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相見歡(2)

“什……麽叫求之不得?”她語不成語, 和衣裳一起離體的還有意識。孟複青抓着她手去解自己的衣帶,她覺得自己像行屍走肉,手指沒什麽力氣, 摸索許久還是沒有解開。

孟複青似乎笑了,又似乎沒有。羅帳悄無聲息地落下, 厚重的影子覆過來,她咬着唇別過臉, 承受他的重量。

在身體力行地引導下, 關于那一晚的記憶忽然一幕幕回到腦海裏。

孟複青扶着她腰往下, 真實地還原那晚的犯罪現場,她簡直沒有力氣,全靠他手撐着。她手軟綿綿搭在他肩上,被他抓過來扣住,放在嘴邊輕吻過去。

而後才意興闌珊地回答她的問題,“因為這種事,一個人怎麽做得來呢。為了滿足阿致犯罪的想法,我只好, 努力配合。”

他微喘,簡直勾人。

姜致有一刻走神,想起從前看過的話本子,美豔的狐貍精勾引書生, 而後那什麽。她現在感覺自己就是那個被勾引的書生,偏偏她又不是柔弱書生,她自暴自棄道:“孟複青, 我累了。”

孟複青十分欣賞此刻風景,并不樂意,他敷衍地哄她:“可是還沒還原完呢。”

姜致蓄起力氣,扣住他窄腰,“還你個頭,快點啊。”

孟複青扶住她,翻身起來,她重心往前傾倒,被抱個滿懷,忍不住一聲嬌聲。

他嘆口氣,似乎是妥協,他恨不得慢一點,再慢一點,把這一刻延長成一輩子。

燭火跳啊跳,月亮都知羞。

姜致實在太累了,像結結實實紮了一個時辰馬步,頭一沾上枕頭就見了周公。孟複青替她掩過被子,吻過她蝴蝶骨,而後撐着頭看着她睡顏。

孟複青一點睡意也沒有,他甚至有點害怕睡覺,害怕一覺睡醒,全是黃粱一夢,正如許多個夜裏那樣。

姜致睡得昏昏沉沉,卻闖入一座庭院。庭院寂靜萬分,樹木亭臺皆沉默不語,亦無人經過。她覺得好生奇怪,便往前走,走了許久到一處房間之前。她看見一個人在吃東西,吃得很香,擡起頭來卻是她自己的臉。

她一瞬間驚詫,忽然又坐在了椅子上,手裏拿着東西在吃。她十分驚訝地看着手邊的“爹”,爹問:“怎麽了?就吃飽啦?”

她不想嬉笑,卻嬉笑着扒拉了一口飯,“爹,那個病秧子……”她小心地觀察一番姜相的臉色,姜相臉色沉下來,她便止住話,吐了吐舌頭。

姜相訓斥她:“不可随便喊青行病秧子。”

“哦。”她勉強點頭,還是在心裏喊他病秧子。本來就是病秧子嘛,成日裏臉色蒼白如紙,還時不時咳嗽,大夏天也要穿那麽多衣服,他不是病秧子,那誰是啊。

這話她只敢在心裏說說,因為姜相聽了會生氣。她時常覺得不平,憑什麽說他兩句她爹就要生氣?可是轉念一想,這病秧子也可憐,這麽多年沒有爹,還身體不好,看他上次羨慕她肆意打馬球的樣子,估計連馬球都沒打過。

唉,小可憐,看在這份上,她原諒他了。

她不說話,姜相情緒也緩和下來,“阿致啊,你就多擔待些。你兄長他身體不好,你也不要太過同他接觸。”

姜致心想,不就是怕她欺負人嘛,她堂堂女子,幹嘛要欺負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男子。她爹想得也太多了。

然,姜相不過是抱着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心思,且不願意牽連她進來,朝堂與皇室風雲詭谲,阿致心思單純……好在阿致年紀也不小,再過兩年,為她尋個好歸宿,他便也圓滿了。

姜相長嘆一聲,撐着桌子起身往外走。姜致習慣了她爹時常的憂愁,她扒拉幹淨飯菜,又喝一口水,便大聲喚小蝶。“小蝶,我騎裝呢?”

