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擺在南茜眼前最大的挑戰，自是一堆堆的政務。

到底是人聰明，在卡倫與洛雅的輔助下，逐漸步入正軌,默爾森那邊倒是一直很安靜,亦給了她喘息的機會。

一日，她從文件海中擡起頭來，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身旁寧靜娴雅地注視着自己的前女王，她微怔：“洛雅，你怎麽越來越透明了？是我魔力減弱了嗎？”

語畢，她運轉起魔力來，手中金光大盛。

“你現在的魔力應該很快就又有突破了。”洛雅微笑：“這陣子處理政務磨砺了你的耐性與戾氣，人也沉靜多了，控制起來更得心應手吧？”

“嗯，在微細操作上是進步了。”

“南茜,你是我見過悟性最好的魔導士了，光明神的選擇果然沒有錯。”

“等等……”她狐疑地眯起眼睛：“你不要轉移話題。”

洛雅失笑：“沒什麽,只是時限将至，接下來的事情全交給你而已。”

“我本來就是該死之人，現在神格給你了，自然也該回到光明神的懷抱。”她說得輕描淡寫：“我原本想利用你複仇，後來我發現，我不在意了，在世的事在我死亡的那一刻已經無關要緊，你是個很優秀的繼承人，只要帝國在你手中能長久地繁榮下去，我就滿足了。”

……

南茜沉默了一會：“你要走了？Why？”

她對個人力量極端自信——然而不能否認，洛雅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對她起到了引導的作用，而且她不舍得她，她費力地擠出滿不在乎的笑臉：“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是……可是也不用急着回到光明神的懷抱吧？也許你能看着我殺掉她們呢？也許我還需要你。”

“我把剩下的神格都給予你了，你不需要我，以後的道路，要你一個人走了。”

洛雅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指尖穿透她的發絲，她頓住手。

“如果我說我需要呢？”南茜放下羽毛筆，拔高聲線：“我說了，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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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太大，穿透房門，掐緊了聲帶，顯得有些尖銳。

這時，門被打開了，聞聲而到的卡倫快步踏入，他皺起眉：“陛下，你需要誰？”

“不關你的事！”

卡倫被吼得一怔，她連頭也沒轉，對着空無一人的旁邊大聲說話，像在與人争辯：“我需要你，我是說，你不要走，好嗎？Pleas？”平日強勢的她彎下嘴角，有些委屈：“你忍心丢下我？”

——我不忍心！

他大步上前，這麽近距離下，本來語速極快的她忽然停住嘴，然後，眼中蓄滿淚水，她揚起下巴，倔強的習慣性動作此刻做來，卻顫動了眼淚，它以不可逆轉之勢滑落，她似渾然不覺，眼睛睜得更大，不肯眨眼。

她的堅強與高傲似一把冰刀，銳不可擋，卻在這時展現出了脆弱的一面。

“我本來想靜靜地走，只是怕你難過。”洛雅困擾地皺眉，寵溺得像看一個任性的孩子，她深呼吸：“你和我年輕時，有些相像，當然，你更強大。”她舒眉，低聲說：“沒關系的，你已經有足夠能力去面對這一切。”

“我很自信！”南茜反駁：“但我們是朋友，你不能……”

“我以為經過布蘭特一事之後，對於離別你已經習以為常。”

“不，永遠不可能習慣。”

南茜想，怎麽能習慣啊。

植物有向光性，人也喜歡被愛，她想變強，不是為了狂霸酷炫拽，而是為了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對自己的人生有話語權，同時——保護自己愛的人。

洛雅側過臉，看向窗外：“太陽要下山了。”

“嗯？”

南茜下意識地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窗外夕陽西下，鹹蛋黃似的太陽緩緩墜落，暈染了整個天空，漂亮動人，她不滿地正過頭：“我說了不要轉移話題……”

聲音戛然而止。

映入眼簾的是，半個身化為點點細碎白光融進空氣中的前任女王，她溫柔地看着自己，一如既往，從未背叛她，即使在最危難痛苦寂寞的霧之森裏，她撫平了她的不安，剛正大氣又有女性的溫柔細心，關顧着她。

“最後，我還是需要跟你道個歉，把你從幸福的家庭中帶來這個世界……”

“住口！”

窗外的夕陽傾瀉進來，南茜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兩個時間點的關系，她急痛攻心，拍案而起，纖白的手掌按在桌上，魔力不管不顧地爆發，刮起了一陣狂暴的風！電光乍現，轟碎整張牆，她毋須吟唱，雷龍呼嘯從房裏飛出，挾着暴怒的魔力，以要吞噬太陽之勢轟向天際！

