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大雪漫天

第二十九章 大雪漫天

不知沉默了片刻,方才走進醉閑身邊低聲道:“天界、鬼界還要妖界,于兩日後至大雷音,商量......”

“商量該怎麽除了我。我就說這許多天那幫子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原來在這裏等着我。到時候四界聯合自然不怕我魔界。鬼界一向跟着天界混,你們佛界與天界也一向交好,可妖族與我魔族才是同盟,他們向來痛恨天界與佛界,怎麽可能趕着來看我笑話。”

醉閑冷笑一聲,他平日肆意妄為,樹敵頗多,又沒有什麽朋友。他這一出事各方自然全是落井下石,巴不得他死了。但也同樣,他是魔界左首,不管對他個人有多麽厭惡,他的實力擺在那裏。他若是出事,削弱的不單單是魔族的實力,更漲了天界氣焰,使妖界更難出頭。

不知撚動着新串的佛珠,他低垂了眼眉目間有兩分掩不住的為難與沉重,道:“我佛算出大劫将至,而天族一直對施主之事格外......上心。我佛欲以此時促使各界聯合,共對大劫。”

他說話總是這樣的。聲音不輕不重,語速不疾不徐,和緩的如同一池春水,又像是一根線香和緩的升起青煙袅袅。可現在那有如潺潺的佛音,本該令人心神平和的聲音,卻讓醉閑的五髒六腑卻都燃起了一團火,熊熊燃燒,将血都要煮的沸騰起來了,可骨髓中又升騰起一股涼意。

冰火兩重,一面灼燒痛苦一面冰涼透骨,到最後只剩下滔天的怒火與......恨。

一魔一佛離得這樣近,近的只要醉閑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夠伸手抱住他。

咫尺天涯。他們離得這樣近,醉閑卻覺得他就算再追尋上十萬年也找不回當初活在他心上的小和尚了。那一道傷疤就算經過了十多萬年的修養,花了他大半生的時間也從來就沒有愈合過。鮮血淋漓的傷口一直猙獰的橫在他的心髒上,只要輕輕的一碰就皮開肉綻苦不堪言,幾欲瘋狂。

不知見醉閑面色忽然大變,心下一沉,怕是醉閑也認為此局難解。但不知想,屆時在大殿之上,醉閑傷勢早已恢複,以他們聯手,或許恰好可趁此送醉閑出去。

他雖希望醉閑可以在此處多加修養,可到底佛界對醉閑而言便是有他相護也未必安全。只有魔界,魔界才是醉閑最安全的去處。

只是他一番打算還未說出口便見醉閑突然白着臉,擡手間冥鴻入手。不知還未反應,寒光凜冽殺氣肆意的邪劍已經抵在了他的脖間。劍氣劃過,一絲血線出現在不知脖子上,緩緩的滲出顆顆血珠,染紅了勝過冰雪的僧袍。

不知一愣,擡眼便對上了那一雙暗紅的眸。那一刻暗紅色的眸中好似着了火燃成鮮豔的紅色,顏色濃重的好似......下一刻便能溢出血來。

“施主......”

“于你而言,我究竟算是什麽?呵......”醉閑唇角抽搐想要勾勒出一個笑來,卻無端慘淡。

他緊握着手中的冥鴻,骨節用力的泛白,那一場冰冷的大雪又開始在眼前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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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佛,在你的佛面前我就是你随時可以丢棄的麽。想到了......”那些話,那些低微的近乎卑微的話,他十萬年前說不出口的,卻在今日失控。許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卻發現依舊在重蹈覆轍。

“......想到了就随手撿起來,一旦你的佛放下話,你就可以再丢棄掉。你當我是什麽,憑什麽你任意選擇,我就要乖乖聽話!”喉頭艱澀的,從灼痛的胸腔中一字字艱難擠出的話,好像嘔盡了他一聲的愛恨。

淨離......淨離......

在遇見這個和尚前,那些記憶縱然不堪,但到底,好在他自認為已經可以天下逍遙了,任他來去。說不上有多開心,卻也還能過。而遇見這個和尚之後......當是這一生最快意最歡喜的。可也正因為太過美麗,光華皎潔下那冰涼的黑暗才愈發讓人難以忍受。寂寞的除了尋找他,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正因為這個人太過無垢,不染塵埃。所以......他才更加絕望無措。得到了再失去,遠比從未得到更加痛苦。小和尚,你為什麽要将自己再我這裏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養一道傷疤要用上多久?一輩子夠不夠?醉閑不知道。他只是曉得,原來遍體鱗傷,肝腸寸斷,不過需要一個人一句話,就可以。

不知只是怔怔的望着突然瘋魔的魔頭,一瞬的迷茫之後渾身驀然冰涼,如入冰窖。有些傷口,便是千年萬年,走過一生都愈合不了。譬如胸口上的那一道傷疤。

不知嘴唇嗫嚅,可喉嚨就是被一塊巨大的石塊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他怔怔的望着醉閑,指尖顫栗,一呼一吸之間竟如針紮般的痛苦。

醉閑閉上了眼,不知默然無言。整個無盡蓮池都霎時寂靜,落針可聞裏。突然傳出一聲笑。

悶悶的從胸口的震動發出的悲涼的笑聲。

不知蹙着眉,澄淨若琉璃的眸中掩藏着無盡的痛色。但他,說不得。

醉閑仰着頭,悶悶的笑,低低的近乎于自言自語,“噗呵呵呵......是我錯了,我怎麽忘了,呵哈哈哈......我怎麽忘了......你呀,不論過了多久從來都不會選我的。你的佛就是你的一切......呵呵呵,我們從來就不在一條道路上!”

