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排練的時候那些學姐都緊着跑調的人練,他們倆都不是跑調的主兒,随便唱了兩遍就溜了。

外面天已經黑透了,老北風扯着嗓子吹過來,打得人睜不開眼睛。

學校外邊路兩邊掉禿了的銀杏樹被吹得跟着嗷嗷,路燈壞了的地方陰冷陰冷的,月光一照樹枝的影子在地上張牙舞爪地鋪開。

恐怖片現場。

顧喻打量着任北的臉色,上次去他家的時候男朋友說過,他怕黑,特意帶着狗壯膽。

任北臉繃得很緊,看不出表情,一身老子很酷莫挨老子的氣場,看不出一點端倪。

只有在風聲吹動路上的塑料瓶發出“呲啦”聲的時候才會暴露,整個人一抖,使勁往他這邊挨了挨,眼睛睜得挺大卻不敢往後看,腮幫子繃得緊緊的。

受驚的倉鼠似的。

顧喻看的好玩兒,但終究是心疼,路上也沒什麽人,不用擔心吓着對外人眼光敏感的任北,直接拉住他的手把人往懷裏攬了攬。

聲音低沉帶着笑意:“害怕?”

任北覺得丢人,但一想是顧喻,又軟了下來,縮在他懷裏點點頭,聲音幾不可聞:“嗯。”

想了想不放心地補了一句:“同桌你別笑我。”

顧喻幹脆松開手摟住腰,把人徹底鎖在懷裏,偏頭親了親發涼的側臉:“不笑。”

顧喻看了眼時間,還來得及,“我們先去你家把東西收拾一下拿過來,嗯?”

任北愣了一下,點點頭。

這事他想了一天了,這次徹底離開之後,那個到處都發冷的房子他真是一次都不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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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顧喻的側臉,他意識到顧喻其實是一個特別會照顧人的人。

雖然顧喻不總是特意去顧及別人的感受,但對他很好,所以哪怕他一丁點兒外露的情緒顧喻都能及時察覺,然後用最讓他舒服的方式幫他解決。

就像他已經琢磨了一天要徹底離開那個家,但不知道該從哪開始,顧喻就能替他想好第一步。

他相信,如果他下一步依舊迷茫,顧喻還會替他想好,然後商量着問他,這樣可以麽?

很讓人安心。

兩個人打車到了地方,推開門發現任國富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

任北去次卧和廚房挨個看了一遍,一點用過的痕跡都沒有。

昨天晚上就沒在家裏住。

兒子在外失蹤,爹告訴完倆同學報完警後就忙着應酬去了。

真他媽忙。

任北衣服鞋都不打算拿走,只帶走了學校的東西和一個相冊。

站在空蕩的客廳,他有一瞬間的迷茫,好像他從來沒在這裏出現過,這裏找不到一絲一毫他存在過的痕跡。

就像有的地方我們稱之為家,而有的地方它注定只是一間房子。

他的家在他媽去世的時候就沒有了,無論再怎麽騙自己,他都沒有家了。

無論發生什麽都只有他自己一個人面對的空蕩的房子,不叫家。

“任北?”顧喻摸了摸他的手,“只拿這些麽?”

任北最後看了眼這個房子,聲音有些啞:“嗯,別的東西都不是我的。”

都是屬于過去那個期待所謂父愛、對任國富懷有幻想的傻逼的。

出租車上,任北抱着書包,緩緩把頭靠在了顧喻肩膀上。

車窗外街景飛速後退,而他還是要往前走,那麽艱難地八年都挺過來了,現在他有喜歡的人,慶幸的是喜歡的人也喜歡他。

一切都在變好,他沒理由去傷春悲秋,他沒犯病,這種情懷不會出現在他腦袋裏。

“同桌,演出服還沒整呢。”任北靠在顧喻肩膀上,忽然想起這個。

顧喻摸了摸他的頭發,安撫:“不急,我直接讓人送過來就行。”

“或者,我們一起去買也行,”顧喻捏了捏他喉結,笑着問:“你的衣服也得買,還有鞋。”

任北嗯了一聲,抓住他的手無意識地捏着:“我們在家裏選就行,我知道一家店,給送。”

“好,聽你的。”顧喻說。

回到家的時候薛寧還沒吃飯,看見是兩個人一起回來的,立刻高興地讓保姆把準備好的飯菜拿上來,拉着任北問這問那,核心思想就是和喻喻相處的怎麽樣,喻喻有沒有欺負人。

任北被顧喻一路上的溫柔迷惑的徹底,徹底忘了白天的經歷,神志不清地胡言亂語:“同桌特別好,對我,也好!”

薛寧放心地笑了,眯起眼睛看向兒子:“喻喻,不能欺負人哦。”

顧喻心情也很好,任北一來薛寧就很平靜,兩天了,還沒有過任何異常情況,前所未有的安靜。

顧喻過來摟過她肩膀,挑了挑眉:“媽,我才是你兒子,你怎麽不擔心我被他欺負了?”

