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背負
第三十一章 背負
冥鴻的劍刃堪堪落在不知的肩頭,再進一寸劍氣便可砍下不知的頭顱。
醉閑的手突然僵住,嘴唇微動,卻忘了再水中如何能開口,嗆了好大一口水。不知緊緊的将他帶進懷裏,也不管還在自己肩膀上的冥鴻,單手掐訣抱着醉閑往深處游去。金色波紋一閃而逝,火龍消失不見,無盡蓮池底又恢複了平靜。
此時,魔界逝夢一巴掌将下頭遞上來的消息拍在桌案上。
“我就說那小子拿命不當命的玩兒!這都多久了啊,人家都要沖過去一起把他給剁了,還沒回來!”逝夢上火,在盤燎桌前走來走去,邊用手扇風邊罵。
“我就說不能讓他怎麽胡來!不行,他在那西天到時候我們也必須去。不管怎麽說,妖族肯定不會坐視天界獨大。”
思到此處,逝夢風風火火的就要往外沖。盤燎趕緊給拉住了。
分析道:“我們原本不欲将醉閑的事放到界與界之間的關系上。去,我們自然一定要去,但是不是一去就搶人的。我們不了解醉閑在那邊的狀況,他也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等着我們去救的性子。
況且,水靈珠我們勢在必得,在對待妖界上還需小心斟酌。百年之後恰好是妖皇萬歲壽辰,那是我們的好時機。最後,醉閑此事我想也于大劫有關。沒道理我蔔算出,其他幾界便毫無預感,只是各界面臨的處境不同罷了。你莫急......”
誰聽過一天到晚攤着長臉,惜字如金的魔界老大說這麽多話!反正,醉閑沒聽過。這位大佬,就算是在議政的時候都寡言少語的很,多數是逝夢與醉閑在說,他表個态。所以說啊,對待媳婦兒就是不一樣啊。
而此時醉閑的狀況實在算不上好,怕是知道了也沒時間調侃。
他被不知一道金光帶着消失了之後就進入了一個壓力巨大的漩渦裏。沒錯漩渦啊,還是那種不帶反抗的。就算是被淨離用力固定在懷裏他也暈的夠嗆。幾乎是一進去就被強大壓力壓的想吐,沒片刻就頭暈目眩看不清楚東西。醉閑糊塗成一團的腦子迷迷糊糊的想着,若是不知沒有跟下來他大概要拼一個重傷才出得去。
凡間東南邊的一處深山的湖面突然泛起一圈圈漣漪,湖水微微震動,樹木也不安的搖晃起來。下一刻巨大的水花沖出湖面,足足兩丈高,不知踩着水花一個借力抱着醉閑越到湖邊。
灼灼的太陽挂在天上,散落的水珠每一顆都放射着耀眼的金光,漂亮的好似珍珠雨。落到岸邊的泥土便瞬間被吸收。凡間此刻因恰好是晌午,只是因為是春天,便是晌午也不見有多少熱度。
醉閑早收了劍,跌坐在地。不是他不想站,而是他根本就站不起來。一上岸不知一放開他,他就軟了。
他陷進淤泥裏的小腿上的褲子鞋子被腐蝕了個幹淨,而被腐蝕的地上沒有一處意外,密密麻麻全是脈絡似的圖案的黑線。原本白皙勻稱的小腿現在簡直猙獰的不忍直視。醜就算了還疼的要命。如同血肉被強酸腐蝕般的疼,又同放進冰窖一般的冷。醉閑抿着唇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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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則快速的劃破自己的手指,以血畫符,在醉閑的腿上飛快的書畫着繁瑣的符文。醉閑只能看到他手指殘影,而落筆處則形成了一片浮起的金色文字。
當痛覺升到極致的時候皮膚上的觸覺非但不會減小,反而會更加放大。醉閑腳怕癢,只能木着一張臉想東扯西放放腦子裏的東西。努力縮小溫熱的血帶着薄繭的手指劃過皮膚的存在感。比起冰冷的皮膚,血太燙了,而又痛又癢什麽的言語根本無法形容。
好在縱然咒術繁複,不知也畫的很快,小半盞茶的時間便勾勒下最後一筆一掌将金字拍向醉閑的腿上。金色融入皮膚之後,一根根黑色似經絡的東西也如潮水般退去。痛覺和寒冷也立時消失,不知還來不及提醒醉閑,就見那魔頭一使勁兒要站起來又倒了回去。
一用勁兒就針紮似的疼,真的相似密密麻麻的針直接同一時間紮進皮膚裏,跟在刀尖上走路差不多的滋味。醉閑無言,算是十分鎮定的面對自己半殘廢的事實。不就是疼一點兒,第一次是沒防備,反正比起重傷這種程度回魔界不成問題。嗯,對于着魔頭來說只要能有條命回魔界了就行。他的底線就是不死了行了。
不知按住又要起來的醉閑,“施主......”
