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Horror parade
左翼的羽毛被一抹冰冷附上, 僅僅是那麽一瞬, 僅僅只有那麽一小塊,酥麻順着那一點, 像火燒一般, “騰——”地蔓延至脊背。慕紹的反應極大, 他猛地後退十幾步,巨大的翅膀像是被人調戲的良家婦女一般縮回他的肩胛骨, 只留下幾片羽毛緩緩飄落。
看着阮陵那遲遲沒有收回的手, 慕紹一個激靈, 趕緊說, “翅膀是不能亂摸的!”
這麽快就沒了。阮陵有些遺憾地收回視線, 十分克制地将地上的羽毛一根根拾起,攢成一把捏在手心裏, 不經意摩挲。
光是看他手上的動作,慕紹就感覺好像被人逮住了翅膀從上面摸到下面、從裏面摸到外面, 裏裏外外每一根羽毛都被調戲。
他忍着這股奇特的感覺, 十分正經地跟阮陵科普, “異能者通過異能變換出來的東西,比如說猛獸、刀具等等, 是不能随便觸碰的。”
阮陵:“為什麽呢?”
“這些東西和異能者的感官相通。”
阮陵很不解,“那摸一下,不就相當于摸了一下手嗎,為什麽反應這麽大?”
慕紹:“……”
“咳。”
“其實是因為那些東西呢,是用異能變出來的對吧, 你觸碰時,會對異能者造成威脅,嚴重時異能者甚至會出現應激反應,這樣無論是對你還是對他,都很危險。”
才不是。慕紹看着阮陵那雙滿是求知欲的眼睛,昧着良心瞎幾把亂扯。
“原來是這樣啊。”聽完後,阮陵有些遺憾,“那以後也不能摸慕哥的翅膀了。”
當時他僅僅才捏了一次,只來得及感受一瞬間的柔軟,那雙害羞的翅膀就自動收了回去。
慕紹又咳了聲,“為你的安全着想。”
他低頭看一眼手機,這麽折騰一會兒時間已經快到中午。總局召集各地分局精英回防,定在今天下午一點開大會,慕紹還要去的更早——‘掃墓行動’還有很多細節需要落實。
“你待會兒是留在總部吃食堂還是出去吃?”
阮陵想了想,說,“出去吃吧,我想嘗嘗A市的特産。”
這樣啊,慕紹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我馬上有會,不能陪你去吃了。”
“你已經拿到了楚辭系統,我現在帶你去行雀那裏,到時候你直接選擇地點,然後用系統刷,那裏的陣法會自動帶你去想要去的地方。”
阮陵嗯了一聲,看着慕紹遠去的背影,黑發垂肩露出點點耳廓,染上淡淡的紅色。微眯雙眼露出一個有些滿足但卻又帶着遺憾的笑容,手指不自覺動了動。
好想再摸一摸啊,阮陵隐藏的絨毛控屬性被激發了。
……
行雀在第四層的最左邊,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但是牆壁上布滿了瑩藍色的小光點。阮陵注意到有人選擇了其中一個小光點,将腕帶對準,藍光一掃,他的身體被解離成一堆淡金色的小點,而後瞬間消失。
“看明白了?”慕紹問道。他想了想,推着輪椅往右手邊走,“你要嘗A市的特産的話,可以去試試慶福樓,那裏不算貴,而且菜品正宗。”
“……讓我看看在那兒,”慕紹纖長的手指隔空劃過一個個小點,“通南街…通南街……找到了!”
他的手指點在一個藍點上。
他仰頭看向阮陵,發現對方死死盯着那些藍點,“像剛剛那個人做的一樣就好了,不要緊張。”
阮陵想說自己不緊張,只是對這個‘行雀’的運作方式有些好奇而已。雖然如此,他還是順着慕紹的意思演了一把,抿抿嘴唇,像是鼓起勇氣一般,将手鏈緩緩貼近。
——他感到一陣柔和的力量從那一個小點中奔湧出來,拂過他擡起的手腕,游至面龐,最後停留在他的眉心,似乎正好奇那上面的紅色小點是什麽。行雀是有生命的,它從阮陵的頭頂傾瀉,以一種溫和卻又不失力道的能量将阮陵解離。
阮陵冷靜地感知自己軀體的消解,那并不痛,暖洋洋、輕飄飄的,就像被一簇綿軟的白雲推起來,異能的束縛褪去了,整顆星星都在下着他最喜歡的小雨。
在五官消散的情況下,阮陵并不清楚自己眨眼了沒,好吧,反正是,等到那些光粒重新聚攏,他的五官回歸軀體,五顏六色的糖紙第一個進入他的視線。
阮陵發現自己降落在了一個堆滿紙箱的雜物間裏,正對視線的那個紙箱上面滿滿當當堆了一些巧克力。
推門而出,入目是粉嫩的巨大愛心,視線往上挪,天花板上吊着粉藍的小星星,腳下鋪着綿軟的地毯,地攤上睡着一只巨大的小熊,透明玻璃櫃中擺放各種形狀各種口味的巧克力,這裏就像一個糖果城堡。
老板娘坐在櫃臺處,正小心翼翼塗指甲油,聽到動靜,頭也不擡,“搬完東西就走。”
……這裏也是異控局的據點之一?
