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短暫的接風洗塵後,他們幾個各自散了。

偌大的青衣門空出來的廂房一排望過去很長。

任飛霜早就打點好上下,打掃出一間廂房。韓世琤不與我住一道,南院客廂與北院主廂隔了不止十來條回廊。

我四處打量客廂,不大,光線足,窗邊幾案上的圓長柱白瓷花瓶擺放一株盛開的紫鳶尾。

我假裝一心看廂房,有意無意道:“給我挑了這麽遠的客廂,你不會是故意要離我遠些吧。”

韓世琤聽聞笑了,捏着我的下巴,手指滑過我的唇角:“怎麽可能?只是這邊安靜,燕綏他們常在那邊走動,我怕他們打擾到你。”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不想和我同房呢。”我不着痕跡別開頭,裝作沒事一般的撲到床上坐着,拍拍旁邊,贊道:“這床挺軟,就是不夠大。”

他眼裏含笑看我不語。

我們各自暗懷鬼胎,錯開任何有可能接觸的目光。

直到他離開客廂,我拇指擦過他碰過的嘴角若有所思。

山裏的天氣不定,早上來時風平浪靜,到了傍晚悶雷響徹山谷,樹上一對黃鳥原本如膠似漆,忽被暴風驟雨驚散。

到了後半夜悶雷仍是一陣一陣,我在雷閃中悠悠轉醒,恍惚聽到房內有人圍着我沉聲對話,想睜開眼卻始終睜不開,一陣香氣撲來,我沉浸在綿長的夢境裏直至天明。

醒來坐在床上始覺亦真亦幻。

開門紅潾在掃院子。

我下意識的以為是季洌。

他轉過頭來:“你醒啦,我們這兒沒有多餘的婢女能伺候你這個大少爺,自個兒去那邊洗漱,等會兒任飛雪會拿早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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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他給我指的地方簡單洗漱一番。

回去他還在掃院子,我心中疑慮頗多,問他:“紅潾,你掃了多久了?”

他道:“天剛亮就來了,怎麽了?”

我問:“那你可曾見有人從我房裏出來?”

他聞言停住動作,取笑我:“大白日發白日夢呢?你房裏除了你還有誰?”

“那就奇了,我昨晚明明聽到有人在說話。”不止一個人,聲音有點兒耳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你聽到的是雷聲吧,昨晚的雷響了一夜沒停過。又或許是你在做夢,不是經常有的事嗎,誤以為是真的,其實方在夢境裏,就像莊周夢蝶一樣,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還是胡蝶之夢為周與。”

紅潾說完,又揮動掃把掃起來。

“紅潾,你經常掃院子?”

他頭不擡道:“這邊的院子經常是我和任飛雪在打掃,本來今天輪到任飛雪,不過他練功割破了手,我就讓他做點輕活。”

我坐在石階看他:“看不出來啊,你對他挺好的。”

他不知覺的辯駁,“我是看在他是任姐姐弟弟的份上,不然呀,我才懶得搭理他。”

我笑道:“什麽姐姐弟弟,你就這麽喜歡任飛霜?”

他嘻嘻笑道:“任姐姐人美心善,誰都不可能不喜歡她。”

我回想了她白衣飄飄,點點頭附和道:

“你說的沒錯,她挺讨人喜。”

紅潾道,“不過你可不準喜歡她。”

“為何?”

“你和門主不是……”他兩根拇指彎曲,以示我和韓世琤歡好的意思。“再者任姐姐也不是普通女子,但凡能成為青衣門護法有哪個不心狠手辣,我們和你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從昨兒就進了青衣門的門,你還覺得我和你們不是一路的?況且飛霜也暗示叫我把這裏的人當成親人,你卻把我往外推。”

紅潾臉色稍有猶疑,“任姐姐真這麽說?”

“是啊。”

他紅衣似火,微微蹙眉:“奇了怪了。”他古怪的盯着我,坐在一邊沉思。

正當他沉思的空隙,任飛雪提着食盒急匆匆走來,打斷了紅潾的思緒。

“別走那麽急,當心腳滑。”紅潾出聲提醒他道。任飛雪臉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知道了,小潾兒。”

紅潾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嘴唇欲動,還是将話吞回肚子裏。

“算了,你把飯給他就回去吧。”

任飛雪任性搖頭:“我不,我陪你掃院子。”

紅潾一巴掌捂住自己的臉。看得出他對任飛雪真的是沒法子。

任飛雪将食盒遞給我說:“這裏頭是藥膳,門主特別交代過別打翻了。”

紅潾這才瞥了我一眼,幽幽道:“看來門主是想為你調理身子。”

我玩笑道:“你們門主還會醫術?”