“禪師。”醉閑抿了抿唇,正了顏色。沒有漫不經心的假面,也沒有針鋒相對的嘲諷。他認真的看着不知,鄭重道:“抱歉。一直以來承蒙你照顧,我卻自以為是,孤行己見,是真的認錯了。多日來無禮之處還望見諒。今日禪師還願幫我,我也不曉得能再何處還了這份因果,日後禪師若有需要,只要我能做到的必不推辭。”
不知僵直起身體,略薄的唇失了所有血色。比起此時他說感激說抱歉,他或許更願意那個冷嘲冷風刀劍相向的醉閑,因為一切皆是他該償還。本來,就是他欠了他的。他也是可笑,他認為他是他不願他猜透,他認為他不是他又......當初種種到底再與他無關了吧......
他是否該接一聲,“施主,言重”?
醉閑發現了不知面色不對,自己扶着旁邊的樹幹站起來,抿了抿幹澀的唇。原本還有許多想說,只是時間緊迫,何況他不是那個人,他們的牽扯雖然現在早就說不清了,但還是能簡單便簡單些吧。全然恩義的話,更好結清。
他太過自負,當初自作聰明認定了。現在倒好,陰差陽錯開了心防,放了個佛進去。現在,再不能如之前一般将之視為敵人了。
“我們出來時弄出的動靜并不小,你身為佛界的人便是地位崇高,做出私放魔界左首的事情怕也不好過關。這件事我會處理你不用在意,只需要不驚動他人回去便可以。而我現在要趕快回魔界,無時間再多言,告辭了。”
醉閑彎腰一禮。濕透的衣發粘在身上,嘀嘀嗒嗒落下的水在腳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窪。不知穩下心神,扶起他,艱澀的聲音愈發低啞,“治療蓮池淤泥腐蝕傷痛的咒術唯有貧僧與我佛,貧僧既然說了要送你,自然不能在此而廢。”
醉閑目光一瞬恍惚。他顫動的唇,看着白衣僧人,拂袖回去二人身上的水漬塵埃後,從袖中取出一條黑紅交錯的發繩将他方才拖到地上的長發綁起來。
艱澀的聲音一直低低的響在耳邊,“此地位處東南,于此便是你我腳程回魔界亦至少兩日。”原本他是打算各界皆至之日借勢他主出去,西天在正西,魔界在西北,不到半日也就到了。但是既然,已到此處,他便送他回去。
“其中開頭他們鞭長莫及,而靠近魔界想必魔族中不會置之不理。施主腳上之傷需要快些處理,貧僧只能暫時壓制,施主若一意孤行只怕......”不知正斟酌這措詞。
醉閑卻已微起唇角,不過一點點溫婉的弧度。“會殘廢麽?再站不起來?”
不知立即答:“不會。”他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醉閑擡眼看着扶着自己目光卻始終低垂的佛,釋然一般淺笑一聲,“就是殘了,也殘不了多久。”
不知心下一顫,還來不反駁,便被醉閑以不容拒絕的态度推開。
“比起這雙腿,我更在意虧欠。不知,欠你的太多我怕我還不起。而這一路不說其他,殺的人不會少,而你也于你的佛界站在了對立面。你做不到的。”醉閑淡淡的說道。
言語之上,他從來贏不過他。
不知不言,只是突然蹲下身反手便讓醉閑趴到了自己的背上。
醉閑一愣,還來不及推拒便被不知背了起來。
心上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尖刺包圍,那刻意忽略的傷口,不經意間又痛了。可這樣的苦痛裏又有一股暖流徐徐拂過。像是這個佛背着他所傳來的溫度。
在空中易被尋見,不知直接縮地成寸往西北方向去。背上的人也不知道是否被他驚到,半晌沒有說話。
風呼嘯而過,刮得人臉疼。醉閑遲疑的将臉貼上了不知的脊背,下一刻耳邊的風便靜止了。是不知擋住了吧。
醉閑怔怔的想了很久,突然在不知耳邊低低的開口問他,如情人間親密的呢喃,“不知,你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不願呈情,你便臉辯解都不為自己說一句。我不想虧欠,你就連血都偷偷放藥裏送給我。我覺得你是他百般刁難冷嘲熱諷,你就一聲不吭任我任性。現在,我要離開,你竟然,竟然選了我......”
他不是無心,他只是畫地為牢,不願再有他人走進他心裏。可如今,這個和尚,他說他什麽也不要,沉默着忍受了所有委屈,百般都為他考慮周全。他待他是一心一意的好。
他一聲說的比一身輕,到最後近乎是嘆息,又似乎在......哭泣......
“不知,你要什麽?”
醉閑攥住不知肩頭的衣服,将臉埋進了不知的肩窩。
不知一直僵着身體。
脖頸上滾燙而濕潤。
“我知道,你不是他。那你告訴我,你對我為什麽這麽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上通知,這篇文文暫時該周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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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