“嗯，謝謝，我晚些再來探望秦宵，你們也多注意休息。”

魏柒剛醒過來就要去看秦宵，聞宣擔心他身體虛弱，自然不同意，“魏律師，你還是多休息一下，秦總那邊有很多人照顧。”

“我已經沒事了。”魏柒不顧聞宣的勸說執意下床。

“魏律師，你別激動，孩子才保下來，你再這麽折騰可不行。”聞宣理解魏柒擔心秦宵的心情，但孩子是無辜的，不應該承受這些。

魏柒低下頭，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腹部，“我留下這個孩子，是因為想留着對秦宵的念想，如果秦宵不在了，我要這個孩子還有什麽意義？”

聞宣忍不住問道，“我不明白，既然你那麽愛秦總，那當初為何執意要離婚？”

離婚是解脫，也是唯一的出路。

“因為我很自私。”魏柒哽咽着說道，“我以為只要能夠離婚，我和秦宵都能從那場充滿痛苦的婚姻裏解脫。”

直至今日，魏柒才明白，自始至終不相信秦宵真心以待的是他，覺得秦宵滿口謊言的是他，将秦宵逼到無路可退的還是他。以為自己愛着秦宵，倒頭來他最愛的還是自己，不敢承受結果，害怕面對未知，甚至連說愛的勇氣都沒有。

不再擁有，就不會害怕失去。

魏柒不願意面對有朝一日失去秦宵的風險，所以親手斬斷了他們之間唯一的羁絆，這樣一來他再也不用承受終日惶惶不安的感情。

秦母見天色已晚，催促葉容森和程曦禾回家，“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曦禾不是還得照顧孩子。”

“沒關系，家裏有人照顧孩子。”程曦禾不放心留秦母一人照看秦宵，“我們在這裏的話，還能輪流照看哥哥，這樣也方便您休息。”

秦母看着程曦禾，突然想起這麽多年來，因為秦宵的關系，她從來不曾真心待過這個孩子。以繼母的名義生活在程家，卻從未盡過一天程曦禾母親的責任。明知程曦禾在學校受人欺負，她也假裝不知道。當得知秦宵因為幫程曦禾出頭而跟人打得滿身是傷，卻将這份責任推給無辜的程曦禾承擔。她不是好母親，也不是好繼母，對這兩個孩子她都有諸多虧欠。

“曦禾，對不起。”

程曦禾微微一怔，随即反應過來秦母口中那句對不起的深意。

“你沒有對不起我，不必道歉。”程曦禾寬慰秦母道，“相反，我應該謝謝你，能讓我有秦宵這樣的好哥哥。因為有他，才讓我覺得那個冰冷的家有些溫度。”

“曦禾，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

“我知道，容森都告訴我了。”程曦禾明白秦母想說什麽，所以故意打斷，“就算沒有您從中阻撓，我和秦宵的結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葉容森也是深思熟慮之後，才将真相告訴程曦禾。程曦禾從未想過，秦宵對他百般照顧，是因為愛他，而這種愛是他耗盡一生的力氣也償還不起的。

“我和秦宵永遠都是家人。”

程曦禾和秦母的對話，恰好被魏柒和聞宣一字不落地聽到，聞宣似乎明白了魏柒心底的芥蒂，原來秦宵曾經愛過程曦禾。

魏柒掙脫聞宣的手，嘶啞着嗓子說道，“我們進去吧。”

“醫生讓你好好休息，你怎麽過來了。”秦母擔心魏柒腹中的胎兒，也不敢讓他久站，趕緊起身讓出位置讓他坐下。

“不用了，我進去陪秦宵。”

重症監護室有嚴明規定，病房內只能留一名家屬，秦母本想送走葉容森和程曦禾就進去陪秦宵，但魏柒的到來打亂了她的計劃。

“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麽陪秦宵？連自己都無法照顧好。”