等到走上了街道,阮陵回頭一看,已經有不少女生結伴走入店中。
“我給你說,這家的白巧克力特別香醇。”
“真的嗎?那我要買!”
……
看來即使是異控局也不得不開展副業創收啊。
慶福樓離這裏不遠,幾乎走幾步就看到了。
裝潢極具C國古典元素,樓外挂着兩個大紅燈籠,穿古裝的服務員一見阮陵便熱情地迎上去,“客官,這裏邊請!”
酒樓裏一切擺設都按照古時候的來,女服務生穿着窄袖收腰的淡綠色長裙,男服務生則着月牙白的長袍,恍惚就像回到了古代的酒樓,而這些現代穿着的客人,卻更像是突兀闖入的外來者。
阮陵要了一個包廂。
“客官,您看看,要點些什麽菜?”服務生拿出一本藍皮的小冊子,“您看看?”
阮陵接過來,随手翻到一頁。
阮陵:“……”
上面用毛筆寫的菜名确實很賞心悅目,但這無法消除阮陵看到一道清炒蝦仁标價288時候的震驚!
阮陵瞳孔地震,發出窮鬼的聲音:我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那服務生端着笑容,“我給您推薦我們店裏的招牌菜,紅燒獅子頭,絕對正宗!”
阮陵随手翻的這一頁上面剛好有這道,988……
他整個人都麻了。
“唔——最近想吃點清淡的,”阮陵雲淡風輕地翻着菜單,迅速掃過每一個菜的價格,在心裏瘋狂計算,“給我來一個清炒蝦仁,還有那個……蒜蓉蒸蛋羹。”
288+188=476
這還不算包廂的錢……
阮陵:真就裂開了呗。
話雖如此,這酒樓的服務還算是值這麽多的,點菜不過十分鐘,兩道菜便被端上了阮陵那一桌,熱氣騰騰,色香味俱全,服務員還很貼心地給阮陵倒了一杯清香的淡茶,然後關門出去一點不拖泥帶水。
食物很鮮美,滋味極妙,阮陵吃得又開心又酸爽,離譜的價格化成巨大的金色字體在腦海裏實時播報,每吃下一口蝦仁,“-30!”,金色字體開始自動計算價格。
他吃的不是食物,是錢啊!
盛宴過後,錢包空空。
阮陵擱下筷子。
他掏出手機,進入聊天室。
零:是你告訴櫻桃我在哪兒的?
對面的人好像随時都在關注手機,幾乎是秒回。
叁:這……櫻桃,她對您一向是最關注的。
零:你倒是對我的位置了如指掌:D
零:那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在哪裏呢?
叁:您現在在A市。
零:我無意對你們動手,但總是有小蟲子沒完沒了的來招惹我,我很不喜歡。
叁:……大人,這次确實是我沒有約束好她,我下次一定管好他們。
零:不用了,我來。
叁:可是大人,大家都是從萬界回來的夥伴……
“夥伴?”阮陵手指拂過屏幕,動作極輕,像是對待情人一般,然而漆黑的眼眸裏殺意橫生,“說出這句話,你難道不覺得好笑嗎?”
零:我是來通知你,不是來詢問你的意見。
零:把你的人管好,要是不想死,就別不長眼睛。
叁:……是否需要我提供坐标呢?
零:我知道,你知道的。
……
C市,綠樹掩映的公園之中,有小孩嬉笑打鬧。
叁将手機上的最後一句話收入眼底,卻并不生氣,他反而更加高興。
藏在綠草叢中的瑩綠火焰撲朔一瞬,緊接着粗啞的男音自火焰口中傳出,“大人,用不用通知那邊的人?”