“我不許你走，你不許走……”

像被拉開了一道閘，魔力源源不絕地倒出，霸道得空間幾近扭曲，直達天空的金柱轟開雲層，王都人民被這異狀震住，紛紛擡頭觀看。

眼淚和魔力一起流淌而出，她說不出話來，魔力中的悲戚已足夠讓人動容。

這集霸道、暴戾、不可一世的魔法主人，卻哭得像個被抛下的小孩。

正因為對互相都有着感情，所以才會不舍，才會痛苦。

魔力終有抽空的一刻，再強大，太陽也遠得非人類魔力可觸及。

最後一點魔力被榨幹時，她跌坐在地上，電光閃爍的清麗電龍脫手而出，一切回歸平靜，書櫃頂端的文件跌落下來，穿透過洛雅剩下的，最後一點白光。

“陛下……”

卡倫就是再遲鈍，也察覺出不對勁來了，先前他被魔壓碾壓得動彈不得，這時他踏步上前，蹲下來，目光觸及失神的南茜：“發生什麽事了？”

她木然不動。

他靜默了一秒，突然伸手把她拉入懷中，她毫無反抗地任他抱着。

放肆，無禮！

卡倫在內心深深譴責着自己的舉動，可抱着這柔軟的，像小貓似的她，又頓時覺得無憾，而且不想放手。

“發生什麽事了？”他重複一遍：“陛下，我在。”

“你在有什麽用？”

南茜輕聲問，扯了扯唇角：“看，我又突破了，你的修為低我一大截，你在，有什麽用？”

卡倫語塞，眼眶發紅。

他也察覺得到，即使抽空了身上所有魔力，她的力量已不是他能觸及的範圍裏，她強得不可理喻，即使現在縮成小小一團窩在他懷裏飲泣，她也是君臨天下的帝王……

“對，我沒用。”

他嘆息：“可是我品行良好，無不良嗜好，家世清白。”

“所以？”

南茜從他懷裏擡起頭來，精致的小臉布滿淚痕，她傲慢而不耐地睨向他。

“給我一個機會。”

卡倫深呼吸，乘她脆弱時表白，他覺得自己卑鄙如小人：“讓我一直陪在陛□邊，好嗎？”

“當然。”南茜昂了昂下巴：“你是我的國師，不在我身邊，去哪？”

她擡手，撐在桌上站起來，順帶伸手把發怔的卡倫也拉起來，拉起個一米八的成年男子臉都不帶紅的，她揉了揉額頭，冷風從被轟碎的牆刮進來，揚起她的發絲，她的眼角微垂，嘴唇也不像平時那樣總帶着笑了。

“卡倫。”

“陛下。”

“你說過謊嗎？”

卡倫一怔，微彎腰：“我對陛下實誠如初。”

“是麽？”南茜說：“我一出生就撒了個大謊，讓一個人內疚了很久，可是我沒來得及跟她解釋。”

通用語裏的‘她’跟‘他’是分開的，雖然不知就裏，但聽出對方是位女性，卡倫還是暗暗松了口氣，一邊開解道：“大部份人都很難避免撒謊，陛下不必過分自責。”

“我很喜歡一句話，叫人定勝天。”她喃喃：“如果有一天，我能見到光明神，我一定得問問他，他是不是真的缺人侍候。”

卡倫聽得雲裏霧裏。

不等他繼續安慰，南茜卻是笑了，眼淚悄然滑落：“這仇，我得給她報了，不然我就不夠義氣咯。”

南茜搞不懂。

為什麽有人可以因為一個國家後繼有人了，連仇也不報就跑了，且走得很是舒心。

也許這是作為一國之君的氣魄，她轉頭看了眼卡倫，夕陽已經徹底落下，掀起了夜幕，瑩瑩月光照得他更清冷俊美。

“卡倫。”她若有所思：“你們修光明系的，是不是練久了，會把人練傻啊？”

“……”

“真傻，誰會記得她的好呢？有仇就該現在報了！誰敢給臉色看，踩得她媽都不認識她就是！有那麽強的實力，就該享受同等的權力！”冷風卷起她的長發，飒飒作晌：“卡倫，我不能理解你們光明系的，簡直把人都練傻了，這樣就走了？”

她做不到。

誰給過她氣受的，必十倍奉還！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之争讓我寫得很痛苦……

現在寫完了直接發兩眼一抹黑，完結後我再來看看大家的反應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