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情深情淺問告別
第五十一章 情深情淺問告別
醉閑緩緩的将臉頰貼上冰冷的墓碑,他靠着一座墓碑,也只能靠着一座碑。
“其實,很多話不說也罷。”魅魔的臉緩緩摩挲着粗糙的墓碑,入鬓的長眉微微蹙起,淩厲的棱角瞬間落寞。他如同靠在曾經那一個人的肩頭,緩緩的說着他們兩個人之間悄悄意會的話。
“可如果不說的話,就沒有再沒有機會說了。我不能親口說給他聽,不能壞了他修行。小和尚,我想你了。你聽我說完,好不好?這是能想起來的留戀着這紅塵裏的最後一樁事了。”沙沙綿綿似是溪水流過細沙的聲音,少了魅惑,多了柔情。
小和尚是誰?
是當初凡世間那個一身淡淡的檀香味,冷清一張俊美的容貌,聲音好似金玉交響的拍着他的頭說“你乖些”的凡人。
是記憶裏漫天的大雪裏前一刻滿心修道,下一刻就破開胸膛,抱着他一同埋在白雪皚皚裏的僧人。
是現在風姿出塵,澄淨若琉璃,和和氣氣若溫水,卻将他捧在掌心好好溫柔對待的佛。
是以後遠離凡世三千因果,修為通天,望斷落花流水萬般情思的白無尊者。
其實,不管他是什麽身份,對于醉閑來說只是那個小和尚。
他的小和尚将他安家在心上,将他捧在手掌心裏,會對他說他心疼他,還會無奈而溫柔的看他一眼,種下他想要的蓮花,他還會對他說,情有獨鐘。
他一直以為他的小和尚啊,早就死歲月裏。可事實呢,那個傻子到現在還放他不下。
醉閑輕顫着眼睫,卻不肯睜開眼。枯黃的樹葉被大風簌簌垂落,飒飒聲裏紛飛落在。不多時便将墳邊上的魔覆蓋了一層落葉,同小小的墳包近乎融為一體。
他哽着嗓子,低低的喃喃着,在“嗚嗚”的風聲裏。
“我以前總是将那個掌樂當做死了,也從來不曾想過再讓心兒同他有任何關系。可到了現在,我才突然想起來,猛然覺得還有些事情未完成會成為。我忽略了他十萬多年,他和我一樣等一個死人等了十萬多年。不過,他比我凄慘許多,以為他的心上人在他眼前魂飛魄散了,而我的心上人,至少我還還能找下去。”
醉閑伸出手,修長白皙的手指撚起落在眼睛上的一片落葉。擡手見不少半邊枯黃的葉子順着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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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許多話沒有同你說,說不得,便只能在這裏說出來了。”
耳邊傳來清脆的念珠聲,醉閑曉得不是不知撚在指間的那一串。
他偏過頭,緩緩的垂下眼。攤開在一邊的手掌中已經多了一個乾坤袋,袋口敞開着,裏面滿滿的全是佛珠。不同顏色不同大小不同種類不同花紋,唯一相同便是這些都出自于一個魔頭,一顆佛珠一滴相思。
“你曾經說一年一顆佛珠,以後就能串一串了。後來,你不給我,我就只好自己雕刻了。”說着他低低的笑了起來,抓出一把佛珠細細的打量着自己一刀一刀雕刻出來的東西。
“可是啊,不管我做再過就是和你送我的不合适啊,如何都串不成一串。你說我們該兩清的時候,我将你手中的所有都拿了回來,卻舍不得将它們也還給你。可現在不還也不行了,連同這些原本就要給你的東西,一并都還給你吧。我早已經數不清究竟認得你多少年,有與你分別了多少年。這些東西都不過是我有時候想你了,随手做出來的。”
這麽說着,他認不出低嘆一聲,神色中的落寞他遮掩不了,索性就不遮掩了。那些喜樂悲歡,他都不想在遮遮掩掩連自己都理不分明下去。魔麽,做甚麽像那個和尚心裏想什麽都不肯說出口。那些喜歡的不喜歡的,那些難過的開懷的,他都想說給他聽。想到多少就說多少,至少他都說了出來,說給了一個人聽。
這樣想着,他又忍不住苦笑,“小和尚,你說我這麽一個大魔頭,這麽遇見你以後就變成了這副優柔寡斷的矯情模樣呢?”
說着他狠狠的嘲弄了自己一句,“矯情的跟個女魔似的,沒出息。”
指尖撮起一簇小小的火苗,“可我再沒出息,也要告別的。這一次,大概就是我跟你之間最鄭重一次再見吧。後會有期?”