“為什麽要通知?”叁忍不住笑了,他是真的很高興,“那些人死了也就死了,能死在大人手裏,是他們的榮幸啊。”
“……只是可惜啊,我不能去A市,”叁喃喃,“大人的能力究竟到了什麽地步呢?我依稀記得在最後的那個世界,水天相接,大人劈開那道界限,掀起萬丈的巨浪……”
鬼火謹慎選了個詞,“大人也許是這星球上最強的人。”
最強?
叁沖遠處懵懂好奇的幼童笑了笑,撿起滾來的綠皮球,輕輕往外面一扔,“小朋友,接住!”
那小孩搖搖晃晃地接住皮球,肥肥的兩截手臂死死把球抱着,邁着小短腿蹦蹦跳跳走遠了。
“還不夠啊……還不夠啊……”叁任由自己的背靠着椅子,仰頭望向天空,“要想肉身成神,超脫宇宙,還不夠啊。”
真正的強者。
一個星球還太小。
一個宇宙還太小。
他們的星球是最弱小宇宙中最有缺陷的那一個,活在裏面的又能是多強的東西。
……
A市占地435700平方千米,其面積在C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在這遼闊的土地上約莫生活有八千萬左右的人口,各行各業,男女老少,沒有人可以将這塊土地上的每一個人都辨認清楚。
——但是阮陵可以。
抽出紙巾仔仔細細将嘴唇上不小心沾到的油漬擦幹淨,阮陵關上手機,起身。
能量自他的心髒開始溢出,緩慢、緩慢地滲透進周圍的空氣,繼而朝外擴展——阮陵要将整個A市納入他的力場之中。随着力場不斷擴展,他的能力一點一點被抽出,融進這顆星球的天與地,宇宙中更高維度的存在對此投來注目,祂們竊竊私語,卻又礙于對方威勢不敢輕舉妄動。
天空上忽然飄來了大片陰沉沉的烏雲。
悠閑漫步的行人發現異狀,趕緊拿出包裏裝好的雨傘,以備不時之需。
突然,在烏雲尚未完全将太陽遮蔽之時,雨水順着陽光落下來。
“啪嗒——”
雨珠傾瀉在一名小女孩的頭發上,花瓣一樣的碎開了。那幾乎讓人以為是太陽的眼淚,很快人們便明白那不是了——太陽的最後一縷光輝收斂在濃黑的雲彩之中,天轉瞬便暗了下來。
大雨傾盆。
這雨落在酒樓的屋檐,掃過公寓的落地玻璃,在上面狂暴地敲擊。它順流而下,将油柏路沖刷得幹幹淨淨。
“雨,怎麽突然下大了?”
手裏的游戲剛好進行到關鍵點,靈雀連忙收回視線,瘋狂敲擊屏幕,然後剛剛那一瞬間的走神已經奠定敗局,小人被劍擊中倒地吐血而亡,屏幕上出現大大的灰色石頭碑。
靈雀扔開手機,抓狂地一揪頭發,“啊啊啊啊!!該死的!”
她這口氣還沒有完全發洩出去,一股涼意已經從腳底直竄頭頂。
“嘶——”
怒罵被硬生生堵在喉嚨壓進胃裏,靈雀一個激靈,扭曲的表情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手強行整了回去,恢複成一個三分柔弱五分清冷兩分高貴的笑容,天知道她上次用這個表情打游戲的時候差點被人送進精神病院!
靈雀:啊!我真想口吐芬芳!
然而高貴典雅的異能告訴她:不,你不想。
不僅不想,甚至還直接封了靈雀的嘴巴,讓她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幹着嗓子哀嚎。
雨聲越來越大,靈雀眼不見心不煩,幹脆下了床,把手機鎖在門裏面。
“唉……”她幽幽嘆氣,秀眉微蹙,依依不舍摸着房門。
我的手機啊,我的愛人啊,我待會兒來接你回家。
整塊玻璃幾乎都被雨水模糊,靈雀不喜歡不整潔的東西,于是她将左手輕輕按壓在玻璃上,綠煙透過玻璃,輕輕袅袅裹上雨滴,然而就在碰到雨水的那一瞬間,靈雀心髒猛地一痛,雨水中暗含的能量噴湧而出,綠煙像是被灼傷一般灰飛煙滅。
靈雀這才看到遠處遮天蔽日的陰雲。
“這是什麽……”
顫抖的聲音脫口而出,靈雀一下子摸上嗓子,為什麽突然可以說話了?