程曦禾明白秦母也是擔心魏柒，但秦宵現在這種昏迷不醒的情況，如果有魏柒陪在身邊同他說說話，說不定能夠早日醒來。

“阿姨，你就讓魏律師進去吧。”程曦禾在一旁勸說道，“哥哥現在應該最需要魏律師在身邊吧。”

“可是……”

“等魏律師體力不支，我們再進去替他也是一樣的。”程曦禾輕輕彎腰對魏柒表達感謝，“魏律師，辛苦你了。”

寂靜的病房內回蕩着點滴啪嗒啪嗒的聲音，魏柒靜靜地坐在病床邊，一言不發地看着秦宵。因為點滴打得太久的關系，秦宵的手冰冷得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魏柒小心翼翼地揉搓着那僵硬的手指，希望能以此讓秦宵感覺到外界的氣息。

魏柒仔細想想，他和秦宵之間，很少有如此安靜的獨處時間。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裏，大多被争吵占據了，魏柒總和秦宵對着幹，即便對方說的話很有道理，他也總會想方設法證明對方是錯誤的。

秦宵的手指白皙均勻，卻略帶薄繭，應該是經常寫字的關系。魏柒一邊用指腹輕輕摩擦着秦宵的手指，一邊陷入往昔回憶，斷斷續續說着些不着邊際的話。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這人長得真是好看。這麽說可能有些膚淺，但所謂的一見鐘情，其實喜歡的不就是臉麽。”

“後來你突然追求我，對我死纏爛打，我便覺得你糟糕的性格，配不上那張好看的臉。”

“那時候，我一直在想，你喜歡我什麽呢？我說話尖酸刻薄，性格又糟糕透頂，細細想來根本沒有一點讨喜的地方。除了惹你生氣，真是一件讓你順心的事都沒做過。可是你卻跟我說，我這樣就很好，什麽都不用改。”

“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跟我那麽說的人。”

“對了，你還記得，你跟我表白時說的話嗎？你可能不記得了，但我卻記得每一個字。”

“你說，‘選擇我吧，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我會比葉容森對你好，會比葉容森溫柔。’”

“我相信了你糖衣炮彈般的甜言蜜語，選擇了你，可當我看到你的日記本時，我才知道自己比想象中更愛你。我沒辦法忍受，你曾經愛過程曦禾的事實，更加無法接受，你為了保護程曦禾而和我在一起。”

“我恨你，恨程曦禾，恨程家每一個人。我甚至惡毒地希望，如果程曦禾能夠消失就好了。程曦禾已經有了很多別人這輩子求而不得的東西，為什麽連你都要站在他一邊呢？”

“而我，只有你。”

“我像瘋子一樣只想傷害你，我要讓你嘗盡我所受的痛苦，可等我清醒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和沈眉沒有區別。”

“不可否認，我的身體裏還流淌着沈眉的血，無法掙脫和她一樣的命運，這輩子注定得不到任何人的真心對待。”

“秦宵，如果你從沒遇見過我，那該有多好。”

接下來的幾天，秦宵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魏柒還是日複一日做着同樣的事，聞宣送來的食物吃下去沒幾口就會全數吐出來。以至于後來，聞宣忍不住失聲痛哭，“魏律師，我求你別這樣，這樣你真的會死的……”

“死了也好……”魏柒神情恍惚地說道，“如果活着只有痛苦的話……為什麽還要茍延殘喘呢？”

直到秦宵術後第七天，他終于在衆人期待下醒了過來。

一時間，病房內人荒馬亂。

醫生替秦宵做了檢查，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病人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

秦母高興得淚流滿面，緊緊抓着秦宵的手，“沒事就好……”

秦宵看了一眼圍在病床邊的人，發現魏柒站在一旁不說話，他勉強動了動手指，程曦禾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對魏柒說道，“魏律師，他有話和你說。”

魏柒似乎還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顫顫巍巍地彎下腰，将耳朵湊到秦宵嘴邊，只聽到他說。

“遇見你……”

“真好。”

魏柒。

我耗盡了一輩子的運氣，才遇到你，怎麽會不好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