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蝶戀花(2)
小丫頭應聲退出去,門合上的聲音讓姜致眼皮子一跳。今日這事端意外太過,她是如何也沒有想到,她能做出這種事來。倘若男人污了女人的清白,解決辦法定然是讓那男人娶了那女人,以堵人口舌。
可惜,這事端是她一個女人,污了一個男人的清白。為何如何篤定呢,只因為她身份擺在這裏,上京無人願意與她結親,想來青爺此等天之驕子,也不屑于饞她的身子。何況在她殘存不多的記憶裏,确實是她先動的手。
昨日與陸小山約了在照渠樓喝花酒,估摸着是喝多了,又趕巧碰上青爺了,巧趕着巧,才催生出這事端來。
姜致手撐着額頭,又罵自己一句造孽,她甩頭,将腦子裏那些春情秘事一并甩出去。她起身,解了衣裳泡進浴桶裏,連頭都埋進溫水之中。短暫的屏息讓她大腦放空,獲得了片刻的安寧。
她對青爺是沒什麽意思的,青爺是青年才俊,雖說因着做刑部尚書常年辦案子,又總是陰恻恻一張臉,被成為“上京鬼見愁”,但想嫁他的姑娘也能從城東排到城西,再繞上京一圈。這裏頭是沒有姜致一份的,她有自知之明。這樣一位人物,想來對她一個黃瓜老姑娘,也段然不會有什麽意思。
既如此,這事或許好辦。只要她在家中避一避,等這事兒過去了,她與青爺都當什麽也沒發生,便算完了。
她從水面浮出來,深吸了口氣,聽見綠茶扣門的聲音。
“老祖宗,您好了嗎?大夫人聽說您回了,特來問您,今日可要一起用膳?”
她不過洗了個澡的功夫,便知道她行蹤了,想來是綠茶通風報信。綠茶便是大房塞過來的,好幾年了,姜致吐出一口氣,應聲道:“那便用吧。”
綠茶得了吩咐,估計是歡天喜地地走了。姜致一雙藕似的手臂攀着浴桶邊緣出來,擦幹淨水,換了身幹淨衣裳。
黃茶便來扣門,“老祖宗,要伺候您梳頭嗎?”
姜致道:“進來吧。”
黃茶便進門來,替她梳頭挽發,“老祖宗今日要梳個什麽樣式的頭型?”
姜致興致缺缺,滿腔的堵悶,只說随意。黃茶便替她梳了個時下上京姑娘們最愛的發髻,“老祖宗,這可是如今姑娘們最愛的發髻呢。”黃茶手巧,發髻梳得有模有樣的。
可惜配她這麽張臉,二十三歲了,還是位未出閣的老姑娘。她記起今晨的事,心下感慨,現在倒好,連姑娘也不算了。
她又嘆口氣,梳也梳好了,總歸不出門去,便罷了。黃茶打開首飾盒子,替她戴首飾,姜致入眼便是那只銅青雀的耳環,孤零零躺在一堆成雙成對的耳環裏。她看見了,黃茶自然也看見了,她驚呼一聲,“哎喲,這銅青雀怎麽少了一只?”
姜致撇嘴,只說昨日喝得多了,不知掉哪兒了。
黃茶替她惋惜,“可惜了,這可是老祖宗最喜歡的耳環。”
誠然,她特別喜歡這一對耳環。用銅打造的一對青雀,配着點翠,煞是好看。不過既然丢了,也沒什麽辦法,想來是與她沒有緣分。
姜致從首飾盒裏挑了另一對桃花耳環,“丢便丢了,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下回再找人打一對。”
話是這麽說,她自己也明白,不可能了。這一對耳環是當年一個從北涼來的商人替她打造的,那商人走南闖北,如今早不知去了哪兒。
如此一想,她心中更添一份堵。
黃茶接過耳環替她戴上,又挑了條藍寶石的項鏈,打扮齊全,便出門去。紅黃綠青四個丫鬟迎出來,送她出門。
說是送她出門,其實是讓她挑兩個帶着出去。姜致指了指青茶和綠茶,便踏出院門。陽光有些閉眼,她出門的時候回頭一眼,望見“無成居”三個字泛着光。
所謂無成,便是一事無成。十五歲的時候,發覺自己一事無成。遂由此三個字。
姜致收回目光,邁着大步往前走。如今姜家是大房當家,二房三房依附着大房,明面上一派和諧,暗地裏洶湧澎湃,誰也不遑相讓。
綠茶和青茶擁着她進了主院,大夫人劉氏正在布置碗筷,見姜致來了,放下手裏東西迎上來。
“老祖宗,您看看今天的菜色如何?合不合胃口?”