“……阿雀?阿雀?阿雀!”
靈雀全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幹一樣,她支撐不住,摸着玻璃滑倒下來,膝蓋觸及冰冷地面,一下子涼到了她心裏。
遠方的陰雲靠近了,轉瞬壓住公寓的天空,光線肉眼可見地昏暗下來,此處籠罩在一股莫名的力場裏。力場的能量其實很輕柔,落在靈雀身上卻如烈火燒灼一般,她忍不住發出一聲哭叫,被裏面恐怖的毀滅氣息吓得瑟瑟發抖,緊接着,地上的少女化為一陣綠煙。
綠煙轉而凝聚在一起,一只巴掌大的綠毛小鳥出現在地板上。小鳥團成一團瑟瑟發抖,不住地啾啾,像是期待有誰能保護她一樣。
她的願望注定要落空了。
……
力量排山倒海般壓下來,A市陰雲籠罩,遠遠從星球外面往內看去,那一塊整個被迷霧籠罩。黑暗的宇宙中傳來悠長的波動,祂們默默觀望着,這顆有缺陷的星星迎來了它新的希望。
“這就是大人您的力量麽?”叁遠遠看着北方壓抑的烏雲,狂暴雷電暗藏其中,遠看就能清晰感受到其中的威勢,“自然的偉力……”
零的力量實在超乎他的預計。
他身後的鬼火已經蜷縮成一粒豆大的火苗,顏色淡得幾乎看不見。
叁深吸一口氣,他望向高高懸挂的天空,穿過那一層無形薄膜,來到宇宙之中。于是他看見了,星辰的力量在黑暗中沖撞,暗自角力,而那顆星球漸漸和內部的力量合二為一。
明明這麽簡單的事情,大人您為什麽要弄出如此大的陣勢?
收回視線,叁望北方邁了一步,他悄悄放出自己的力量,意圖混入其中。
然而下一秒,天地混沌,整個A市連帶他都靜止了,從星球外部看,就像原本吵吵鬧鬧不停歇的小孩突然住了嘴,和其他還在叽叽喳喳的孩子形成巨大反差。
在靜止的世界裏灰塵依舊緩緩在空氣中移動,阮陵走出包廂,穿過一個又一個服務生,他順着空氣中輕飄飄的紅線往外走去。
“這樣還是太慢了呀。”阮陵有些苦惱。
于是他微微一蹬腳,整個人越出星球,來到宇宙之中。
他要找一顆星球。找到對方的坐标,阮陵瞬間移動到那裏。
“776,234,190,432……”阮陵無聲念道,“你整天腦子裏都在想什麽東西?”
他對出現在他面前、表面附着岩漿的星球說。
聽見他說話,星球表面的岩漿激動地噴湧而出,不小心濺到了他附近的一顆小星星,小星星被燙出了一塊疤痕,罵罵咧咧地飄走了。
“大……”
“大、人……大人。”
烈焰星球開始嘗試說話,然而最開始因為有些不熟練,磕磕絆絆,這樣差勁的表現顯然讓他很羞怒,怒火噴出,帶着堵塞在一起的岩漿,已經走很遠的小星星又被燙到了!
小星星:“……”
小星星好想口吐芬芳哦,然而她根本不敢再靠近那裏——那個地方多了一個好兇的星星,岩漿這次死定了!
“大人,我、我……”
阮陵輕輕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他伸手,伸進滾燙的岩漿裏,沒有任何疼痛,輕描淡寫好似撥一撥湖中的水。
“你說你整天都在想什麽呢?”他又問。
這下子星球表面的岩漿憋不住了,心中的惡念随之沸騰,每一束岩漿迸發之時,罕為人知的呢喃随之傳出。
“大人不應該和那些人待在一起……”
“那些人……老鼠……殺掉……”
“世界……主人……”
憋在心中許久的話被無意識說出來,他有些羞怒,等到發現阮陵的笑容并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深時,他的羞與怒消失了,只剩下激動和喜悅,這喜悅讓他無法看清阮陵冰冷的眼底,也無法止住那些脫口而出的話。
“大人!讓我來為您殺掉他們!”
“您還記得嗎,當初在萬界裏我曾遠遠跟随着您,開疆拓土、戰無不勝!”
