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苦痛逃亡

A市，源和區。

“哥，真要走嗎？”

市醫院外的一條小街上，人來人往，一前一後走着兩名男生，穿一黑一白的連帽衫，帽子将頭兜住，或許是因為感冒還戴上了口罩。

其中一名黑色連帽衫的男生落後幾步，有些猶疑地往身後的醫院望去，他拉住前面男生的手，說，“萬一有人來殺我們——”

白色連帽衫的男生拍開他的手，大步向前，他就算再想拖延時間也不行，只能咬牙跟上去。

“你等等我！”

他不過走了幾步，竟馬上趕上了白衣男子，一路緊跟着，穿過一條又一條街道小巷，大概四個小時候，兩人走出了繁華的市區，來到較為荒僻的城郊。

這裏以前是A市的老城，一些商場商店的建築還在，但是之前由于A市政策，市中心遷移，這裏也就漸漸被廢棄了，大部分的年輕人都在新的市中心安家落戶，只留下一些老人或者沒有經濟能力換居住環境的人。

油柏路上随處可見紙屑垃圾，大團的小廣告被風卷着，垃圾桶裏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垃圾袋，蒼蠅環繞，幾米外就能聞到腥臭。

兄弟二人就在這裏出生長大。

走了這麽久，哥哥已經有些累了，他摘下口罩，擦擦額頭的汗珠，露出一張異常熟悉的臉，淺棕色的眸子在陽光照耀下剔透如琥珀。

哥哥還是太瘦了，弟弟拍拍他消瘦的脊背，“哥，回來以後要多吃點，你都瘦成一把骨頭了。”

“咱倆走一起，別人都以為我才是哥哥！”

“臭小子！”哥哥哼笑。

兩人一邊打鬧，一邊拐進了暗巷，他們兩人的家在前面的破舊小區裏，十樓，沒有電梯，房間窄小，兄弟兩人都是擠一張床上睡覺的。

弟弟還是有些擔心，“哥，你被神父附身了，會不會留下标記啊？萬一真被人追過來了怎麽辦？”

A市的太陽還是過于大了，哥哥盡量貼着陰涼的牆根走。他其實也拿不準，雖然他們成功從萬界裏回來了，也只是僥幸而已，他的異能偏防守，弟弟的異能則能帶他們迅速逃跑，再加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幸運，兄弟二人從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裏回來了，但是緊跟着那一群強大的變态也跟着回來。

哥哥尚且存有被神父附身之後的意識，因此清楚地知道零與神父之間的矛盾決計不能調和，他們之間會爆發怎樣的矛盾，他并不關心，他和弟弟這樣的小人物還是不要輕易牽扯進去，死一百次都不夠的。

至于為什麽從醫院裏逃出來……

他不太願意信任政府。

不過這些多方面的考量，他并不打算對弟弟說。

哥哥搓了搓手指，說，“我們這樣的小人物，他們會特地追過來殺嗎？”

“哎，”弟弟嘆氣，“也不該從醫院裏逃出來啊……萬一有什麽補償什麽的……”

“你是想被政府發現自己的異常嗎！”哥哥打斷他的話，“如果被發現了會是什麽後果？”

這……

弟弟縮縮脖子。

他還記得以前看過的電影，裏面的異能者大部分都上了解剖臺。

弟弟膽子挺小，經常會因為一些字眼畫面聯想到很多恐怖的事情，哥哥僅僅提了一嘴，他就不自控地想到兄弟二人的大腦在解剖臺上遙遙相望的恐怖場面。

這麽一想，他頓時就想快點回家，畢竟地下的東西實在令他毛骨悚然——腳踩着的地面下方就有無數巨大的能量反應，這一點是騙不過來自萬界的人的，即使是再弱小的異能者也能通過力場探測到。

說不定他們就會被抓到地下呢！

弟弟的牙齒開始顫抖。

這份突如其來的恐懼被哥哥拍碎了，哥哥将手放在弟弟頭頂，使勁揉了揉，“又在胡思亂想了。”

“哪有！”弟弟龇牙咧嘴，搶救回自己蓬亂的頭發。

“不過我們以後吃什麽啊……”弟弟又開始瞎操心了，“沒錢啊。”

哥哥說，“我會掙。”

弟弟：“你在現實裏才十七歲，要怎麽掙。”

哥哥：“這就不勞你這個小屁孩操心了。”

切——

再怎麽擺出長兄如父的模樣，說到底，哥哥也就比弟弟大上一歲而已。

弟弟越過哥哥走在前面，掏出手機進入聊天室，翻看信息，“沒什麽消息啊，都在聊些沒營養的話。”

