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黑騎士(九)

蟲族和人類在食物選擇上的差別要說大其實也不是很大,只不過蟲族的可選擇範圍更廣一些。人類能吃的,蟲族也能吃,而人類不能吃的,蟲族很大幾率還是能吃。

但是蟲族并不是一個注重物質享受的種族,對他們而言,進食只是一種生理需求,一部分蟲族甚至會簡單用營養劑解決日常的饑餓問題。

對于這種一小管就能維持大半天飽腹感的營養劑,顧淮好奇嘗過一口,從此他再也不想嘗試第二口,因為那種味道實在是有點一言難盡。

“埃蘭星、塔米爾星,還有科裏亞星,哪一個離圖瑟近一些?”雖然不知道營養食譜是哪來的,但顧淮這幾天都幸福地吃上了正常食物,雖然有一些對他而言是不知名食材。

由于看不下去銀發蟲族每天用營養劑簡單粗暴解決三餐的行為,顧編編最近都是拉着對方跟自己一起進餐。

“差不太多。”将被青年視線觸及的菜肴一一夾放到青年碗裏,銀發蟲族繼續微垂眉眼注視着青年進食的樣子。

那就是說三個軍團長應該會一起到。會議結束後的第二天,顧淮就建起了一次覆蓋度極廣的精神鏈接,現在基本所有蟲族都知道他在圖瑟星了……

“軍部這邊從昨天開始就陸續收到不少另外三個軍團人員的通訊請求,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停下來。”浏覽着成堆由工作人員轉接過來的通訊請求,阿爾傑笑眯着眼,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可都太有意思了。

接收到青年的詢問眼神,阿爾傑低咳一聲,端正了軍姿,“有很多蟲族士兵想要轉投到我們軍團,因為想獲得在圖瑟星的居住許可。”

至于為什麽想來圖瑟星居住,這種現在是個蟲族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用說了。

跳……跳槽?一瞬間聯想到這個詞彙,顧編編明顯稍微呆了下。

說好是分裂甚至有些敵對的四個蟲族軍團之間還能這樣玩的?

“咔。”齒關咬合在硬殼上的聲音。

咬不動。放棄思考剛才的問題,顧淮低下頭去研究這塊食物好下口的地方。

這個不知名食物長得有點像帝王蟹的蟹腿,但是外殼卻難咬很多。

并沒有讓青年下口去咬第二次,亞爾維斯默聲着把那塊食物夾過來自己這邊,動手将外殼仔細剝好以後才再放回到青年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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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硬殼生物是在少數星球才能捕獲的食材,剛好在圖瑟星就有,其堅硬外殼裏的肉質非常鮮嫩美味,營養價值也很高。

對人類而言吃起來比較麻煩,但蟲族的話,連殼帶肉一起吃下完全不是問題。

“以後食譜裏不要有硬度太高的食物。”想起青年牙口不好這個問題,亞爾維斯略略皺了下眉,“有外殼的這種,把殼剝了再送過來。”

制訂營養食譜的那兩名人類不夠用心,銀發蟲族眯起了他的豎瞳。

其實對于這一點,正被看守在一棟複式房屋裏的兩名人類将領還是挺無辜的,他們哪能想到蟲族居然會有咬不動什麽食物的時候。

把那盤帶殼的食物全部剝好,簡單擦幹淨自己的手指,亞爾維斯把這盤食物推放到青年近處,再繼續低垂下眉眼注視。但知道如果自己不進食的話會讓青年擔心,亞爾維斯随即也慢條斯理地開始動筷。

