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措手不及

趙婉是在上元節自盡在寝居裏的，時間是戌時三刻，是她的貼身丫頭紅玉發現的。

那時候，紅玉見趙婉一直鎖着門不出來，錯過了去宮裏赴宴的時候，又過片刻見趙婉一直沒動靜，紅玉急了，和如意一起找了小厮撞進去，一撞進去，一雙被吊在半空中的繡腳就映入她們眼簾。

氣息冰涼而凝滞，所有人都呆愣了片刻，紅玉率先尖叫起來。

“王妃！”下人們随之大聲慘叫，紛紛落荒而逃。

紅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流滿面，面色慘白，整個人抖得如同冬日裏顫顫而落的一片秋葉。

壽王府頓時大亂。

王管家穩住了下人們的驚慌，一面找人去宮裏報信一面安置了趙婉的遺體。

趙婉上吊有一會兒了，面色蒼白帶紫，脖子上的淤痕又深又重，紅玉如意上前一觸，滿手冰涼。

兩個丫頭哭倒在床前，無盡悲痛。

趙婉還穿着那一襲華麗的赤翟衣，妝容明豔，氣質端莊，卻永遠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她死得太過突然，以至于宮中和趙國府慌了一慌。

宮裏的宴席自然無法再繼續下去，遣退了衆多大臣，命相關官員趕至了壽王府。

趙婉的死事關楚嵘和一整個趙家，因而明帝遣了大理寺督辦此事。

楚雅等人留在宮內，伴在臉色陰晴不定的明帝身邊，皇後眼神有些呆滞，臉色猶疑不定，朝蘭嬷嬷看了好幾眼。

“皇上……”皇後終是忍不住，再次開了口，想要解釋這個事。

明帝臉色陰沉，看都沒看她一眼，“暫先料理了壽王妃的事情再說，你不必多言，朕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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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只得住口，臉色難看。

楚雅楚然對視了一眼，無言。

趙婉雖死得時間不好，但再怎麽樣第二日也是要料理後事，故明帝只讓大理寺接管了這事，又在殿內坐了一會兒擺駕了華蓋殿，招人議事，皇後被暫先禁足在坤寧宮。

親王并太子留下，王妃等人先回了府。

楚瓷自然要上壽王府看看情況，童明钰跟着她，沒好氣道：“你這會兒去湊什麽熱鬧？人死都死了，明日喪事辦起來拜過一拜就是了，依我看，過不了幾日壽王就要放出來了，趙家一受理，還不是要變天，你不回景王府去跑壽王府幹嘛？不是我說，趙婉雖說和你關系好，可我怎麽看她也藏了一手，保不準暗地裏将過你一軍，你還是別往壽王府去了。”

楚瓷自然知道童明钰在提醒她別多管閑事，但她也何嘗不明白各家家府的利益，故回了頭對童明钰道：“二嫂說的極是，可我這會兒也不是胡亂串門，婉妹妹死前給了趙家一個大打擊，看似有些荒誕，可皇上就是要這麽一個證據，哪怕它的立足點不足以扳倒趙家，可也夠了，只要能放出壽王，趙婉這死就是成功的。我也知道二嫂是為我好，楚瓷感激不盡，可婉妹妹生前還是與我要好，如今她無緣無故一死，我心裏難受，怎麽樣也要去看看她才好。二嫂就回去吧，我一個人去趟壽王府。”

“原來你也明白。”童明钰睨了她一眼，嘆口氣，“也罷，你良心好，那你就去吧，誠然，照你所說，皇上就是要這個證據，足夠了。所以你去一趟壽王府不會如何。”

楚瓷朝她點點頭，回過頭匆匆去了壽王府。

壽王府滿府燈光澄亮，從內到外，哭聲一片，白紗布白燈籠也在這一會兒功夫裏挂了起來。

趙國府早派了人過來，是二太太許氏，趙婉生母、趙家大太太李氏早就聽到消息吓暈過去了。

許氏站在一色慘白的大堂裏偷偷抹眼淚，丫頭們在旁邊一邊哭一邊勸，紅玉如意哭倒在許氏腳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趙婉的屍體已經收在了杉木金棺裏，哀悼者只能在靈前哭拜。

楚瓷一進來看到這素白的場面就悲從中來，等到跪倒在地，眼淚已經嘩嘩流下。

“婉妹妹……”她啜泣，身邊的順娘雲環也都跪了下去，垂頭哀悼。

一直哭着的紅玉一見到楚瓷，愣了愣，連忙拿袖子抹了抹眼淚，一路爬到了楚瓷跟前。

“景王妃，奴婢……”她抽噎，眼淚又一直往下掉。

楚瓷看到她，知她是趙婉的心腹，忙伸手過去，親自扶了她一把。

“可有話與我說？”

紅玉見楚瓷親自扶了自己一把，忙垂頭在地，磕了一個響頭。

“景王妃安好，奴婢紅玉受壽王妃遺囑，交由王妃一封信。”紅玉從懷裏探出一封素白信箋，恭恭敬敬呈給了楚瓷。

楚瓷接過來，看了一眼，點點頭，收進自己袖中，眼裏淚意點點，“你放心，婉妹妹的遺言我會好好看的，你們主子突然去了，你們這兩個丫頭也要保重身子。”

紅玉聽了又哭起來，嚎啕大哭，伏在趙婉棺木前不住傷心。

屋子裏響着此起彼伏的哭聲，令聞者悲戚。

到了第二日，宮裏各人才來真正哀悼了趙婉，以親王妃喪禮之儀料理了她的後事。第三日日辰時末，皇帝禦祭一壇，中宮、東宮、公主、親王王妃各祭一壇，布政司又派了官員行開墓合葬之禮，而後運出府去下葬。

期間，趙婉生母李氏幾次哭暈在靈前，哭天喊地，好像心窩子被人掏了似的，最後由李氏的庶女趙嫱攙扶了出去安慰。

料理了趙婉的後事，便是清理趙家的事了。

趙婉在呈給皇帝的信裏明明白白寫道：“罪媳趙氏奏禀聖上，罪夫壽王一心為晉，勤懇于聖，絕無二心，此番遭陷，實屬罪媳娘家趙族為權謀害王壽，罪媳在此為夫證明，太子遇害之事無關王壽，趙族一時蒙蔽，罪媳替之請命受罪，懇請聖上繞過趙族一次，罪媳以命換之。罪媳趙氏敬上。”

趙婉這番陳詞寫得簡單，也沒說趙氏如何利用太子遇刺之事加害于壽王，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證詞到了皇帝手裏，而趙婉以死謝罪，死無對證，明帝就有足夠的理由削弱趙氏權力、釋放壽王。

皇後也是知道這其中的利益關系，呆愣了半晌，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棋子會反将自己一軍，她無法辯解自己，只得眼睜睜看着皇帝放出了壽王，大大削弱了趙氏，将趙國公手裏的實權拿回落到了邵氏頭上。

皇後愣了愣，正從華蓋殿走出，突然想到什麽，連忙回身，朝殿內的明帝大喊：“皇上，有一件事你誤會趙家了，太子遇刺一事與我們趙氏毫不相幹！試問太子這麽重要的身份，就算借我們十個膽子也不敢真的拿太子的性命開玩笑！”

更何況太子是她親生兒子，她怎麽會以此作為籌碼？

明帝只是冷笑，他不相信皇後，皇後的野心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算太子一死，還不是由皇長孫繼任？屆時皇後可以在背後操控尚且年幼的皇長孫做垂簾聽政的太皇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