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陳銘看着手裏的病歷,也皺着眉:“她是今天上午忽然給你班主任發的短信嗎?”

顧喻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嗯,以前是給你發,高中知道老劉聯系方式後就給他發了。”

“一年過一次生日,十年了,今年怎麽忽然提前了?”

“這種狀态,”陳銘皺着眉,“她至少半個月沒有吃藥了。”

“不可能,”顧喻坐了起來,皺眉回憶,“至少早晨和晚上的藥我都看着她吃。”

“你都說了,吐沒吐你不知道。”陳銘無奈。

“所以呢?”顧喻少見的煩躁,“所以我現在就退學天天在家陪她?”

“你父親……”說到一半陳銘閉了嘴,那人不可能讓薛寧住進精神病院。

“他?”顧喻嗤笑一聲,暗色的眸子深冷又嘲弄,喃喃:“……他才是瘋的那個。”

柔和的燈光照下來,都像有了千斤重,壓得人喘不上氣。

半晌,顧喻深吸口氣向現實妥協:“我最近不去學校了,看着她吃藥。”

“你們別留太久,小心醫院讓人掀了,”他起身走向卧室,散亂的頭發遮住情緒,聲音沒什麽起伏,“都特麽十年了,還過生日呢,過個瘠薄……”

陳銘無法,只能嘆息一聲。

顧喻三天沒來上課,前兩天的考試也缺席了。

任北坐在座位上拿着成績表,往日在第一排的名字排到了最後一個,一排0突兀地沖擊着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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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天他給顧喻發了很多條短信,顧喻只回過一條“沒事”。

他打電話沒人接,再打,昨晚上幹脆就關機了。

怎麽可能沒事,他用自己的盆地智商思考都覺得父母離婚是大事。何況顧喻成年了,要是爸媽離婚了都不要他了,他就得自己養活自己了。

他擔心顧喻受不了落差,想不開……

當年顧喻救了他,現在他就應該拯救顧喻。

想到做到,任北放學後堵住一臉崩潰的周晨。

“你知道顧喻的家庭住址麽?”任北一米八五的身高把一六五的周晨擋的嚴嚴實實,要不是還穿着校服,周晨都懷疑任北能從後腰裏摸出把斧子把他剁了。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周晨擦擦汗,“咱能,別堵在牆角說話嗎?我的兒,老父親心髒不好。”

任北不吃這套,皺着眉:“那你去老劉辦公室找。”

周晨攤手:“我為什麽要去辦公室找那個祖宗的家庭住址?我又不給他送飯。”

任北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抓住他後衣領輕松把人拎了起來往外拖。

周晨驚了:“我靠任北法制社會啊殺人犯法!”

任北把人放到門口,指了指自己座位的方向,語氣煩躁又無奈:“顧喻三天沒來了,我聯系不上他,不知道他家在哪。”

“我現在,非常,非常,非常暴躁,我可能會打人,”任北蹙着眉,“我現在請你幫我去老劉辦公室查一下顧喻的家庭住址,你下學期學費我包了。”

周晨一臉驚恐只剩下驚了:“啊?”

他一下沒反應過來,不是威脅他生命嗎?怎麽就包了學費了?我的天他的兒還是個講文明懂禮貌先禮後兵的新時代優秀青年啊!

“好好好,”周晨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先把他放下,嘆了口氣,“顧喻可能是真有事情,我去辦公室找找。學費什麽的就算了吧,都不寬裕。下次別瞎說什麽包學費了,小心別人當真。”

任北松開手,煩躁地甩了甩:“我認真的。”

周晨一臉敷衍地擺擺手:“行行行,你最有錢,我信了。”

十分鐘後,周晨和任北在教學樓門口彙合。

任北:“找到了嗎?”

周晨嘴角得意一勾:“當然。”

把偷拍下來的地址發給任北,周晨老父親不放心地叮囑他一根筋的傻兒子:“你要是去找他你提前說一聲,這個逼可不像你想的那麽好說話,急眼了把你開了都可能。”

任北不悅地皺了皺眉:“同桌不是那種人。”

周晨服了:“是是是,他是塞納河畔的春水,是保加利亞的玫瑰,是奪命三郎的彎刀行了吧,給你吃什麽迷魂藥了……”

顧家別墅,顧喻終于哄睡了他媽,眼底發青地倒在客廳沙發上眯了過去。

薛寧連着鬧了三天,天天吵着要去給顧卓過生日,不讓去就一宿一宿地哭,每次吃藥都像打仗似的,還打不得罵不得。

饒是習慣了十年的顧喻都應對的疲憊不堪。

這三天他神經高度緊張沒精力去看手機,連唯一的那一條短信也是抽空發的。之後所有的神經都用來看住薛寧,手機沒電關機了也沒注意。

睡意沉沉的顧喻完全沒想到,大半夜的,會有兩個不速之客正在別墅周圍徘徊,伺機而動。

任北一只手裏拎着兩個保溫飯盒,另一只手掏出手機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又看了看眼前的別墅。

同桌家可真氣派!