确認青年充分完成了進食,銀發蟲族才用尾巴圈住青年的腰,将青年從座位撈到自己懷裏。伸手探了探青年的腰腹位置,日常确認有沒有能多長些肉。

面對眼前這一類親昵場景,站在旁邊的阿爾傑已經非常适應,自家頭領雖然對其他人都冷淡得要命,到連一個眼神都不一定會給的那種地步,但對青年是完全不一樣的。

會主動親近,耐心和容忍度都看不到底線,像對待心愛的寶物那樣小心翼翼地守着,用尾巴圈到自己的領地範圍裏小心保護。

“啾啾。”知道自己是屬于吃不胖的類型,顧淮對銀發蟲族執着于要把他養胖一些的這個想法就有點無奈,沒忍住出聲喊了下對方的小名。

說起來,這個小名還真是挺可愛的啊,顧編編在心裏默默想着。

聽見這兩個音節,銀發蟲族動作頓了頓,然後低下頭去輕輕磨蹭青年的臉頰。

感觸到那種低涼體溫的一刻,顧淮愣了一小會,蹭臉什麽的……

将寶物圈到領地範圍裏,繼而就會想要讨取歡心。磨蹭臉頰的動作沒有被拒絕,銀發蟲族就再小心地輕柔啄吻了下。

一觸即離,像羽毛落下的那種輕柔。

喜歡,如果不被拒絕的話,就會想要索取更多。把看中的東西占為己有,這符合蟲族的掠奪本能,但是這種方法對心愛的寶物并不适用,銀發蟲族只能用自己所理解的方法,頗為笨拙地向青年讨取歡心。

之前睡着的時候不知道情況,現在在清醒的時候被這麽啄吻臉頰,顧編編很明顯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雖然在原世界裏不乏對自己表達好感的人,但顧淮還是一直過着屋子裏只有自己和管家機器人的單身生活,并且工作原因經常天南地北四處旅行尋找靈感……

談戀愛什麽的,不存在的。

“嘟——”對懷中青年呆呆愣着的樣子也非常喜歡,但是從桌面通訊儀器彈出來了一塊虛拟面板,亞爾維斯瞥看一眼信息,不得不把圈着的青年放回原來座位,而自己站了起來,“他們到了。”

是指另外三個軍團的軍團長。要進行一次商讨,但對于這次的會談,亞爾維斯并不打算讓顧淮參與。

“頭領是想要談出一個滿意結果再來告訴您。”接收到自家頭領的眼神示意,在對方起身離開之後,阿爾傑繼續留守在青年旁側,順帶溫和着聲音解釋,“談不攏的話,也就沒有讓那幾位見到您的必要了。”

總覺得那種微涼柔軟的觸感像是還碰在臉頰上,顧淮自己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個位置,然後才點了點頭。

“對了,阿爾……”想起件老早就想要問的事情,顧淮側過頭,“你們頭領的小名是怎麽來的?”

銀發蟲族的小名就是這位副官偷偷告訴自己的,當時沒有提及原因,現在顧編編對這一點老好奇了。

一瞬間表情變得有些微妙,這名作為副官的年輕蟲族對座上青年低垂下頭顱,“您想知道的話,屬下當然是會告訴您的。”

之前青年在戰艦上睡着的時候夢呓出了那兩個音節,那時阿爾傑就接收到自家頭領的一記冷淡眼神,當時他背脊一涼,都以為自己之後會被對方拖去當陪練什麽的……

結果回到圖瑟星這麽多天,他還是活得好好的,什麽事都沒有。

回想了下以前的事情,阿爾傑把這部分記憶簡單提取成影像,然後直接投影了出來。這種記憶提取只有在被提取者回想着指定事件,并且完全自願的情況下才能夠進行。

“是這只吧……?”全息影像裏有好幾只蟲族幼崽,顧淮伸手指向了被圍在中間的那一只。

是在絨毛都還沒蛻落的那種幼崽時期,蟲族在幼年期和成年期的外形差別很大,加上高等蟲族在進入成年期之後就能變換出類人形态,一般要認出是哪一只幼崽并不容易。

雖然帶上了點詢問語氣,顧編編其實已經基本肯定了自己的選擇。

毛絨絨的一只幼崽,不動的話看起來會有點像只白色圓團,但是身後很明顯帶着一條銀色的小尾巴。

阿爾傑點下頭,“還在幼年期的時候,其實現任的幾位軍團長是居住在同一個星球上的,就是影像裏的另外幾個。”

