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寒假結束,我又回到了學校。相應的,我與濮柯相處的時間也變少了。
他不同意我平時去找他,我試了幾次無果,也不好強求。每個周末我固定回家,也就周日或者周六的下午有時間去找他。
開學第一件事情便是補考,我苦不堪言。整個寒假我沉浸在濮柯的臂彎內,完全忘記了還有考試這件事。開學臨時抱俯角突襲了一周多,發下來的試卷上照樣都是我不會的東西。交卷那一刻我便已經想到,結果肯定是過不了。
導員再一次找我談話,我解釋道,“我從小學習都是英語,現在的課本我很多都看不懂,理解不了。”
“這樣,”導員沉思片刻,看着我的眼睛道,“你這個情況我也想到了,不能完全怪你。別的學院有國際班,英語授課,咱們學院沒有。你這樣一直挂科最後肯定拿不到畢業證,我之前和學院領導讨論過你的問題,你的情況比較特殊,要不然換一個專業讀國際班怎麽樣?”
我愣愣聽着這一連串的話,毫無頭緒。入學的事情是外公外婆替我操辦的,我從一開始便不知道有國際班,如果當時就清楚狀況,總好過現在折騰,“需要有什麽手續?”
“這個還是需要你的家長來一趟學校,學院領導可以幫你處理事情,聯系別的學院,但需要和你家長全面溝通,保持大家的目标一致。”
我點點頭,導員說話的官腔比濮柯還有厲害,我心中嗤笑,卻也對可能即将結束這痛苦生活感到興奮,“那什麽時間讓家長來比較合适。”
“如果你覺得換一個專業可行,我跟院領導反應一下,落實事情的可能性,接着就能讓你家長來了,你先跟他們說說這件事情。”
我在周五将這件事告訴了外公外婆,他們表示尊重我的意思。
最初選擇專業時,我沒有任何話語權,那時我沉浸在母親離開的悲傷中,對這個事情提不起任何興趣。有了第二次機會,我便開始思索,我想做什麽事情,又能學什麽。
周六下午我耗在濮柯家裏,他原本要出門,我一意孤行非要來他這裏,他只好上午處理完事情便回家等我。
濮柯對我很好,有時候我會從他眼中看出很多我不懂的‘好’,他可能将我‘看’成他的孩子,本能的遷就我。
每每這種時候,我心中都有異樣的刺激感在升騰,我仿若得到了最為單純的‘父愛’,又在下一秒靠近他時變成了濃濃的情欲。兩者之間沒有轉換,并存的過程讓我有無法言喻的快感。
“我不知道換專業能學什麽?”
“你喜歡做什麽?”濮柯一只手摟着我,另一只手不安分的伸進我的衣服裏,“除了折紙,還有什麽?”他餘光掃過書架上那一排我折出的‘恐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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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故事,”我仰起頭脫掉身上的衣服,整個人往他懷裏蹭了蹭,“我小時候的理想是得星雲獎。”
濮柯眯着眼睛看我,“科幻啊……你有什麽想法?”
“沒什麽新鮮的,小時候對穿越時空很着迷。”我輕咬濮柯的嘴唇,來回碾磨。
小時候,我想有時光穿梭機,想看看為什麽我沒有父親。
長大之後,母親對我說起濮柯,我看到她僅存的一張合照。我還是希望自己有時光穿梭機,我想問濮柯一個問題,‘如果知道我會這樣長大,他還會做同樣的選擇嗎?’