最後一句他突然狠戾,“但是你記着,下一次遇見你,我絕不會放過你。”

不知一顫,喉中一甜,一絲鮮血剛溢出唇角便又被他吞咽了回去,喃喃自語,“醉閑......”

那一場冰雪又何止是醉閑一人不堪回首。只是醉閑,我從不肯傷你絲毫,從未想過,有一日我會負你,竟成了傷你最深之人。更可笑,我至今竟依舊遺忘了為何負你。若是不記得,我會告訴你,我又怎麽舍得傷你。只是記得了,又有何面目。

不知面若金紙,竟比醉閑更要蒼白幾分。

醉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戀的收劍,後退一步......

理智?性命攸關,他只有一搏。在這個小和尚面前,他還有雙目理智可言。明知道蓮池之下的道路他并不了解,醉閑卻還是義無反顧的跳了下去。或許,他需要冷靜。他怕......再留下去,他會真的殺了他。

“嘣”巨大的落水聲裏,金色的水花飛濺,漣漪層層裏。不知猛然回神,醉閑竟然跳了下去。蓮池之下是......

不知心神大亂之下,連忙縱身一躍追了上去。

醉閑一落水,還來不及劃水,便覺腳踝處一緊。他低頭一望,只見一縷縷黑氣緊緊纏繞住他的教,将他往下拖拉。醉閑渾身殺氣舉劍要便斬,卻見劍氣一閃就穿過了黑氣。

舉目望去微微一株株蓮花的綠莖。醉閑動劍不過一瞬,蓮池不深一瞬便到了底,醉閑能感覺的到自己踩在了淤泥之上。

他此刻心神不穩,一接觸到水中淤泥,突然心中殺機更甚。那些黑暗的不堪的更甚至懼怕的記憶洶湧而來,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就讓他落入了一幕幕魔障裏,腦中霎時混沌,只是覺得痛。心髒像是被一只着了火的手捏住,痛得他忍不住嘶吼起來。只是痛吼在水中,連他自己都聽不見。唯有忽然暴走靈力,四處沖撞。攪亂了一池金水與淤泥。

不知一入水,袖中縮成一團的黑霧忽然狂暴起來。轟然沖破封印,形成一條巨龍沖向水底。不知連忙跟随過去,金色的池水為時間善念,而蓮下之泥便是世間惡念。

黑色的淤泥已經漫過了醉閑一半的小腿,在污穢叢生之處,黑色的巨龍張開了大嘴轟然撞擊上了醉閑的身體。醉閑雙目緊閉,原就蒼白的面色更加慘白,面露痛苦顏色,似是被夢魇糾纏,難以擺脫。他四周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氣漩渦,阻止任何人的靠近。

......

漫天的飛雪,人間的冬天,下雪了。

江南四季分明,只是少有下雪的時候,便是下雪也都是如黛遠山白了頭。那一年是醉閑見到的江南最大的一場雪,紛紛揚揚鵝毛大的血都積厚到腳踝了。

那一年,醉閑剛松了口氣,與天界一簽完永不再戰的條約,領軍回到魔界就迫不及待的沖了出來。哦,你說那後續怎麽辦,君帥都跑了,怎麽安排士兵。醉閑表示,你當盤燎和逝夢是死的麽,再說他就出來兩天就回去。

魔界與天界一打就是十多年,這對于醉閑來說當然也不是什麽長久之戰。但是,對于淨離來說,人的一生有多少個十年。

再說......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這樣算來,他也好久好久沒有見到那個小和尚了不是。盤燎和逝夢一定會理解他的。

醉閑“噗”的笑了一聲。

擡眼間,河海寺的牌匾落在了一邊的地上,牌匾破舊,金色的大字暗淡。它躺在雜草叢生的牆邊,大雪掩埋了大半紅漆,狂風呼嘯吹倒枯草,凄涼而蕭索。醉閑一默,收斂了笑容。

破舊的大門,剝落了紅漆的牆壁,還有破碎的黑瓦。時間無情的流逝,将記憶中的地方變得面目全非。醉閑也難得嘆了一口氣,嘆歲月無情。

他一甩衣袖,大門自動開啓,發出刺耳的□□。醉閑負手跨過陳舊的已經有了缺口的門檻,在跨過的那一刻落在地上的牌匾掃落了積雪灰塵挂回了門前,牆邊枯草消失無蹤。便連破碎的門檻也恢複如初。

作者有話要說:

介只已經放棄了小尾巴,誰能告訴介只,為什麽小天使們熱愛潛水【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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