醉閑輕輕莞爾,暗紅的眸中恍惚印入一個潔白無瑕的身影,氣質出塵似皚皚的白雪,又溫潤的似唇邊的溫茶。
小小的火苗一碰上木質的佛珠立刻将之吞噬,先是一顆,然後染上第二顆,下一刻第三顆第四顆也相繼化成灰。
魔頭依靠在墓碑之上,垂目記下一顆又一顆佛珠相繼化成灰燼,然後被風吹散,帶離。
小小的火焰倒映在暗紅的眸中,似乎那白雪般的身影也開始漸漸燃燒起來,被火焰點點吞噬。
“你身上總是有着淺淡的檀香味,很好聞,在你身邊的時候聞着淡淡的檀香混着這淺淺的蓮香,就會讓我覺得很寧靜。”
小小的乾坤袋中何止成千上萬的佛珠,自然也不乏檀木所制,一團火将之燃燒殆盡,風過處來時留下令人心寧神和的檀香味。
“以前是當真不曉得能在這塊碑上刻下什麽東西。以後你反正也不會在意的,我這個任性你知道的,你還寵之任之呢。所以,我再任性一次,你可不能不答應啊。”
風聲将輕的近乎呢喃的聲音吹拂去,也帶走了最後一顆佛珠的灰燼,只留下一個空空的乾坤袋,與一簇懸浮的火苗。他只淡淡的瞟了一眼,随後手落處又是十幾顆平淡無奇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佛珠。當然,如果忽略了它們存在十多的萬年的話,确實是再普通不過了。在人間的寺廟前随随便便逛一圈,都能在各種小販的攤子上上到一堆的那一種。
他一個魔頭,身上最多的東西,居然是佛珠。可不知道是好氣呢還是好笑。
将最後一串菩提子落入小小的火焰中,看着最後的一串消失在眼前。醉閑心上驀然一空,可最後他還是将小小的荷包從懷裏取了出來,如同在做一件十分虔誠的事情。他将荷包送入火苗中,火焰瞬間高漲,火舌瞬間将荷包包裹。醉閑怔忪之間猛的被火咬了一口。
他手一抖,倏然收了回來,小小的荷包也了蹤影。
醉閑怔住了,呆呆的望着空空如也的地面望了很久。
那團火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連帶墓碑前的乾坤袋和落葉。
“你走以後別說什麽祭品,就是凡間的那些紙錢我也沒給你燒過一張。雖然,你這個和尚是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的,但是佛珠你還是用得上的吧。”他這樣低聲的說着。
可這些東西便是燒了,又有誰能收到呢?
與其說是祭品,不如說,是祭奠。
祭奠那個說情有獨鐘說他喚他就答應的小和尚,也祭奠那個古鐘生生帶禪意,落雨紛紛江南煙裏的一只魅魔。
醉閑微笑着伸出手,手上的手指沁出點點血跡,小小的傷口已經以可察覺的速度在愈合了。
可細膩的皮膚摩擦上堅硬粗糙的墓碑上将漸漸愈合的傷口立時拉開。不用修為不用法術,一筆一劃用着鮮血皮肉,緩緩的“淨離”這簡潔到凄涼的名字邊寫下“未亡人醉閑”。
淨世而離。
醉卧人間,閑适安逸。
淨世而離,醉卧人間。這兩句話,從一開始就是相反好不好?傻和尚,你要勘破紅塵,而我是醉倒在滾滾紅塵裏吶。
帶血的手指摩挲着“淨離”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徐徐的将臉頰滑過去,貼近。随後滿足而安然的閉上了眼睛,似乎是靠在那人的胸膛。
“醉卧人間。那小和尚,你讓我醉一場好不好?”
魔頭說着,歪歪斜斜的靠在墓碑上,手中已經握住了一壇酒。
“是燒刀子,凡間的酒,可烈了。那些仙家呀妖族啊,那裏酒都是什麽靈藥靈果靈泉,個個都有什麽神奇的作用。我用不上,只想醉一場,還是凡間的酒好。”
醉閑說着,仰頭咕咚咕咚一壺酒就往嘴裏灌,不問是什麽味道也不管品質過不過關。
一壇酒下去,果然紅了臉頰,只是一雙豔麗的眼睛竟比臉頰還要嫣然。他微微眯起眼,朦朦胧胧的不知道是什麽籠罩住了他的眼睛,讓外界的一切都顯得那麽模糊而不真實。
就這微醺的醉意,醉閑抱住墓碑,磨蹭着,“小和尚,你一點都不希望你忘了我。”
嘶啞的聲音,一聲聲說着,“你要是不喜歡我了,就算不知道我也還是會難過的。你別忘了我好不好?我最喜歡你看着我的樣子,你看着我的時候好像全天下都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再入你的眼,分開你的餘光一絲一毫。我喜歡你看着我的眼神。那會讓我覺得,很暖和,很重要。”
“可是,我怕你難過呀。”
一座墓碑,一個魔頭,兩份各自的冰冷,卻沒有熟悉的溫暖的體溫。
蓮花混合這檀香的味道,他可能聞不到了吧。
魔界昏暗的天空中最後一縷微弱的光芒消失于天際。無盡的黑暗裏,魔頭抱着一塊碑,醉了過去。
若我能沉醉不醒于你的世界。
“小和尚,再見。”
......
當第一縷微弱的光芒穿過厚重的雲層霧霭,照亮魔界的時候。一聲長長的號角立時響起,劃破天空。
魔族君帥,高冠黑衣銀甲負手屹立于界門邊最高的一座火山上。起手間噴薄的岩漿宛若一條桀骜不馴的巨龍,卻逃脫不得他的手掌心。
醉閑一揮手,火紅的巨龍立時沖破火山,盤踞于半空之上。破空之聲宛若龍吟。
魔頭一腳踏上龍首,“我魔族之下,從無畏戰者。為我魔界腳下土,身後民,披巾瀝血拼殺沙場,可懼否?”
空曠的土地上,排列整齊的魔兵密密麻麻整整十一萬。卻應高高俯視着的魔頭淡淡的兩句話,霎時生出逐鹿天下的無限熱血。
“不懼!”聲浪掀起一波又一波,十一萬魔兵高高舉起手中的武器,大聲吼着,“不懼!”
“屬下誓死追随!”大軍之前,芊羅并三路主将,單膝滾下,高聲道。
醉閑滿意的笑了。
一招手,巨龍率先朝界門沖去。逝夢與盤燎将戰場交給醉閑,在這個時候不論他們是誰都沒有一個醉閑對于軍隊重要。他是,魔族的君帥。
界門之前,盤燎與逝夢飛身而上,與醉閑并肩而出。
馬革裹屍歸。
不知道這一去,又有多少魔落到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但,無所退路,便絕不畏懼!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文快要完結了~~這個月應該正文就可以結束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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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