就是安保不太好,他随便報了顧喻的名字就混進來了。

從第一排別墅一直摸到顧喻家花了不少時間,十二月底的老北風抽得他整個人都僵了,無比羨慕身旁依舊活力四射的崩崩,一身狗皮大衣,看着就暖和。

“就是這兒,”他往手心哈了口氣,鼻尖通紅,“我們走。”

崩崩小小地汪了一聲,乖乖蹲在任北身邊自己叼着牽引繩。

任北按了五六遍門鈴都沒人接,別墅裏還亮着燈。

他越看越覺得詭異,越看心裏越沒底,像是這別墅能把他同桌吃了似的。

他心底發毛,一分鐘都等不了,必須立刻看見全須全尾的顧喻才能安心。

拍了拍崩崩的後背示意它別動,自己退後兩步,加速跑爬上別墅的圍牆,下面是一片草坪,他沒有猶豫跳了下去。

崩崩在外面老實地蹲着,他不放心地看了它一眼,用手勢指揮它找個角落躲起來,自己則拎着兩個飯盒走到別墅門口,試探着敲了敲門。

沒人應。

任北一皺眉,狠狠拍了兩下。

還是沒人應。

任北深吸口氣,心裏的不安擴大,估摸着自己手裏的錢應該夠賠這一扇門的,下一秒一腳踹了上去。

“哐!”

他吓自己一激靈,心想這要還是沒人應,那就應該是真沒人,點燈費電玩呢。

別墅內,顧喻睡得很沉,今天陳銘和兩個護士過來了,他難得有空多睡一會。

可夢裏也不安生,有個傻逼零下二十度的天,晚上十點,在外面使勁敲他家門。

他翻了個身用抱枕捂住耳朵,聲音不僅沒小反而更大了,好像有人用腳狂踹大門似的。

顧喻:“……操。”

揉了揉鈍痛的太陽穴,他坐了起來,隐約間敲門聲更大了。

……

不是做夢。

顧喻暗罵一聲起身去開門,這個時間跑他家來,賣保險麽。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懶洋洋地從貓眼往外看了一下,只一眼就瞬間清醒了,下一秒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門外的人臉凍的通紅,這麽冷的天連個帽子手套都沒帶,正一邊捧着手往手心哈氣,一邊用腳狂踹門。

他一把拉開門,任北慣性使然腿還往前踢着,整個人失去平衡實誠地撲進了他懷裏。

“同,同桌!”終于見到活的顧喻了,任北愣了一下語氣激動,抓着他胳膊上下看着,急于确定現在的顧喻是全須全尾、沒有異常的。

顧喻管不了那麽多,直接把人整個抱進懷裏,轉身帶上門,就這麽摟着任北往裏面走,語氣低啞,帶着不敢置信:“你特麽傻逼麽!不知道多穿點!”

顧喻把手放在他臉上,溫度直冰手,睫毛上的一層霜在屋裏化開,讓他看起來像是哭了。

一雙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看,看不夠似的,怎麽都移不開視線。

“同桌我凍透了,不冷了,”任北看着他的臉,忽然皺起眉,“同桌你是不是沒睡覺?你家人不讓你睡覺?”

“沒有,”顧喻把人拉到沙發上坐下,想給他捂手的時候才發現他拎着的兩個保溫飯盒,“嗯?”

任北寶貝似的把飯盒放到茶幾上:“時間緊我随便做了點……你是不是困了同桌?你要是不餓先睡覺吧,你眼睛都有黑眼圈了。”

“你手怎麽了?”顧喻抓住他的手,上面的血本來被凍住,現在被屋裏暖氣烘得化開,正緩緩從手掌流到指尖。

任北看見傷口也是一怔,随即無所謂地在棉襖上蹭了蹭:“不知道,可能翻牆的時候劃的吧。沒事兒,不疼。”

顧喻深吸口氣,連日來的疲憊随着任北的到來像找到了宣洩口,讓他心裏又酸又漲,什麽東西化開了,又有什麽東西駐紮了。

“東西放下,我給你把手包上,”顧喻摸摸他手背,轉身想喊保姆,又想起這兩天薛寧病情嚴重他給保姆放了一個星期的假,頓了頓,“你在這等我,我去拿紗布。”

任北用幹淨的那只手把飯拿了出來:“同桌你先吃,我不急,我得出去一趟。”

顧喻非常明顯地皺眉,嗓音發啞:“幹什麽?”

“崩崩在外面我不放心。”

正抓着任北的手回憶藥箱放哪了的顧喻聞言一頓,不可思議:“你把它也帶來了?”

任北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紅,偏過頭:“我,怕黑,不敢一個人出來。”

顧喻的心被他燙的又熱又酸,一時之間喉嚨像是被什麽哽住,眼眶發熱。

“傻吧你……”

顧喻深吸口氣,忽然笑了,揉了揉他的短寸,“在這等我,我出去找它。”

“外邊冷——”

“我穿棉襖。”顧喻不等他說,把人按在沙發上自己走了出去。

崩崩特別乖地躲在門口角落裏,聽見顧喻的聲音微微探出一個狗頭,看見是他立馬搖頭晃腦地跑到門口,等着他開門進去。

顧喻心情大好地拉開門,蹲下狠狠抱了一下這傻狗,語氣難得輕松了起來:“走,找你爸去。”

崩崩:“汪!”

顧喻領着狗進屋,一眼就看見坐在任北旁邊衣着精致的女人,心尖一跳,拉着牽引繩的手都哆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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