濮柯翻身将我壓在沙發上,“想什麽呢?”他抓住我的腳腕,将我腳上那雙專屬的拖鞋去掉。
我笑了笑,“想你。”現在,我依舊希望有試時光穿梭機,我想回到過去,告訴曾經不安分的自己:‘別着急,你的父親會給你一切,包括他自己。’
濮柯清了清嗓子,低下頭将嘴唇在我胸口來回滑動,“你可以讀外國文學,不止這一個……這一類的專業都可以。課本是講外國文學,即便是中文你也能理解,你又沒有文化差異,老師授課講的那些東西你也都能理解。”濮柯說的一本正經,手上的動作卻是另一番光景。
“恩……”不知是歡愉的呻吟還是對他給出建議的同意,我閉着眼睛忍不住輕哼。
濮柯摟着我的腰帶我翻身,整個人和我緊緊貼在一起。我回過頭吻他,再無其他功夫思考。
從小到大,母親對我的選擇都很少理會。我吃過虧、走過彎路,甚至抱怨過她對我的不管不顧。但到了這個分岔路口,我突然意識到,母親希望我可以獨立。
‘這事情你都處理不了,你以後怎麽辦?’母親曾經這樣對我說,那時的我憤怒無助,對她怨聲載道。可現在才覺這是幸運的事情,她讓我有了自主選擇的契機,讓我在很小的時候便有了自我……
換專業這件事兒,我聽從濮柯信口拈來的建議。他說的未必認真,我卻覺是個不錯的想法。
簡單和外公外婆通電話之後,我周一便和導員說了自己的想法。
導員聽完點點頭,表示會跟院領導反應。
生日之後,徐捷一直在給我發短信,我心情好時偶爾回一個,否則就當沒看見。
我與徐捷之間一直是‘需要’與‘被需要’的關系。他初到美國之時,人生地不熟,他需要我。等到他熟悉了一切,我身邊沒有合适的人上床,我需要他……
這樣說來,除了濮柯之外,我始終存在于‘需要’和‘被需要’的狀态之間,之前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甚至包括去年和我上床的那個中年男人。
濮柯改變了這種狀态。我感受不到他對我的需要,他給我想要的一切,我也始終在索取,沒有盡頭的索取。我不知道這是怎樣的關系,但我享受于這樣的相處,我享受我的父親給我‘情人’一般的愛護。
[我在你們學校門口。]徐捷隔了幾日突然發短信給我。我看着短信皺眉,今天又是一個周五,正巧導員約了外公外婆讨論我轉專業的問題。我在等外公外婆從導員辦公室出來,便跟他們一起回家。
[what is your problem?]我回徐捷的短信,心中對轉專業的事情有一絲忐忑。剛剛回國那會兒,我需要陪伴,聯系了徐捷,他告訴我自己有相處的對象。言下之意,很難給予我所需的東西。
話外之音我明白,自然不在主動找他。這次他主動聯系我,我也将意思說的很明确,卻不知他為什麽不願善罷甘休。
[我會等到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等不到你,我就在你們學校門口一直站着。]看着這短信,我聽不進去老師講的內容。
徐捷不是個糾纏的人,否則我跟他之前的那一段也不會如此幹淨利落。仔細想了想,我從座位上站起來。低着頭走出教室,我倒是要看看他能說出什麽。
學校大門距離教學樓有些距離,我全力往前跑。外公外婆随時有可能從導員辦公室走出來,他們回家的必經之路便是大門口,跟徐捷站在那裏說話太過危險,我得在他們出來之前帶着徐捷離開。
跑了幾分鐘,我到了學校的廣場。慢下腳步,輕喘幾口氣,我四下張望,希望沒有認識我的人發現我逃課。
……
不遠處的三個人影吸引了我的注意……甚至可以用匪夷所思、膽戰心驚來形容。
濮柯正在和外公外婆說話。
我愣愣看着他們說話的樣子,條件反射躲在陰影處。
不知道他們如何遇到,不知道他們在談論些什麽。外公外婆一定會對濮柯一頓數落,甚至說出很不好聽的話。濮柯會作何反應我不确定,同時我也在擔心他們會不會提及我。
[我就是想見你。]徐捷給我回信。
我心中惶恐,又看到徐捷的短信,頓時煩躁。我快速離開他們三個可以看見我的範圍,心中祈求外公外婆揣着‘保護’我的想法,不會主動和濮柯提及到我。
我快速走到學校門口,徐捷站在陰涼地,低着頭踱步。
“你要說什麽?”我走到他面前開口。
徐捷擡起頭看我,凝視了一會兒笑起來,“你還是跟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一樣好看……”
濮柯經歷不惑之年尚且有那般容貌和氣質,我自然不差。徐捷這話對我毫無吸引力,甚至讓我感到無奈,“你不會就要說這個吧……”
“我想跟你好好處對象。”徐捷看着我,神情異常認真,“就是考慮以後的那種處對象。”他比我大一些,家裏的條件也不怎麽樣,對未來的思考自然多一些。徐捷依靠獎學金去了美國交流,學習能力和社交技巧自然不在話下。
我看着他,一時有些慌神,“你跟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怎麽會突然說起這個?”
徐捷聳聳肩,“我覺得你家境比我好一些,我能力比你強,你和我兩個人互補,誰都不吃虧,好好相處正好揚長避短。”
揚長避短……我花了片刻才想明白這個詞的意思。天大的笑話,徐捷始終還是我最初認識的那個人:在‘需要’與‘被需要’之間,他選擇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道路。
若不是遇到了濮柯,讓我有了鮮明到極致的對比,我很可能覺得徐捷這段話很有道理,甚至贊同他的說法。“我為什麽要跟你‘揚長避短’?”
