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項綠怡五

入了揚州城以後，項殇在一個深夜帶着蕭慕之悄悄潛回了百翠園。

“這是哪兒？你家嗎？”蕭慕之問道，他之前來揚州就沒對項家特別留心過，項臣飛死了這麽多年，項家再沒出過高手，恩怨也是上一代人的，那時候的蕭慕之少年心性天高雲淡，他根本沒把項家格外放在心上。何況又是半夜三更跟着項殇從後門溜進來的，他也沒機會看清自己在哪。

“是。這是我家，這裏是我娘的房間。”項殇背對着蕭慕之，月光從窗戶外照進來，在他身前留下一道瘦長的陰影。

“那令堂人呢？”

“我娘已經死了。”項殇轉過身來，嫣紅的嘴角帶着一個淡淡的微笑，“我娘生前一直很仰慕清風盟的平陽劍，現在既然來了她生前的房間，蕭大哥能取出平陽劍給她看一看嗎？”

“當然可以。”蕭慕之說着，拔出平陽劍交到項殇手中。

項殇接過平陽劍，平陽劍劍身雖然通體烏黑，但是在月光下仍舊有着晶亮的光芒。

“我娘确實想看一看平陽劍，不過她應該更想看到清風盟的人死在這兒吧。”說話間，項殇舉起手中的平陽劍，直直刺入了蕭慕之的胸口。

蕭慕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陸子離會刺他一劍。

毫無防備。

措手不及。

“子離…….”蕭慕之伸出手握住平陽劍的劍鋒，那一劍穿胸而過，而且陸子離還在用力往裏捅，“為什麽…….”

“為什麽？”項殇嘴角的笑容漸漸放大，殘忍至極：“因為我根本不是什麽陸子離，我是項殇，項臣飛的後人。”

“現在你知道為什麽了嗎？”項殇送開手，看着蕭慕之的身體一點點軟下去，因為重傷無力而跪倒在自己腳邊，從蕭慕之胸前和手心留下來的鮮血很快就把他白色的衣衫全部都染紅了，鮮血一路流到了項殇的鞋子上，在地板上蜿蜒開來，“我從小就恨清風盟，要不是清風盟，項家何至于此？”

“子離……”蕭慕之擡起頭，看着眼前這個瞬間就變了臉的少年，明明十歲的時候 就認識的人，怎麽會不是陸子離？蕭慕之伸出手去，想再次握住項殇的手，“不，你是子離。”

項殇一把揮開蕭慕之伸過來的手，冷笑道，“陸子離不過是一個幻影…….”

“吱——”房門被推開了。

“阿殇，你回來了？”門口傳來了項綠怡驚喜的聲音，随即，項綠怡就看到了跪倒在血泊裏的蕭慕之和刺入他胸口的平陽劍，“阿殇！你在做什麽？”

“姐姐！”項殇幾步到了項綠怡的面前，指着蕭慕之開心地說，“這是清風盟的蕭問，我要殺了她給娘報仇。”

“胡鬧！”項綠怡呵斥了一聲，馬上走到蕭慕之的身邊，伸手點了蕭慕之心脈附近幾處止血的大|穴，“你快去拿止血的藥來！”

“姐姐！他可是蕭榮的兒子！”

“我知道他是蕭榮的兒子，所以你才不能殺了他。如果你殺了他，清風盟能放過項家嗎？你把項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的安危置于何地？”

項殇被項綠怡幾句話說得無言以對，咬着嘴唇僵持了片刻，轉身推門而去。

“子離…….”蕭慕之用手撐着地想站起來去追項殇，但是還沒站起來就又倒了下去，外面項殇已經走得沒影了。

最終，項綠怡還是保住了蕭慕之的性命，并問清了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然後把蕭慕之送出了百翠園，并定下了十年之約。“十年之內，不要來揚州不要來百翠園不要見阿殇，算是對我救命之恩的報答。”項綠怡說道。

“項小姐救命之恩蕭問沒齒難忘，但十年不行，太久了。”

“他是我弟弟，如果你等不了十年，我不會讓你再見到他。”

“你攔不住我。”

“我當然攔不住清風盟少主，可阿殇不會想見你。他有多恨清風盟你也看到了。”

“那是因為他忘了自己是陸子離。”

項綠怡嘆了一口氣，無論她怎麽說，蕭慕之都認定陸子離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項殇才是幻影：“他本來就不是陸子離，項殇才是他的真實身份。他自小帶病，精神時常反複，所以才會有時候以為自己是陸子離，但絕大部分時候，他是項殇。”項綠怡看到蕭慕之蒼白得近乎沒有血色的嘴唇顫抖了一下，接着說道：“如果你肯給我十年時間，我會治好他的病。”

“清風盟也有很好的大夫……..”話一出口蕭慕之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在這之前他見陸子離的身體總是不好，就想着帶他回清風盟讓荀大夫給他好好調理身體，可是如今的項殇怎麽可能會和他回清風盟？

蕭慕之看着那雙和陸子離長得一模一樣的琥珀色雙眸，“你真的能治好子離？”

“我能把你的命從鬼門關拉回來，自然也能治好自己的弟弟。”

“好，那十年之後，無論如何我一定會來揚州把他帶走。”

蕭慕之走了，項俊鵬走火入魔的情況卻越來越嚴重。

項綠怡既要維持項家的安穩，又要照顧弟弟的病情，還要随時堤防發瘋的父親。

項殇則只在練功房和病榻之間來回。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項俊鵬終于忍無可忍的爆發了。