“一般蟲族幼崽在叫喚的時候都是發出低低嘶聲,但是頭領就特別不一樣。”說到這裏,阿爾傑頓了好一會,“因為是啾啾啾地叫……所以……”

順着這番言語描述想象了下情景,顧編編不自覺微彎了彎眉眼。

這樣看起來圓乎乎的一只,拖着條銀色小尾巴,而且還發出‘啾啾’這種叫聲。

“老大他從這時候就已經很兇殘了,另外幾個軍團長在幼年期都是被老大揍趴過的,尤其他們喊這個小名的時候會被揍得特別慘。”說着這件事情,這名蟲族副官很自然換了個稱謂,臉上還帶上了點自豪表情。

“不過頭領并不介意您這樣喊他。”這也是阿爾傑總結出來,自己到現在還好好活着沒有挨揍的原因。

被特別對待,非常特別的那種,顧淮對此當然不可能毫無感覺。

“會談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結束,在這期間您需要什麽娛樂消遣嗎?”邊出聲詢問,阿爾傑在頭腦裏迅速思考完好幾個消遣方案。

“不用。”遏制住進食完以後的困意,顧淮搖了搖頭,“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不用跟着我,我和卡魯它們在院子裏轉轉。”

本能上不希望違抗青年的指令,再想到青年只在府邸範圍內活動,并且有一群塔克蟲族守衛在對方身邊,阿爾傑猶豫一小會就點頭應下,“是。”

所謂院子,這塊私人領地的院子,是一片頗為廣闊的森林。

站在身軀比自己龐大了數倍的塔克蟲族面前,顧淮對位置最靠近自己的那只做出伸出雙手的動作,“抱。”

身形秀颀的青年與這群不具備類人形态的低階層蟲族一對比,頓時就顯得十分幼小,事實上在這些塔克蟲族眼裏的黑發青年就是這樣。認定了眼前青年只剛破殼不久,這些塔克蟲族一個個都把青年當作幼崽那樣小心愛護,當然即使長大了,它們也還是會保持相同程度的寵愛。

并不需要建立精神鏈接,對青年所說出的‘抱’這個音節,為首的那只塔克蟲族已經理解了是什麽意思。

用低低的嘶聲回應,這只塔克蟲族将青年抱起放到自己的左肩上,然後按着青年指出的方向緩步前進,其餘的則跟在周圍。

把玩着一顆比彈珠稍大一些的玻璃球,顧編編身體一斜,靠着把他放在左肩上的塔克蟲族的頭顱,接着就半阖起眼。

因為能感覺到這些塔克蟲族如果長時間看不見自己的話就會很擔心,打個比方的話就是擔心小孩走丢的家長那種心情,所以顧淮時不時會跑到這些塔克蟲族面前刷一發存在感,讓對方知道他活蹦亂跳的很安全。

“都是黑色的啊。”仗着所在的高度伸手揪下來一片樹葉,顧淮把周圍場景環顧了一眼,完全看不見除了黑色以外的其他顏色。

不僅這片森林裏的樹木顏色,顧淮之前在軍部大廈的最高層眺望過周遭景象,能看見的小樹林什麽的也都是黑色的,這種叫做塔穆的黑色樹木好像就是圖瑟星唯一的植物物種。

好像是因為土壤的原因,花卉什麽的在這個星球上根本無法存活,只有這種塔穆樹生命力特別頑強,才存活了下來。

思考着這件事情,顧淮手上把玩着的玻璃球不小心脫手而出滾落到地上,剛好滾到有個斜坡的地方,就順着繼續滾了下去。

顧編編低唔了聲,那個玻璃球他莫名很喜歡,不想就這麽弄不見了。

“你們等我一下。”看見斜坡下的區域不算寬敞,顧淮于是讓載着他的塔克蟲族把他放了下來,自己沿着斜坡走了下去。

接收到指令的塔克蟲族們偏了下頭顱,随即順從地停留在原地。

斜坡下的區域林木生長得更加密集了一些,顧淮順着自己剛才看見的玻璃球滾落的方向,邊行進邊低頭尋找着。

再往裏邊走了十幾步,顧淮順利發現了自己弄掉下來的那顆玻璃球。走近到跟前之後俯下身,但手指才剛剛碰到,顧編編就被迫感受了一發突如其來的視角颠倒,順帶喉嚨上橫了一把匕首。