“好的戀愛都是這樣的。”徐捷義正言辭,像是在教育一個少不經事的孩子,“彼此有對方需要的東西,互相索取達到平衡。”
我唾之以鼻,濮柯對我只有愛護,只有毫無底線的寵溺。相比之下,徐捷這說辭幼稚而自我,“我不需要這樣的戀愛,我也沒什麽想法跟你處對象,你不是我想要的。”
他難以置信的看着我,就好像我拒絕的是全世界最美味的蘋果,“你之前聯系我,我回複很冷淡。從那之後我一直在想這個事情,我告訴了你我的結論。你最好也想清楚……”
“有什麽可想的?”我揚起眉毛回答,“我有想要相處的人了,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毫無意義,我根本不會想。”
徐捷皺眉看着我,目光都是質疑與揣測,“他是什麽樣的人,你喜歡他什麽?”
我搖搖頭,這種問題我從不深究,“不知道,我喜歡他什麽?這種問題有什麽意義,我就是喜歡他,他身上所有的東西我都喜歡,他的缺點我都喜歡。”
原本是眉頭緊裹的模樣,他因為我的回答笑了起來,“你還是年齡小,這種沉迷持續不了多久,你很快就會從這樣的感情裏走出來。”
“誰知道呢。”我嘴上敷衍,心中卻明了他的意思。他的想法和濮柯一兩個月前的一樣,覺得我不過是一時興起的紙上談兵,成不了氣候。“說不定,我就是想跟他一輩子……”
他們的想法都沒錯,只是他們都不知道我心中那些‘變态’的計量:若是能和濮柯糾纏一輩子,那定當是我這輩子對幸福的事情。
“這個年紀,說一輩子是不是有些好高骛遠?”
我嗤笑,還好明白他所說的那個成語的意思,“這個年紀,誰不是好高骛遠……”
徐捷點點頭,“你說的也對……”
我無意與他再做糾纏。話已至此,該說的都已經足夠,“你要沒什麽別的事兒,我就回去了。”心中還惦念着祖父祖母,即便揣測他們不會與濮柯談及到我,始終難免糾結。想想時間,他們也應該離開了。站在學校門口與徐捷對話難免會引起注意,即便看見的人不多想,我自己心中也覺一陣別扭。
“你這是拒絕我嗎?”徐捷看着我的眼睛,還是一副手到擒來的架勢。
瞠目結舌,我就差笑出聲了。“你從哪兒學的這種說辭?
他緊接着搖搖頭,默不作聲。
“你如果沒什麽別的想說的 ,就回去吧。”說完,我兜裏的電話震動起來。
徐捷還在‘戀戀不舍’,“趕我走?”
我颔首笑了笑,不再接話。拿出兜裏的手機,我瞧見是外公打來的。“我先回去了。”說完,我不願再跟徐捷廢話。轉身拿出手機,我猶豫着接起電話。
“你在哪兒?”外公問我。
“學校裏啊,怎麽?你們和導員談好了?”我故作鎮定,餘光時不時瞟向一旁的徐捷。
“剛剛從你們導員屋裏出來,你這會兒有時間嗎?”外公扯謊,我心中更為忐忑。
“有,你們現在在哪兒,我過去找你們。”
外公描述自己的位置,接着挂了電話。我回頭看始終站在那裏的徐捷,多少很無奈。即便回來之後是我多此一舉的主動聯系了他,可時過境遷的現在我也将一切都說的明白了,他這樣糾纏毫無理由,更顯幼稚。
“你快回去吧。”我又說了一次,同時忍不住嘆氣。
徐捷看着我,眼神帶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他什麽都沒說,卻勝似千言萬語。
我不禁覺得可笑,徐捷跟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怎麽就這般‘肝腸寸斷’了?
徐捷盯着我又遲疑了片刻,突然走上前,伸手攔住我的後頸。他将嘴唇覆在我的嘴唇之上,淡淡觸碰後快速離開,“如果你想我,記得打給我。”
幸虧這是上課時間,校門外鮮少有人,“你回去吧。”我有些不耐煩,剛剛的行為越過底線了。我對性從來論不上保守,可想到濮柯以及與他的承諾,我還是心有餘悸。
徐捷點點頭,看我堅決的态度也不好在糾纏。“那你自己照顧自己,平時……”
說這話,他的手還在我的後頸上沒有移動,雙眼卻以及飄到我身後的位置。
跟着他的目光回頭,一輛車緩緩駛過。
……那輛車……屬于濮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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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