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月明(一)
揚州的浮塵舍,洛介寧從沒聽過這麽一個地名,一路上鐵棍李靠着問路才堪堪有個大概地點,他們跟着鐵棍李身後也不知走到哪裏去了,一直到依稀看見了七臺山,洛介寧這才道:“快到玄天樓了。”
南望聽他這麽一說,立刻止了步伐,雙目圓瞪。洛介寧注意到他的異狀,問道:“怎麽了?”
南望搖頭道:“我不去玄天樓。”
洛介寧笑:“只是經過,又沒說去。”
鐵棍李不知南望的情況,道:“離玄天樓遠着呢,還要走一些路。”
南望卻像是有些不情願道:“能不能不去玄天樓?”
鐵棍李道:“不去玄天樓。”
洛介寧趁着鐵棍李走在前邊,湊到南望身邊道:“你打算以後做什麽?”
南望搖搖頭有些茫然道:“不知道。”
洛介寧還想問,卻被鐘止離從背後拉着腰帶拉回了他身邊,洛介寧看他一臉正色,只好作罷,自言自語道:“他哪有那麽脆弱。”
他們一路問路,終于問到浮塵舍位于九明山附近,日夜不停便往九明山趕。聽聞九明山是座靈山,這裏一直流傳着一個傳說,說很早以前有位仙子下凡就是下到了這座山,還在這裏住了幾百年,因而這座山沾了仙氣,聽聞若是心靈誠服有賢有德的人上了這座山,便會晴空萬裏暖陽普照,若是陰險小人上了這山,便要狂風大作雷電交加,當地的人都不敢上去,唯恐自己是山神以為的陰險小人,而那浮塵舍,就建造在這靈山上面。
他們到了山下的鎮子上落腳,客棧裏的夥計來跟他們說起那九明山的故事,洛介寧問道:“那麽,那浮塵舍裏邊都是德高望重的人咯?”
夥計忙點頭道:“可不是,聽說他們是那位仙子的後代,只有他們在那山上,山才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洛介寧問道:“你這麽說,是這山以前出過意外?”
夥計驀然壓低了聲音道:“是呢!聽說以前那位高人下山了,那山可是大風大雨刮了好幾天,一直到高人回來才停了,那山下的人家都遭殃咯,山上的泥石流沖下來,連屍體都找不到的!”
南望問道:“那位高人為何要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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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搖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
鐘止離問道:“有誰見過那位高人嗎?”
夥計臉上浮現出驚悚的表情,道:“怪就怪在這裏,每日來這裏拜見那位高人的人多了去了,能上去的是少數,即使是上去了,一下來,就什麽也不記得了,問他高人長什麽樣也都說不知道。”
洛介寧來了興趣,摸摸下巴道:“這麽神奇嗎?”
鐵棍李把他女兒安置在房間後再出來,聽了這話,問道:“那位高人,姓甚名誰?”
夥計仍是搖頭:“不知道。”
洛介寧譏笑道:“什麽也不知道,那位高人不會是你們瞎編出來的吧?”
夥計大驚失色,連忙捂住了洛介寧的嘴道:“使不得使不得!客官,您可莫要背地裏說高人的壞話!我們這鎮子會遭殃的!”
果真,他一說罷,屋外忽然一片慘淡,開始飄起雨來。洛介寧看了一眼,半信半疑道:“這麽靈?”
夥計像是松了口氣道:“幸得你沒說什麽傷大雅的話,不然可不是下小雨的事了,以前就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沒讓他上山,他站在山下罵,立馬就一道雷下來把他劈死了!”
洛介寧有些好笑地望向鐘止離,鐘止離卻是一臉淡然,似乎剛才他沒有聽到夥計的話一樣。
正是這會兒,外邊的雨忽然打了起來,噼裏啪啦像是打鞭炮一樣,洛介寧調笑那個夥計,道:“這不會是有人在山下罵高人吧?”
夥計陰測測地看了他一眼,就聽到本在門口招客的老板跑了進來,一邊擦着臉一邊急急道:“不得了了!要死要死,這又是哪個孫子得罪了山神?”
話音一落,外邊一道雷劈了下來,轟隆隆的響聲讓洛介寧都有些害怕,南望縮着身子湊到鐘止離身邊弱弱道:“鐘哥哥,我怕。”
鐘止離伸出手幫他捂住耳朵道:“沒事。”
外邊雷電交加,裏邊洛介寧聽着那句“鐘哥哥”,看着靠在鐘止離懷裏的南望,心頭裏猛然起了“我之前為何會心疼這個小崽子”的怨念。
鐵棍李叫了兩壺酒,坐在一邊悶頭喝着,似乎并沒有聽到外邊的動靜。洛介寧眼不見心不煩地轉過身跟鐵棍李對飲,一邊搖着頭道:“诶,看來我們這時候是上不去山了。”
鐵棍李嘆了口氣,道:“沒事,多這一兩天,我也多活一兩天,多看看我的女兒。”
洛介寧舉酒杯的手頓了頓,随即朝他伸去,笑:“對不住了大伯,之前在你家傷了你。”
鐵棍李擠出一個略灰暗的笑容,道:“我也對不住你,對不住藍公子。”
兩人幹了一杯,洛介寧看着外邊的天氣,咂嘴道:“之前還晴空萬裏,怎麽說變天就變天了。”
鐵棍李只是悶頭飲酒,并沒有接他的話。洛介寧倒滿了一杯酒,轉身遞給鐘止離,對他一笑,鐘止離這才把捂在南望耳朵上的手放了一只下來,接了他的酒杯,仰頭喝了。
洛介寧看他居然真的接了,連忙又殷勤地遞了杯上去,這次南望伸手接了,一臉沉悶喝了,洛介寧想說什麽話,皺了皺眉,還是閉了嘴。
外邊灰蒙蒙的一片,大雨傾盆,電閃雷鳴,已經見不到有人在雨中狂奔了,幾個路過此的落雞湯跑進來避雨,叫了幾壺酒,圍在一桌叽叽喳喳說起話來。
原先這客棧裏就他們一桌人,現在多了一桌,說話聲更是穿透了整個中堂。
“這又是誰惹了山上的神仙啊?剛剛不還好好的嘛?”