這幾年，他的武功雖然一直在進步，但是進步得太慢了，這樣的速度遠不夠他複仇，不夠他中興項家，他離武林盟主的位置差的太遠太遠。

他不甘心，不甘心項家敗落在他的手裏，不甘心看到蕭榮如此得意，不甘心所有人都活得意氣風發，除了他。

正在他極度不甘心又無可奈何的時候，有人給了他一條捷徑。

千丈宮少宮主藍衣不知從何處得知碾玉觀音的秘密，願意用千丈宮絕密的內功心法天魔卷交換半塊碾玉觀音和項殇。

項俊鵬想也沒想就同意了。項殇對他不過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兒子，碾玉觀音所發揮的功效也太弱了，遠不能和天魔卷相提并論。

項俊鵬和藍衣約定在益州碰面，以物易物。

當項俊鵬點了項殇的穴位，然後把他和碾玉觀音一起交給藍衣的時候，項殇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他知道父親有多厭惡嫌棄他，他也知道父親是個多麽冷酷殘忍的人，但是他沒想到他在父親心裏竟然一文不值到如此地步。不過項殇很快就明白過來了，也對，天魔卷如此珍貴，他怎麽可能比得上呢。是他太天真，以為他和項俊鵬之間還有一絲半點父子情份。但事實不過給了他一個狠狠的耳光，他這個兒子，遠不如世人的評價和眼光來得重要。

“你叫阿殇？”藍衣用冰涼的手指勾起項殇的下巴，“長得真不錯。”

項殇被迫擡頭對上藍衣的眼睛，那雙眼睛有着幽藍的螺旋狀紋路，好像能生生把人的魂魄吸進去。

“我最喜歡長得好看的美人了。”藍衣低低的笑道。

看到項殇的表情慢慢變得扭曲，藍衣才興致盡了一樣放開了手，“你別擔心，我對上|你不感興趣，只要你乖乖聽話，幫我練功就夠了。你要是不聽話打別的主意，我捏死你就和踩死一只螞蟻差不多，你懂嗎？”

藍衣說完，也沒有動，但是項殇卻覺得腦袋裏好像有數百根針紮着一般細密的疼痛，他知道藍衣沒有誇大其詞，藍衣殺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只要發揮迷瞳之術看着他眼睛就夠了。

好在藍衣如他所說，并不想對項殇做什麽，藍衣是個無心無情的人，他和項俊鵬一樣，只沉迷于武學和權勢。不過藍衣要幸運一些，他習武天賦不錯，武功又高，手上也正掌握着他所追求的一切。

得到項殇和碾玉觀音以後，藍衣迫不及待地就拿項殇開始練功了。

正好兩天後就是月圓之夜，藍衣把項殇帶到了一間密室。密室裏的牆壁上就刻着天魔卷的內功心法，看藍衣的樣子好像絲毫不怕項殇會偷學一樣。項殇心裏雖然奇怪藍衣怎麽一點都不在乎天魔卷，難道其中另有玄妙或陷進？但是也抗拒不了天魔卷的誘惑，忍不住趁藍衣練功的時候偷偷把天魔卷的心法都記在了心裏。

“項俊鵬平時都怎麽拿這玉練功的？”藍衣問道。

“當我修煉天河墜的時候，它就會自動發揮功效了。”

“那好，你現在在我旁邊練天河墜。”藍衣說話的同時，一雙幽藍的雙眼也看向了項殇了。項殇不得不從，這幾天相處下來，項殇早領教了藍衣有多厲害。

藍衣專心致志地打坐練功，既沒點項殇的穴也沒用別的方法控制項殇，項殇的武功在他眼裏簡直如若無物。

在運轉了一個周天之後，項殇感覺到胸口的碾玉觀音變得冰涼入骨，他睜開眼睛，就看到藍衣周身都結成了冰塊，同時發出幽藍的光芒。

随着藍衣的運功，結冰的範圍還在不斷擴大，項殇心想，難怪藍衣願意用天魔卷來交換碾玉觀音，這才是碾玉觀音所能發揮的真正功效。

藍衣練完功之後，就把項殇關在了這間密室裏，定時派人送飯菜過來。

雖然在密室裏能夠自如地練習天魔卷，但項殇并不想一直待在這裏，他被項俊鵬從百翠園帶走的時候，他姐姐正生着病，連續數日纏綿病榻。這些年項綠怡幾乎為項家付出了一切，沒有嫁人成親，只落下一身的病痛。

正當項殇對着牆壁研習天魔卷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他出去了，你有一個時辰的時間離開這裏。”項殇轉身一看，說話的人是千丈宮的左護法悲歌子。

“你不是藍衣的人嗎？為什麽要放我走？”項殇警惕地看向他。

“我沒時間逗你玩，你想走就趕快。不然等過段時間他把你帶回千丈宮之後你一輩子都別想離開了。”現在他們所在的地方其實并不是千丈宮的本部，只是千丈宮在益州的一個分部。

項殇知道悲歌子說的沒錯，在這裏他都沒有辦法逃出去，要是等回去了千丈宮，真要一輩子困在裏面了。

項殇按着悲歌子所指示的路線很快就逃了出去，但可惜藍衣并沒有給他一個時辰。項殇逃出來不久，藍衣就追了上來。

“我知你喜歡吃甜點，等回了清風盟我給你請一個江南的廚子專門給你做吃的。”在跌落懸崖的瞬間，蕭慕之曾對他說過這句話忽然回蕩在腦海。

作者有話要說：

蕭盟主：我聞到了虐的氣息。

陸子離：慕之哥哥不怕，子離陪着你。

項殇：清風盟的人都滾。

謝謝聽雨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