姜致眼不用擡便知道合胃口,當然合胃口,她的喜好她們摸得清清楚楚。再如何,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姜致擡眼,看過全桌,笑容和藹可親,“挺好的。”
大夫人笑起來,眼角有細微的皺紋堆在一起。大夫人已經四十幾歲,她的小女兒都已經十五歲,卻被輩分壓了一頭。姜致都覺得難為了她,只好笑回去。
假笑在這種世家是必不可少的技能,姜致已經熟練掌握。二人說話間,院門口有稀稀拉拉的聲音響起,是大房的大少爺,姜期華。姜期華比姜致大兩歲,年二十五,早兩年娶了妻生了子,還中了科舉,入了仕。論起來,算功成名就了。
姜期華挽着小妻子,恭恭敬敬給姜致行了個禮。二人異口同聲,“見過老祖宗。”
姜致聽得頭皮發麻,這麽些年了,她還是不習慣。不過還是得端出老祖宗的架子來,讓他們起身。
今日休沐,故而姜期華與他老爹姜禮皆在家中。姜禮在他們寒暄過後,姍姍來遲。
“老祖宗今日瞧着氣色不大好。”姜禮道。
姜致心中嘆氣,擺擺手說沒什麽。寫接二連三的老祖宗,聽得她心裏堵得慌,她當然臉色不大好。
一同落了座,姜致坐在首席,聽他們的場面話聽得飯都吃不下去,心中暗悔早知道不該來。平日裏是各吃各的,只有特殊的日子才一起用飯。平日裏他們也常來請,不過姜致甚少答應,也不知是不是今日泡澡水進了腦子,她居然答應了。
大夫人又說了好些話,終于開口:“老祖宗,今兒請您來呢,是有兩件事想和您商量商量。一來呢,過兩個月是您的生辰了,我們這些做小輩的呢,也不知道該怎麽操辦,您看您有什麽想法嗎?”
姜致太陽穴突突跳,只覺得煩,日子過得可真快,她都要二十四歲了。壽辰,每回壽辰盡是麻煩事,她夾了口菜,敷衍道:“随意,你看着辦吧。”
大夫人點頭,又問:“那邀請名單呢?您有什麽想法麽?”
姜致随意地笑笑,“随意随意。”
劉氏點頭應下,提起第二件事,“這二來呢,是期容的婚事,我們的意思是,想讓老祖宗出面,說和說和。”
姜期容便是劉氏的小女兒,生得是極好的,性格略微差了些,人有些嬌縱,不過也不是大問題。姜期容的婚事麽,姜致來了興趣,“哪家小郎君?說來聽聽。”
劉氏道:“孟家那位。”
姜致吃飯動作一頓,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不過抱着一絲僥幸,“孟家哪位?”
劉氏道:“孟家青爺。”
姜致成功食之無味,她咽下嘴裏的菜,不敢置信地又确認一遍:“誰?孟複青?”
劉氏點頭,說出自己的打算,“青爺今年二十八,馬上便要過當年禪師點破的年紀,當時候必然有許多人趕着問親。倒不如我們先行一步,問過再說。青爺麽,雖說年紀大了些,不過是因着命格的事,既沒娶過妻,也不是什麽旁的毛病。人生得俊俏,又年輕有為,頗得聖上青睐。至于孟家與姜家,便算我們高攀了。因此才來求老祖宗出面不是?”
姜致聽着劉氏的話,腦海裏浮現出昨夜的夢境,和今晨的場景,覺得她所言非虛。臉的确是生得俊俏的,簡直勾人魂魄了。不過……讓她一個剛做過這種混事的人,去說和親事,姜致頭大。
她放下筷子,語重心長道:“為什麽非得是孟複青呢?我看他也不是很好不大配得上期容。他比期容大了十三歲,這年紀,勉強都可以當爹了。你們也上趕着,實在……實在……你們問過期容麽?她今日去祈福了吧?”
她語氣有些急,劉氏面色尴尬,只好将此事稍後再議。飯桌上短暫安靜下來,姜致自覺失态,思索如何補救,若讓她去說親,她又實在不願。姜致眼皮不停填,她心煩氣躁。
劉氏看出她臉色不大好,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麽反對,心中還帶着些怨念,只覺得她沾了祖先的光,還真當自己身份金貴了。心裏雖然這麽想,面上還得哄着這位祖宗。“老祖宗別氣,這事兒日後再說便是。我聽說老祖宗昨兒沒回院子,沒發生什麽事吧?老祖宗畢竟還是個姑娘,日後還是帶個人一道出去吧。綠茶,你平日裏怎麽伺候老祖宗的,這也要我教你嗎?”
姜致不快更甚,知道她還是個姑娘,還讓她去說親。她心中冷笑,無非是看重她的身份,她這一支,曾得過情宗皇帝聖谕,親自提了輩分,金口玉言,他們便成了姜家輩分最高的。可惜這一支人丁不興,皆是單傳,到姜致這兒,更是個女兒。她爹死後,她便成了姜家老祖宗。除了情宗皇帝的聖谕,還有情宗皇帝欽賜的免死金牌和各種殊榮,總之是各種金貴。倘若姜家哪日犯了大錯,她也能保下來。
他們不情不願供着她,也無非是為着這點功夫罷了。
姜致本就不快,被她這話一嗆,更加呼吸不順。筷子磕在碗沿上,氣氛嚴肅,姜致忍住情緒,“我昨兒宿在照渠樓罷了,不過喝多了些酒,下回我會注意。吃飯吧。”
她連撕破臉的資本也沒有,除去那些東西,她更像個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鞠躬~
老父親:把我打暈了還要給我說親?阿致可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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