“那個人說了一句話，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大佬果然是大佬，我們這些菜雞倒是聊得歡。”弟弟一邊感慨，一邊打字。

跑男：黃瓜味薯片最好吃！

提到這個話題，弟弟就有些饞了，他在萬界這些年沒吃過什麽好東西，終于回來了，腦子裏蹦出一個又一個垃圾食品。他說，“哥，今天晚上吃香菇滑雞飯好不好，我饞好久了！再買一點薯片辣條……哦，對了，哥，你不是挺喜歡吃芒果千層的嗎？”

弟弟轉過頭，“要不我們……”

剩下的話被極大的恐懼和震驚堵在喉嚨裏，他看着身後的哥哥，看着哥哥胸口破開的大洞，幾乎不能思考。

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以為那只是在做夢。

滾燙的鮮血澆滅了他的僥幸，他看着從那洞口穿過來的熒藍水光，脊背處突生的雞皮疙瘩昭示危險降臨，不需要過多思考，在萬界裏摸爬滾打八年的逃生經驗已經自動帶着他跑起來。

他聽見身後屍體倒地的聲音，卻因危險而無法回頭，雙腿像灌了鉛似的，劇烈的疼痛從心髒蔓延至腳底。

快跑！快跑！

他在心底吶喊。

心髒在胸腔內劇烈跳動，窒息感挾着淚水從眼眶滾落。

手臂一陣劇痛，被身後追來的水刃刺穿，痛楚炸開，弟弟的腳步卻不停歇，他知道，只要遲疑哪怕一秒，他就徹底完了。

可是這樣不夠，遠遠不夠。

對方的力場已經将這塊區域鎖定，他無法瞬移到這片區域以外的地方。

還有什麽辦法？還有什麽辦法！

牙齒咬破嘴唇，他嘗到腥甜的血液，腦袋飛速運轉起來。

別慌！別慌！快想辦法！

這條巷子好像永無止境。

等等——

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

緊追不舍的水滴停下，彙聚在一起，凝出一個少女模樣的人。少女木着臉，四下看了看，卻并沒有找到鎖定的人，少女頓住，臉上難得露出茫然的表情。

“啧，失算了。”空中騰出一股瑩綠色的火焰，轉眼化成一名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

“竟然讓他給逃了。”男子幽幽嘆息，伸手一撫，将少女收入掌中，“不過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弟弟重新落在地上，他支撐不住，猛地跪倒，喉中鮮血滾出，潑在冰冷的金屬上。

“咳……”

他按住被刺傷的左臂，痛苦地蜷縮成一團，耳邊盡是轟鳴與不知何人的低語，血液在體內奔流，帶來不正常的體表溫度。他知道，他是肯定活不了了。

淚水砸在泥地上，他奮力擡起頭，

冷肅的地下空間內，無數張陌生面孔向他奔來，極其警惕手持兵器，他能感受到來自他們身上的能量波動——他們也是異能者！

這樣就可以了。

他猛地用力往地上一錘，将堅硬的金屬地面錘出一個巨大的坑洞。放聲大笑，喉嚨咳出血來。

……

“你究竟是什麽人？”

審訊室狹窄，他被拷在桌邊，四周布下了千奇百怪的陣法。左手臂已經被凍得麻木，他倦懶地閉上眼睛，不去理會對面人持之不懈的疑問。

“姓名？”

“你既然特地跑來這裏，就是有所求，現在不說話又是怎麽一回事？！”

……

“艹……”

終于忍不住，對面的人壓低聲線輕罵出聲。

突然，緊閉的大門被人推開，帶來一陣寒意，一名肚大面圓的中年胖子走了進來。

審訊之人立即起身，“劉隊。”

胖子擺擺手，“你先出去，我跟他聊會兒。”

桌對面的位置換了個人來坐，能量反應也有了質的突破，他終于願意睜開眼睛。

劉隊笑眯眯：“小夥子，你……”

“我快死了。”他說。

劉隊掃過他受傷的左臂，“可能是吧。”

“你們是不是才處理了石巍那邊的事情。”用的問句，語氣卻很篤定。

劉隊也不驚訝消息的洩露，仍然笑眯眯的，臉頰肥胖，活似個慈祥的彌勒佛。

他笑了一聲，帶得胸腔隐隐作痛。“哐啷——”鏈子一下拽到最緊，他傾身越過長桌，将臉湊到劉隊面前，“跟你說個事情。”

“——你知道無限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