“您只是被那些暫時的溫和假象迷惑了,我們怎麽能甘于平凡——要知道宇宙中還有許多其他種族,您應當去征戰!去征服!”
他越說越興奮,将自己的肺腑之言全數吐露。
對面的那個大人好像也很贊同他的看法,伸進岩漿的手越發溫柔。他聽見那個人說,“好啊。”
這是他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下一秒,神魂撕裂的痛苦傳來,他的心被那個人掏走。失去內核的星球開始震蕩,附着的岩漿失去控制,傾倒,混亂地凝聚又炸開,燃燒着自己的生命四處奔流。
阮陵慢慢地将星球的內核抽出,不徐不疾,始終帶着那股溫柔的笑容。他離那股岩漿距離極近,飄蕩的發絲幾乎已經被岩漿燒紅。
他卻毫不在意。
他終于把內核抽出來了,那一瞬間,星球崩裂,附身于上的意識體随之消散,産生的能量讓這顆并不大的星球膨脹了無數倍,岩漿燒成烈火,将一動不動的阮陵擁進懷裏。
背後是無邊無際的遼闊宇宙,懷中是日思夜想的神明,失去理性的岩漿只想将身上所有的能量都獻給對方。
熱度,猛然升高的熱度。
阮陵的發絲被燒灼,皮肉一寸寸碎裂,被熱情的烈火席卷而走,他的面龐被燒灼得只剩下脆弱的骨頭,那雙澄黑的眼睛在其中依舊熠熠生輝,就像裏面遠轉着另外一個生命。
“真是奇怪啊。”
阮陵用支離破碎的嗓子說,“你一個奸.淫.幼童、跟在我後面撿屍的可憐蟲,為什麽能夠理直氣壯說曾經跟随過我呢?”
“我有這麽不堪嗎?”
他有些郁悶。
聲勢浩大的爆炸漸漸乏力,能量從四周向中心收束,那一團烈火仍舊擁着阮陵,從他的軀體到靈魂,一切都融化了。
“嘭——”
沒有意識的岩漿發出滿足的喟嘆。
然後他死去,新的意識即将誕生。
……
“噗——”
“噗——”
意識化成透明小魚吐着泡泡。
這裏是一間小倉庫,裏面或站或坐共有五個人。
其中三個在桌上坐着,是在吃飯的樣子,有一個人嘴裏甚至還叼着蘸上芥末醬的面包片。
另外兩個人面對面站着,一位面容兇厲,從他靜止在空中的拳頭可以看出,他的脾氣不怎麽好。而另外一個,面容蒼白俊秀,眼神卻很陰冷。
“噗——”
(怎麽回事?)
(……是零大人!)
(他把我們都靜止了!)
因為時空被靜止,異能也被壓制,他們沒辦法開口說話交流,只能通過腦內的意識線傳遞消息。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這不是要死嗎!)
(大魔王!我嘤嘤嘤,嘴裏的芥末還沒吃完!)
(咱們沒招惹他吧?)
(沒有啊!我們可是良民!)
(……會不會是那兩個臭小子?)
肯定是了!
三個人腦海中的意識小魚齊齊對那站着的投以鄙視的目光。
這目光下一秒卻驚慌起來。
(!!!)
(艹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麽他媽燒起來了!)
——在他們視線所及處,那名身材高大、面貌兇惡的男子被一簇突如其來的火焰點着了。
小魚們瑟瑟發抖,從身體的腦子游到眼珠裏,又害怕地游進肚子,那團火焰的溫度實在太高了,以至于小魚們無論躲到哪裏危險感都如影随形,累得氣喘籲籲,最後實在懶得躲,随便選了一個地方攤着,成為了一條條鹹魚。
那團從星球上燒到主人軀體的火焰自然威力不小,恐怖到令他對面的小學生都忍不住生出想要拔腿就跑的欲望。但小學生之所以是小學生,是因為他有腦子,他在恐懼的間隙發現對面那人的生命體征已經完全消失。
(那火焰像是在消抹他的意識)
小學生魚陰陰地笑了,他本來就不喜歡對面那個只知道動拳頭的莽夫,現在對方死了他自然喜不自勝。
頭發全部都燒光!心髒,脾髒,肺,腎,膀胱,四肢!
(你之前引以為傲的強健身體就這樣消亡了!)