薛寧輕拍了他手背一下,嗔怪:“我是你媽,我還不知道你。從小就有主意,誰能把你欺負了去。”

任北沒忍住笑了出來,被顧喻挑眉看了一眼又勉強憋了回去,但眼底依舊全是笑意。

餐桌上顧喻破天荒地和薛寧聊起了學校的事。

“媽,我和任北元旦要唱歌,”顧喻給她夾了一塊排骨,試探着問:“需要兩件演出服,我們也不會選,你,幫我們看看?”

薛寧沒病之前是設計師,天賦很好,後來就算是病了也經常會拿張紙塗塗畫畫,随便拿出去一張都能驚豔秀場。

當然,她手裏那只筆不止可以畫畫,還可以用來戳瞎他。

不是沒想過讓她撿起這個愛好,一來她的狀态太不穩定,二來,那個人也不會同意。

薛寧愣了愣,這兩天裏第一次露出略帶迷茫的神色,顧喻心頭一緊,暗道一聲糟糕。

幾秒後她忽然皺起眉:“我要給你爸——”

“媽!任北明早上給你做飯怎麽樣?”顧喻搶先打斷她的思路。

薛寧又是一怔,點點頭,又搖搖頭,神情糾結:“那我,明早,吃飯吧……”

顧喻看了任北一眼,任北立刻心領神會,用盡量不刺激到她的語氣說:“阿姨,我們明天做紅糖山藥粥好嗎?”

薛寧皺眉想了很久,餐桌上一片死寂,沒人敢說話打擾她。

兩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忽然做出什麽過激舉動。

半晌,薛寧終于開口,撫了撫耳側的發絲,又恢複了端莊優雅,溫柔地笑笑:“嗯,你們看着時間,也別起太早,睡不好。”

兩個人同時長舒口氣。

飯後顧喻盯着她吃了藥,又叮囑保姆今晚上辛苦一下多看着點,才回了房間。

任北剛洗完澡,正邊擦頭發邊關浴室門,聽見聲音回頭問:“同桌,你媽……”

“沒什麽事了,今晚讓保姆多看着點,”顧喻走到衣櫃前拿睡衣,“我在卧室睡覺,她看不見我,不會傷害她自己。”

“不在身邊,就不會?”任北沒聽懂。

顧喻揉了揉他短短的發茬:“長長了,過兩天去剪剪。”

任北嗯了一聲。

“我先洗澡,”顧喻說,“一會兒和你說,你先挑衣服。”

任北點頭,乖乖坐在床頭拿起顧喻的iPad挑衣服。

顧喻的房間是橙黃色調的,裝修以簡單溫暖為主,他待在這種環境裏連神經都放松了下來,舒服得恨不得長在這兒。

但他心裏裝着事,靜不下心來。

薛姨的病他早就想過很嚴重,盡管她在他面前一直都很正常。

顧喻手臂上的疤,崩崩走丢的時候顧喻脖子上的血痕……

任北深吸口氣,這些,好像都有了解釋。

精神病人犯病的時候行為有很多種。

他在犯病的時候,就算是躁狂症病發也不會做出致命的行為,頂天像上次遇到顧喻的時候,沖動易怒一點,分寸還是在的。

薛寧很明顯不一樣,剛在餐桌上,她臉色變化的一瞬間顧喻渾身肌肉都緊繃了起來,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面對半瘋狀态的自己都游刃有餘的顧喻。

照顧精神病人是一件很辛苦且危險的事,薛寧一定是做過很多,很多,傷害他的事……

任北抿了抿嘴唇,眼神暗了暗。

他心疼了。

不到十分鐘顧喻就洗完了,出來就看見任北盤着腿做在床中間一臉嚴肅地劃着iPad,氣氛凝重得跟做法似的。

“幹嘛呢寶貝兒?”顧喻樂了,“挑衣服還能挑的這麽苦大仇深,咱們倆的身材不至于讓你這樣兒吧?”

任北擡起頭,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特別認真地看着他。

顧喻笑着摸了摸他發茬,這麽一會兒就幹了:“怎麽了?這麽嚴肅?”

任北看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張開手臂,聲音低沉:“抱抱。”

顧喻愣了一下,旋即幹脆地把人摟到懷裏。

任北卻不是這個意思,特有男友力地把顧喻的腦袋壓向自己的肩膀,又揉了揉他的發頂,聲音悶悶的:“同桌,我心疼了。”

顧喻一怔,心再次被男朋友感動得一片柔軟,蹭了蹭任北的側頸,輕聲:“忽然這麽聰明,你男朋友都不适應了。”

任北後知後覺地臉紅,但還是堅持把人摟在懷裏,笨拙地拍着他後背:“适,适應一下,就行了。”

“反正,”任北非常正式地說,“你以後有什麽事都可以告訴我,我保密,我還能……”

他聲音忽然低了下去:“我就算也是個麻煩,但我也能幫你。”

“瞎說,”顧喻擡頭親了他一下,“你是我男朋友,明媒正娶老夫老妻的,哪來的麻煩。”

任北主動過去和他蹭了蹭鼻尖,眼神認真:“以後我都站在你身後邊兒,誰欺負你,我就沖出去制服他們。”

顧喻笑了笑,聲音很沉,眼神鄭重:“好。”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的餅小聲bb:下一章揭開喻哥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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