她才沒這麽多心思和病秧子計較呢,她今日約了人騎馬。騎馬多快樂啊,馳騁馬場。

小蝶應聲,取了她的騎裝來,替她換上,又叮囑她注意別摔了。姜致敷衍點頭,換了騎裝,飛也似地出了門去,像一陣抓不住的風似的。

姜青行隔了兩堵牆,還能聽見她活潑的聲音。阿錄也聽見了,他看了眼自家主子的眼神,感慨道:“姜姑娘真是同姜相不大像。”

姜青行坐在院子裏,擡頭望着天空,手背捂嘴咳嗽一聲,明明是夏日,似乎還是寒冷。他放下手,敲了敲椅子,提醒阿錄的稱呼:“是大小姐。”

阿錄微彎腰稱是:“大少爺。”

上京的天空同江安也沒太大的差別,不過上京的天空藍得更肆意些,無邊無際,自由自在。

姜致今日約了秦侍郎家的小姐一道騎馬,彼時女子規矩尚多,沒規矩的就那麽幾個,姜致算是頭一個。不過她是姜相的掌上明珠,即便有人不喜,也還是給她幾分薄面。但是男子沒有這份考量,尤其是杜陵那個小兔崽子。

姜致同秦小姐騎着馬肆意了一圈,便碰上杜陵和他的狐朋狗友也過來。杜陵上次被姜致打了一頓,自然不服氣,又聽說她家多了個私生子,便借機嘲諷她。

“唉,姜致,聽說你們家來了個私生子,還比你大。”杜陵說得慢慢悠悠,話音落下便一陣哄笑。

姜致冷眼掃過去,不欲與他多計較這些。她看了眼秦小姐,“走吧,湘湘。”

秦湘湘是為數不多的不講規矩的大家小姐之一,她與姜致合得來,時常一起相約玩耍。秦湘湘勸她:“阿致,別和他們一般計較,他們這群渾貨,不值當。”

姜致點頭,甩開馬鞭往前走。杜陵不依不饒,見她要走,騎着馬追上來,攔住她去路。他一臉不屑地嘲諷她:“怎麽了?被我說中了?姜大小姐惱羞成怒了?”

姜致看了眼他的馬,磨了磨後槽牙,夫人誠不欺我,人善被人欺啊。她看着杜陵的臉,小幅度地活動了一下手腕,而後毫無防備一鞭子抽向他。鞭子落在他臉側,杜陵全然沒想到這麽一出,臉上突如其來的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發生了什麽,他愕然睜着眼,看着姜致。

姜致平靜地看着他,“你覺得我打了你第一次,就不會打你第二次嗎?”

何況她爹都說了,杜陵他爹罵不過他,大不了被訓斥一頓。

杜陵摸着臉,嘶了聲,感覺自己的尊嚴被踩在地上踐踏,上回已然丢了一次人,這回不能再丢第二次。他不是君子,沒有君子風度,看着就要扭打上來。

秦湘湘勸架,“哎!你先出言不遜,倘若再打起來,鬧大了也是你的錯,杜将軍再打斷你的腿。”

他身後那群小崽子也上來勸架,上回打架已經回家被罰了一頓,可不想再被罰了。何況同女人打架,着實不光彩。

姜致瞪一眼他,和秦湘湘走了。原本一天的好心情,頓時換成烏雲密布。

秦湘湘嘆氣,“阿致,算了。”

她鼓着腮幫子不情不願地點頭。

回到家裏,她怒氣未消,想起自己今天動了手,還是主動和姜相坦白。“爹,我今天又打了杜陵一頓。”

姜相眉頭皺在一塊,問她今天是為什麽。姜致低着頭,委委屈屈說:“他罵那個誰咯,還羞辱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就動手抽了他一鞭子。”

姜相卻笑,一拍桌子誇她:“好!爹不罵你,你去吧。”

姜致破涕為笑,擡起頭笑容又頓住,她才發現姜青行也在房間裏,和她爹下棋。她眨眨眼,撇嘴道:“那我先走了。”

姜致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姜致出了門,姜青行才落子。姜相笑起來,還是說:“讓殿下見笑了。”

他搖搖頭,又從掌心拿了一顆棋子,唇邊也帶着笑,“沒有,很可愛。”

姜致出了門,滿臉的不痛快,倘若不是姜青行的出現,她又怎麽會被羞辱?她踢了一腳柱子,快步回自己房間。

小蝶聽了消息,又好笑又氣。“都說了讓你注意,小姐怎麽就是勸不住呢?”

姜致聳肩表示她也不知道,反正打也打了,也不是第一回 了。

小蝶替她梳頭,嘆口氣道:“小姐這樣子,怎麽嫁得出去啊?”