“誰知道啊,真是好久沒見過這天氣了,怕是又要死人咯!”
“我早些時候還看見有幾個人跑到這裏來求見高人呢,怕是又得罪他咯!”
“這些人還真是啊,我們當地人都不敢上去,一個個熊心豹子膽要見神仙,你看看,惹禍了吧!惹了禍又是咱們擔着!他們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這一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下來呢,你看看,幸得今年收割收得早,不然可就完蛋咯!”
洛介寧聽出了他們當地人對這些來求見高人的外來人的不屑和嘲諷,心裏卻暗暗忖度,既然是這麽有名的一個地方,自己不知道,鐘笑應該知道的呀,不然,鐵棍李這麽多年混江湖,也該知道的呀,為何他們都不知道這麽一個很多人求見的神仙之山?
他吆喝了一句,道:“那邊的哥哥們!能不能問一下,那些去見高人的都是些什麽人啊?”
那邊幾個人見着這陌生面孔,心想着恐怕又是新來的,一個轉着酒杯漫不經心道:“可不就是那些希望升仙長生不老的傻蛋!”
洛介寧心裏明了,看來,果然他們不知道是有原因的,江湖上這些人,怎麽可能會有想要升仙的想法?他們最希望的,是于萬人中無敵,若不是有個皇上還坐着寶座,可能他們更希望的是稱帝——
江湖上的皇帝。
洛介寧又問:“大哥,那高人怎麽還會讓人上去啊?”
一人道:“那我怎麽知道,我又沒見過那些人到底升沒升仙!”
洛介寧看再問下去估計就要把他轟出去了,于是很乖巧地閉了嘴,正巧這會兒,南望要回房間,鐘止離便帶他去了,鐵棍李喝完了兩壇酒,也回房間去了,怕是這個天氣提不起人的興趣,洛介寧也覺得沒意思,喝完手裏的酒也要回房,正巧這時從門外走來一個人,那人一身黑衣,戴着一個大大的鬥笠,腰間一把劍,面容看不清,在暴雨裏徐徐而行,像是在細雨裏漫步,全身已經濕透了,卻是從容不減,直直走進了這間客棧,對老板道:“來間房。”
洛介寧坐回了原地饒有趣味地看着這一幕,心裏想着這是哪裏來的大師,看氣勢就覺得不凡,正巧這時,那人往這邊看了一眼,洛介寧跟他對視一眼,總算是看清了這人的容貌,心裏升起一個念頭——
好年輕的一張臉!
他還沒來得及看清他臉上的表情,那人已經低着頭回房了。
洛介寧起身也回房,外邊仍舊是狂風大作,吹得屋頂都沙沙作響,洛介寧猜想可能風再大點雨再大點着屋頂就該被掀了,一陣雷響,洛介寧趴在桌子上暗嘆天氣不好心情也不好。
雨一直下個沒停,本以為最多第二天就會放晴,沒想到這雨一直下了三日還是一片陰沉,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洛介寧趴在中堂的櫃臺上問老板:“這是得站在山下一直罵才會下這麽多天雨吧?”
老板搖搖頭也一臉無奈:“我們也不知道啊,你看,一下雨,我們這店裏的生意可是非常慘淡啊!”
南望已經習慣了雷聲,坐在洛介寧旁邊吃着包子道:“我們得等到什麽時候啊?鐘哥哥說他身上錢不多了。”
洛介寧聽聞此言,伸出手在南望臉頰上惡狠狠一捏,陰沉沉道:“亂叫什麽呢!”
南望被他捏得生疼,剛要大喊,洛介寧一把拍在他的腦門上,道:“就知道吃!他沒錢了你還不一樣吃!”
南望可憐巴巴道:“可是我餓啊。”
正這時,那個戴着鬥笠的神秘年輕男子忽然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直直往櫃臺這邊來,洛介寧這是第二次見他,這三天他就沒出過他的房間,不知道吃喝拉撒是怎麽解決的。
那人往櫃臺上扣了銀子,朝老板道:“不住了。”
老板好心道:“公子,外邊雨大着呢,你要去哪啊?”
那人沒答話,直直往門口走去,一出門,那麽大的雨,他似乎又像是在雨中漫步般,邁開腳步就沒停過,悠悠閑閑出去了。
鐘止離和鐵棍李一直坐在桌旁,這會兒看到那人,問道:“大伯,你認識那人嗎?”
鐵棍李搖搖頭道:“不認識,怪人一個。”
确實是怪。
洛介寧摸着下巴思考,南望小聲道:“洛公子,那個人為什麽不撐傘?”
洛介寧道:“雨又沒多大,撐傘做什麽?”
南望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再望望外邊的傾盆大雨,可能是覺得他身邊這個男人也有點問題,起了身走到鐘止離身邊去了。
洛介寧問老板:“老板,這個人以前見過嗎?”
老板立馬搖頭道:“怪人,沒見過。”
洛介寧問:“會不會也是來找高人的啊?”
老板朝着已經沒了影子的雨裏看了幾眼,道:“誰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在整理大綱,所以接下來都會不定時修文,所以除卻19:00的更新都是捉蟲,就不用點進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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