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冰粉

路可盈最後挑了一個純白的頭紗，邊緣是加厚的镂空蕾絲，和她的婚紗很配。

宋沅換上自己的衣服，把不太合身的西裝外套搭在沙發上。

“晚上一起吃飯吧。”路可盈走過來，手十分自然地擱在旁邊，戴在無名指上的鑽戒閃着令人目眩的火彩。

“聞野也不知道天天在哪兒瘋，好久都見不到一次人……。”路可盈靠過去一些，音量放低，就像和關系熟稔的朋友說悄悄話：“他爸媽都挺擔心的。”

宋沅聞到路可盈身上的味道，很甜，像豐盈飽滿的水果。

“好啊。”宋沅把視線從鑽戒上挪開，沖她笑了笑：“我也好久沒和聞述哥一起吃飯了。”

聞述的車停在馬路對面，宋沅跟在聞述身邊。聞述說話的時候，宋沅會側過頭仰着臉看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垂下去，細長的睫毛幾乎要碰到下眼睑。

這些都是聞野沒見過的，宋沅的漂亮生動。

走到車邊，聞述坐進駕駛位，路可盈站在副駕駛位門前，手搭在門把手上。

宋沅站了一會兒，忽然有一只手擦過他的手臂，替他拉開車門。

宋沅轉過頭，對上聞野的黑壓壓的眼睛，頓了頓才說：“謝謝。”

他和聞野坐在後排，路可盈在副駕駛位坐下後，擡手輕輕捶了一下聞述的肩膀：“你看人家聞野，都知道幫着開車門！”

“和你哥哥在一起這麽久，他還沒從沒給我開過車門呢。”路可盈側過身，語氣透着可惜，但宋沅在她輕微上揚的嘴角裏看出了炫耀的意味。

宋沅擡起頭，在後視鏡裏看到聞述沉默的眉眼。

車子駛進一條小巷，即便是單行道，但依舊不太好走，街道兩旁的筒子樓蓋的歪歪斜斜，從細窄的窗戶裏傳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對了。”路可盈把手機放下，她偏過頭，用餘光看坐在後排的聞野：“不是一直住在女朋友那兒嗎，今天怎麽不帶着她一起過來呀。”

感受到身邊人有些僵硬的身體，聞野垂眼笑了笑，擱在身側的手指曲起：“不太方便。”

“不方便……你該不會是找了個女明星吧？”路可盈的聲音變大了些，她想扒着座椅轉過來，但卻被聞述的眼神制止，扁了扁嘴，在座椅上規規矩矩坐好。

“差不多吧。”聞野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在旁邊坐的筆直的宋沅，聲音變得柔軟，“比女明星更嬌一點兒。”

宋沅依舊看向窗外，栗色的發梢柔順的貼着後頸，但腿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了界，在他的腳上結結實實踩了一下。

“脾氣也臭。”聞野對上後視鏡裏聞述投來的目光，笑了笑：“不開心的話還會随便踩別人的腳。”

話音落下，宋沅的唇角不自覺抿了一下，他想把腿收回來，卻發現膝蓋被聞野按住。

宋沅轉過頭，眉頭皺了起來，眼裏充滿警告的意味。

聞野的手掌按着宋沅的膝蓋，身子往前壓了壓：“你說對吧，宋沅。”

“宋沅也見過啊？”路可盈在前座問他。

聞野掌心的溫度很燙，手指嚴絲合縫地包裹着他的膝蓋，熱度在肌膚和骨骼上化開，宋沅動了動腿，沒能掙開。

他擡起手，捏着聞野的手腕，把放在膝蓋上的手移開，不太自然地說：“算見過吧。”

車廂內變得安靜許多，除了路可盈偶爾會側過頭，問聞述一些關于訂婚宴的細節以外，沒有人再說話。宋沅和聞野安靜地坐在後排，一直到下車的時候，聞野才走過來，朝他靠了靠，低下頭：“你踩的也太用力了吧。”

宋沅目視前方，嘴唇輕微地張合：“活該。”

聞野和他并肩走了幾步，手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包裝是彩色的玻璃紙。

“吃糖嗎？”聞野垂着眼問他。

宋沅看了一眼，他本來想問是什麽味道的，但走在前面的聞述忽然回頭叫他的名字，宋沅笑了一下，一邊加快腳步往前走，一邊對聞野說：不吃。

吃飯的地方定在一家南方小館，四周圍着刺繡的屏風，聞述拿着菜單，點了幾個菜。宋沅沒什麽胃口，但因為是聞述點的菜，他還是強迫自己吃了許多。

吃掉最後一口蒸蛋，宋沅看到放在他手邊的瓷碗，裏面盛着深褐色的紅糖冰粉。

“這家的冰粉挺好吃的。”聞述對他說，“可以嘗一嘗。”

塞滿食物的胃部開始痙攣，宋沅笑着點了點頭，用勺子舀了一勺放進嘴裏，咀嚼的速度因為胃部不适而變得緩慢。

“宋沅吃不慣啊？”路可盈眨着眼問他，擱在一旁的手搭上聞述的手背，“你愛吃的不代表宋沅也愛吃呀。”

路可盈握着聞述的手，有些抱歉的沖着宋沅笑笑：“他總是這樣，自己喜歡吃的就覺得其他人也喜歡。”

“沒有。”宋沅的手指捏着白瓷勺子，指尖因為用力微微發紅，他低下頭，又吃了一口，語氣裏摻着含糊不清的笑意：“我挺愛吃的。”

宋沅吃的很快，滿滿一碗冰粉很快吃了一半，碎冰化成水浮在面上，褐色的紅糖被沖淡，顏色變淺了很多。

“你該往家裏打電話了。”聞述拿着手機看向坐在對面的聞野，“爸會擔心你。”

聞野耷拉着眼皮笑了笑：“他當時讓我滾出去的時候，說的可是讓我死也不要回家的。”

“他是氣話。”聞述站起身，“走吧，去給爸打個電話。”

看着聞野跟着聞述走出去，宋沅放下手裏的勺子，擡起頭，看着坐在對面的路可盈。

“怎麽不吃了？”路可盈忽然問他，手指輕輕轉着戴在另一只手上的戒圈。

“吃不下了。”宋沅說。

“也是。”路可盈的手肘支在桌上，梳的有些松垮的碎發落在額前，“吃不了的也不要硬吃，會不舒服的。”

不知道為什麽，酒店的音樂忽然從鋼琴曲換成了梁祝，緊接着下一秒，隔壁桌就傳來要“變成蝴蝶”之類的酒話。

宋沅垂着眼，看着放在面前的白瓷碗，他伸出手，把碗裏的勺子撥到一邊，然後端起來，喝掉剩下的半碗冰粉。

“有的人可能會不舒服。”宋沅看着路可盈的眼睛，伸手抽了紙擦了擦嘴。

“但我的腸胃好像很好。”宋沅對她說。

路可盈看了他一會兒，才很慢地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