姜致聞言大驚,拷問小蝶是否姜相同她說了什麽。小蝶被她濺了一身水,連連搖頭,她才作罷。

小蝶說:“只是姑娘年歲也不小了,明年便及笄了,總是要論親事的。”

姜致洩氣趴在浴桶邊沿,“這些男人有什麽好的,我才不嫁呢,我就守着我爹。”

小蝶笑她,替她搓背。

她舒服喟嘆一聲,“再用力一點。”

洗了澡,她便沒換整套衣服,虛虛披了件衣服,坐在房間裏把弄自己的刀劍。燭影搖紅,時間不知覺中過去,姜致肚子咕嚕一聲,發出饑餓的聲音。

她中午原本約了秦湘湘去吃飯,可惜被杜陵氣飽了,飯就扒拉了兩口。這回氣消了,肚子裏也空下來。

她喊了聲小蝶,沒人應答,想來小蝶忙別的事去了。她放下手裏的劍,扯了扯衣袍起身,推開門小心翼翼摸向廚房去。

廚房還有好些剩飯剩菜,她抓了只雞腿,又嘗了些旁的菜,心滿意足地從廚房退出來,準備原路返回。

廊上燈籠被風輕輕吹動,她哼着歌往前走,在轉角處和姜青行撞個滿懷。姜青行往後退了退,她連忙道歉,問他有沒有事。

她沾了油的手全抹在他衣服上,姜青行擺擺手,撲鼻而來的油香味。

她有些尴尬地吸了吸鼻子,又道歉。姜青行看着她,開口說話:“沒事,不過妹妹還是多穿些衣裳比較好,夜裏風大。”

姜致猛然反應過來,她此刻穿的是什麽樣子,她瞪大眼,小喊出聲。“啊!好!再見!”

她逃也似地越過姜青行的肩,往自己房間的方向去。她在家裏自在慣了,都忘了多了個人。

姜青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不禁又笑。人走了,還給他留了一個充滿雞腿味道的手掌印。

姜致恍然驚醒過來,夢裏的雞腿香味仿佛還在手邊,她咽了口口水,有點想吃雞腿了。她翻了個身,對上孟複青一雙幽深的眼。她似醒非醒,眼神有些迷離地看着孟複青,問:“你也夢見雞腿了嗎?”

孟複青長眸微眯,把她從被窩裏撈出來,下巴蹭着她額頭,問她:“怎麽了?”

她靠着孟複青的胸膛,視線從他胳膊上跳過去,落在桌上的紅燭上。紅燭還未燃盡,天也沒亮,外頭夜色昏沉。

她腦子不太清醒,往孟複青懷裏縮了縮,“我想吃雞腿,阿青。”

上半夜被按着腰教,又是“夫君”“又是阿青”,喊到最後她都不知道喊什麽。

孟複青親她額頭,敷衍地應:“嗯,吃。”

他吻從額頭往下,落在鼻尖,同時手還不忘開拓疆土。她迷迷糊糊地被迫仰着頭望着她,唇舌連同靈魂一起交托出去。

幾個時辰前的記憶重新回到身體裏,化作一種本能的反應。

在睡醒之後,她悔恨錘桌,為什麽要這個時候醒!

雙倍的勞累讓她一覺睡到了晌午,直到用午飯前,采青才把她叫醒。她撐着身子起來,感覺自己渾身像被馬車碾過,腰酸腿疼,哪哪都不舒服。

采青忍笑伺候她,她待适應過來,才想起來問幾時。采青帶着笑意告訴她這個殘忍的事實,已經晌午。

“啊?”她呼吸停滞,“為什麽不叫我起床?”

采青替她穿好鞋子,笑意不止:“少爺說,不能吵醒你。”

她又一頓,問:“他呢?”

孟大人,青爺,少爺,孟複青,幾個稱呼在她嘴邊滾了一圈,一個也沒擠出來,好像每一個都燙嘴似的,最後只有一個指代不明的“他”。

采青起身,扶着她起來:“上朝去了。”

她一時無言,片刻後找回自己的舌頭,想起孟大夫人來。“那……母親呢?”

采青按住她肩膀,替她梳頭發,“大夫人說,反正少爺沒規矩慣了,你也不必太講規矩。”

姜致有些好笑,她哦了聲,看向鏡子裏的自己。一截白脖子上鑲嵌點點紅,她終于明白為什麽采青一直在笑了。可惜始作俑者已經畏罪潛逃,她只能無力地在心中暗罵那人。

采青似乎注意到她的情緒,小聲地轉述孟大夫人的話:“大夫人說,你們雖新婚燕爾,倒也不能太過放肆。”

姜致只覺得自己臉面都碎裂掉落下來,她從脖子紅到耳垂,無話可說,只想等孟複青回來把他打一頓。

采青憋笑詢問:“你看,你中午有什麽想吃的嗎?”

姜致幽怨道:“雞腿。”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鞠躬~

明明他們鼓掌,榨幹的卻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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