“……人類?!”把橫在青年喉嚨上的匕首移開許多,剛通過空間轉移逃離到這裏的兩名人類軍官的表情又是驚訝又是疑問。

瞳孔是圓形的,身上也沒有任何蟲族特征,确實是人類沒錯。

“是普通人。”緊擰着眉說出這句話,沈牧把同僚手上握着的匕首從青年喉嚨附近推開。

在這作為蟲族核心領地之一的星球上遇見同胞完全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因為無論是自己還是現在遇見的黑發青年,成功存活下來并且逃離的幾率都很低。

“……”顧編編保持下沉默,自從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人,但完全沒預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人類之中擁有異能的人非常稀少,但确實是有的,沈牧就是其中一員。之前在監獄裏的時候他一直接受疲勞審訊,精神消耗太大以致根本無法動用能力,近來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時間,他們才能抓住這麽個逃走機會。

難得是幸運轉移到一個周圍都遇不見蟲族的地點,眼下是必須争分奪秒的時刻,因為看守那棟屋子的蟲族随時可能發現他們不在裏邊。

“沒時間多管別的人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弄來一個機甲鈕。”只要有一部機甲他們就能離開這個星球,哈默對自己的同僚陳述着這個現實。

“不行……我們不能對一個普通公民見死不救。”很清楚自己現在面對的是自身難保的現狀,但是軍人的榮譽感讓沈牧不能放棄救援一個處在危險中毫無自救能力的普通人。

“你也是被俘虜到這個星球的吧。”認為眼前青年和自己這邊遭遇的情況差不多,沈牧并沒有使用疑問句。雖然不知道對方是用什麽方法逃出監獄,但人類在這個星球上只可能是被俘虜過來的。

很明顯對方是把自己當成了同胞,自己現在是安全的。雖然有點想誠實地回答不是,但顧淮迅速眨了下眼,只語意不清地模糊應了一聲。

在應聲完以後,他的右手被那名金發藍眼的人類将領拉起來了些。

“能源水晶……”被青年捏握在手裏像顆玻璃球一樣的東西是一塊能源水晶,眼尖發現這件事情,這名人類将領忽然都有點說不出話來。

這該不是對方從哪偷出來的?用這種珍稀品級的能源水晶甚至能買下一個A級星球,這可不是普通公民能擁有的東西。

能源水晶?不是只是個玻璃球嗎?顧編編對正在望着自己的那名人類将領回以一個疑惑眼神。

還在尤拉戰艦上的時候,他被莫名吸引多看了兩眼這個玻璃球,然後銀發蟲族就一言不發把這個玻璃球放到了他手裏。

“所以你都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就偷了嗎。”金發藍眼的人類軍官捂臉長嘆了口氣,他把那塊能源水晶從青年手裏拿過來看了兩眼。雖然是價值一個星球的寶貝,但在這種生死時刻還真是起不了什麽財欲,過過眼瘾也就算了。

許久都等不到青年回來,在原地待命了好一會的塔克蟲族紛紛起了騷動,最終是違逆了青年讓它們等待的指令。而當它們尋找到要找的那個身影時,看到的就是剛才那一幕場景。

“呲——!”

突然響起的蟲群嘶聲讓兩名人類将領猛然擡起眼,他們看到了一群豎瞳猩紅,并且正死死盯住他們的塔克蟲族,眼神極其兇狠殘暴。

人類,不僅靠近了它們的王,還敢搶走它們王喜歡的那顆玩具球——

此時充斥在這群塔克蟲族頭腦裏的,只有把眼前這兩名敵人碾壓撕咬成碎塊這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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