紅潾随口道:“我們門主不會,不過你當我們青衣門都是草木之人?門主不會,還有醫聖啊,最不濟我也懂些草藥之理……”

任飛雪在一旁附和:“就是,醫聖妙手回春,沒有他解不了的疑難病症,呃,小潾兒制毒也很厲害。”

紅潾望了他一眼接着道,“不過醫聖不在門內,可能這藥膳是他走之前留的方子吧。”

“如此。”我假意随心問道,“怎麽不見另外兩位護法?”

“他們是暗子,只有他們找我們,從來沒有試過我們找他們。”

“暗子?”

任飛雪插嘴道:“這個我知道,我姐姐、小潾兒和燕大哥都是明子,有明就有暗,像小潾兒擅長用毒,暗子就是醫術高明的醫聖,本門除了門主和幾位護法,沒有人知道這些暗子的身份。”

興許任飛雪覺得我無害,讓我知道了也沒什麽大不了,這點沒有隐瞞。

明子和暗子,殺人或救人,難怪江湖上人總說青衣門神秘,門主整天戴着猥瑣的人|皮面具,以及無法查根究底的護法,旁人要闖進大本營更是危險重重。

紅潾卻催促我道:“這些有什麽可聽的,吃完藥膳我帶你去抓蛇,山間野林毒物最多了。”

任飛雪一聽眼睛亮了,搶在我前頭興奮道:“我也去。小潾兒也帶上我。”

“好啊,你回去換身衣服,我們在這裏等你。”

任飛雪高興壞了,邊跑邊回頭,“我很快就來,你們可一定不能先走了。”

紅潾揚起嘴角,一臉陰謀得逞。

深山老林,綠水青山,鳥鳴脆脆,悠閑自得。

紅潾在我前頭用半人高的樹枝拍打草叢開路,任飛雪不在,抓蛇只我和他二人。

我盯着他的後腦勺問:“這麽撇下任飛雪好嗎?你不是答應了要帶他一起去。”

他毫不在意,“我每次都說要帶他去,哪次真的帶他出去過。任飛雪最多吵吵幾天,不會真的發脾氣。”

“你很了解任飛雪。”

他回過頭,“別說笑了,我是因為他是任姐姐的……噓!”他眼角瞥見什麽,示意我噤聲,我原地站着,不去驚動他的獵物。

紅潾輕手輕腳的翻開草叢,底下盤着一條鮮綠色的小蛇,頭頂有細鱗,感受到草叢有動靜,小蛇趕緊仰起頭做出攻擊的姿态,不過不如紅潾眼疾手快,只見他迅速壓住蛇頭,另一只手捏住蛇頸,小蛇再烈性也無法反身咬到紅潾。紅潾用力掐住蛇的下颚,把它的牙齒卡在瓶口,不一會兒流出透明毒液。

紅潾收集了毒液後放走小蛇,心滿意足的搖了搖瓶子,“一丁點竹葉青的毒素便能置人于死地,你還是別離我太近,免得誤傷到你。”

“我離你太遠,萬一你中毒了我怎麽救你。”

紅潾嘿嘿道:“我已是百毒不侵的身體,這點毒奈何不了我。再者你也不懂解毒,你離我太近我還得分神去注意你別被蛇咬了。”

“你難道還有吸引蛇蟲的能力?”

“當然,我往手裏抹了蛇藥,方圓四裏的蛇都會被我吸引。”

我服氣。

“你這哪算帶我出來抓蛇,分明是看蛇。”

他将小瓶塞進腰帶,“嘿嘿,被你發現了,我啊,就是懶得伺候任飛雪這小祖宗。你可別跟門主說我帶你來這地方,否則又得挨一通罵。”

我嘲笑他敢做不敢當。

他洋洋自得道:“反正你如今上了我的賊船,要是不答應,我就用竹葉青的毒液将你弄成半身不遂。”

我嘆息,敷衍道:“簡直喪心病狂、令人發指。”

“我便是沒見過比你還敷衍了事,好歹也露出個害怕的表情啊。”

我想了想:“嗯,紅潾真是可怕——”

話未說盡,響箭空鳴,紅潾望向響箭發出聲音的地方:“門主召集護法,我們該回去了。”

擡眼觀天,滿眼綠意重疊一起遮天蔽日。

作者有話要說:

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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