(只可惜你現在沒有意識,感受不到那樣的痛苦。)
橘紅的火焰一口一口吃掉新鮮的血肉,越吃越不夠,它“噌——”地膨脹兩倍,開始消融那根難啃的骨頭。五官上的火焰則有些慢吞吞的,它難得碰上一張輪庫鮮明的臉,戀戀不舍地在五官處流連。
(快燒啊!)
(快燒啊!)
小學生有些恨鐵不成鋼,他死死盯着,恨不能自己親自動手。
不過有點奇怪啊。
為什麽嘴唇都被燒沒了,那雙眼睛還依舊在呢?
等等,他的眼睛不是偏棕色的嗎,怎麽會突然變得漆黑?!
緊接着,那雙漆黑的瞳孔轉動了一下,像是突然活過來了,僅剩一層薄薄的皮肉的嘴唇,此刻微微挑起一個弧度。
“你——好——啊——”
一字一句粗啞的問候就像一道重錘敲在小學生心間,他無堅不摧的防禦瞬間崩潰。
對面的人擡起僅剩下骨架的手,捏着額頭破開的小口子,就那麽幹脆利落地一拉——
外層破爛燒焦的皮子褪下來,在熊熊烈火中,另外一個人出現了。
“你好呀。”
對方甫一出現,施加在小學生身上的禁锢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然而小學生并不敢動,他屏住呼吸,身體因為恐懼而小幅度顫抖。
“您……是您殺了他……”
“哦?”阮陵伸開手掌,露出他掌心那粒深紅色的圓珠,“你是說他嗎?”
他往前邁了一步,緩緩走出火焰,橘紅光芒映照無機質的眼珠,就像浴火重生的神明。
小學生看得有些癡了,那股瘋狂強大的美麗無論是誰看到都會沉迷,但是此時此刻還有不曾消散的危險。
“大人,您,您是來殺我的嗎?”小學生哆嗦着嘴唇,小聲問道。
阮陵笑眯眯,“是呀,所以你開心不開心?”
沒有人喜歡死亡,變态也不例外。
小學生對死亡這東西深惡痛絕,然而要是能夠死在對方的手裏……
喉結滾動,咽下緊張的口水,小學生眼中閃過猶豫,不過轉瞬就下定決心,他舒展手臂,一種決然的姿态,“能死在您的手裏,是我的榮幸。”
阮陵笑容加深,他突然想起了別的什麽,偏過頭去。那三人體內的小魚見狀“嗖——”地躲到骨頭後面,瑟瑟發抖,不敢造次。
阮陵将食指放到唇邊,“噓。”
就在那一瞬間,嘴上說着坦然接受死亡的小學生立即竄出十米遠,神情沉着,之前的恐懼欣喜原來根本就不存在!
阮陵卻并不詫異,萬界裏的小學生以狡猾聞名,為了生存不擇手段,怎麽可能甘願送死。
他看着小學生逐漸遠去的背影,露出一個鼓勵性質的笑容。
然後他摸出了之前從慕紹翅膀上掉落的羽毛,那一疊随着他手的動作,呼吸間變換為一根純白的羽箭。
阮陵做了一個拉弓的動作,這一時原本靜止的雨重新開始落下,烏雲間電閃雷鳴,他順手截下幾根閃電,化成自己的長弓。
紊亂的閃電纏繞上天使羽翼,其中特性發生劇烈變化,柔軟被堅硬取代,羽箭也由原來的純白變為雷電的暗藍色,只在尾端還留着一抹潔白。
“跑這麽快做什麽。”
阮陵笑說一句,旋即拉開長弓,箭指拐角處的衣角。弓被拉到最大,閃電跳躍,雷暴在阮陵上空的烏雲中盤旋。
“咻——”
在那纖長手指松開的剎那,羽箭射出,帶着雷霆萬鈞的氣勢,破開時間與空間,視遮擋它的牆壁為無物——它穿透了小學生留下的諸多防護,繼而飛速來到了他身後,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地洞穿了小學生的心髒!
在刺破皮肉的一瞬間,帶走他全身所有的能量,等到羽箭飛離,原地只留一小捧金色沙塵,宇宙中渺小一隅的星球随之湮滅。
羽箭飛出三米後,恐怖的雷電被震出它的身體,餘下的能量眼看就要擊毀四周建築。阮陵擡手,手指微彎,卷住那一小截即将失控的閃電,然後合攏,将其捏得粉碎。
比較棘手的兩個人都已經被處理了,倒是那羽毛的主人,竟然快要束縛……
阮陵有些驚訝,他擡手強硬地将羽箭召回,這一刻顯然有些吃力,阮陵能從羽箭那緩慢的倒退中讀出其中的心不甘情不願。
羽箭分解成一小疊羽毛輕柔地落在他掌中,阮陵随手撥弄了一下,輕聲說,“你主人很強啊。”
“再強也沒用,”他使勁摸了摸羽毛,惹得它不安顫動,“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東西。”
慕紹不會來的太快,他還有時間把未完成的事情做完。
A市曲折複雜的道路開始重組,雜物退去,眨眼間只剩下阮陵站着的這一條坦途。天色更加暗沉,恍然讓人以為來到了黑夜之中,兩旁路燈次第亮起,在昏暗的視野中就像指引方向的燈塔,吸引無數迷路的人靠近。
等到迷路的人懵懵懂懂靠近之時,路燈的光亮驟然熄滅,四周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只有天上偶爾閃過的雷電勉強帶來一絲光亮,那些人混沌的意識一下子清醒過來。
艹!
怎麽回事??!
縱使內心再懵逼再崩潰,也沒人露出半分動靜,這就是在萬界裏生生死死那麽多年培養出來的絕對優秀品質。
在阮陵的視野中,每個人的身影都十分清晰,他能夠捕捉到所有人面上的情緒波動,有的一臉驚恐崩潰,有的強忍恐慌然後恢複平靜,也有的人無欲無求一臉“雖然我不想死但是如果現在死我也沒什麽意見”。
他掏出之間從星球裏剖出來的內核,開口說,“想必諸位心中的疑惑很深。”
他這一句話和着天上的滾雷,對于某些人來說無異于大型恐怖片開場。
有人忍不住,顫抖着聲音問,“零大人,您……您不會想把我們都殺了吧?”
他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阮陵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轟隆——”
“砰——”
醞釀已久的閃電轟然打下,四面八方被前仆後繼的閃電照得恍若白晝,幸存者眼睜睜看着不遠處的那些人被突至的閃電劈得灰飛煙滅,連渣都不剩下。
恐懼攫取全部心神,他們被強壓着硬生生看完了全場。
無論對方之前是不是自己的敵人,回來之後做的事情怎樣令人厭惡,幸存者心中都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情。
更多的,卻是恐懼。
絕對的恐懼。
其實有很大一部分人并沒有直接和零接觸過,只是從其他人口中聽說過關于零的一些事情,對零最多只能說是敬而遠之不敢招惹,恐懼只是浮于表面。
現在,有人幫助他們重新回憶起曾經面對怪物的恐懼了,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感深深刻在骨頭上面,将會伴随他們一生。
慘烈的嚎叫被人為靜止,受難者面容扭曲表情痛苦,異能被閃電奪走,身軀呈現詭異姿勢,黑暗中仿佛一出滑稽的啞劇。
阮陵閉上雙眼,感受到那些一顆一顆崩裂的星球,确認所有要殺的人立死無疑。
他送走那些沉默的觀衆。
黑暗的街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
因為大量使用異能,他身體有些虛弱,如今也不動,只是沉默站着,等待體力的恢複。
然而一股破空之聲打斷了他。
阮陵猛地睜眼後退,便見前方襲來一只巨大的翅膀,卷着狂風,力道千鈞。
這翅膀他之前還摸過!
他兜裏還放着上面掉落的羽毛!
是慕紹!
這裏的黑暗馬上就要散去,阮陵想要趁着這最後的時機逃走,周遭的風卻鎖住了他的行動。
阮陵:“!!!”
黑暗潮水一般褪去,街道分離,A市恢複正常。
兩人落在一處僻靜的公園裏。
對方氣勢洶洶就要打上來,卻看見對面的敵人有着一張過分熟悉的面容。
這一眨眼間就打完的照面令雙方都驚駭不已。
阮陵/慕紹:草!!(一種草本植物)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同一時間請收看,《絕地求生之身為戲精的我怎樣才能保住馬甲》
阮陵這章之所以大費周章裝逼,其實是為了震懾那些人,他只解決了回來之後到處殺人的變态。
感謝冰島紅茶小天使的灌溉x1,感謝洐者小天使的灌溉x2,感謝九月月半小天使的地雷x1,感謝淺語小天使的地雷x1,感謝一朵棉花糖小天使的地雷x1
蠢作者會好好努力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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