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月明(五)
翌日,幾個門生紛紛醒轉,才發現這南淺思卻是睡得一臉通紅,呼氣聲渾濁,連忙把藍暮林叫醒了。藍暮林一看,便知這人是發燒了。
“怕是昨夜裏受了涼。”藍暮林下了結論,看着旁邊的南大俠,還是把人搖醒了。
南淺思有些意識模糊,看着他喃喃道:“這是哪裏?”
藍暮林道:“你受傷了,這是在山洞裏。”
南淺思點了點頭,聲音沙啞道:“好難受。”
一門生道:“師兄,我們去附近的鎮子上吧?”
藍暮林望向南淺思,看他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心念大抵是要背着去了,誰料南淺思氣若游絲道:“別管我了。”
藍暮林道:“你若是不想走,也是要安葬一下你的伯父吧?”說罷他一鼓作氣低身把他扶起來,很小心避開他的傷口,道:“一起走吧,不遠。”
南淺思有些不好意思,藍暮林還沒他高大卻要架着他,兩人很不協調,南淺思整個人賴在人家身上,又沒有力氣說話,只好伸出手想拽着他,結果手上沒力氣,在藍暮林看來倒像是在扶着他,他連忙伸出手一手摟過了他的腰,問道:“要不要背你?”
南淺思忙搖頭,他心底卻疑惑的很,他們萍水相逢,誰也不認識誰,為何他要盡心盡力去照顧他?更何況之前他的态度這麽不好,他們又是無塵軒那邊的人,有什麽理由救他?
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想其他,藍暮林先是叫幾個門生幫忙去找個地方好好安葬了南大俠,一個門生機靈,在那塊土地上立了一塊牌子,用劍刻了“南大俠安樂”五個字。南淺思在一邊看着,心裏像是刀刺般的難受,有些喘不過氣來。
之後,藍暮林一路把他扶到了附近的鎮子上,找了間客棧,專心給他修複元氣。
一行人在鎮子上住了幾日,南淺思恢複得差不多,只是腰上的傷口剛剛愈合,連走路都成問題,有時候夜裏會醒轉好幾次,藍暮林睡眠很淺,每次他一醒,立馬便要起來給他倒水,南淺思剛開始還頗有些不好意思,幾日後才适應。這時候藍暮林在大堂裏跟門生們談話。
“師兄,這下子我們回去晚了,該要被二掌門罵了。”
藍暮林雲淡風輕道:“無礙。”
一門生輕聲問:“師兄,那人又不是六派的人,既然他伯父被舞入年害死了,那麽他會不會歸于玄天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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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門生嘶聲道:“那以後豈不是要反目成仇?”
藍暮林喝着手中的茶,道:“那是他的事,我們負責懸壺濟世便是。”
他們在這桌喝茶,卻聽見旁邊幾桌喝酒的人在紛紛議論,還頗有些憤世嫉俗的味道。
“你說世道怎麽到了這個地步,那舞入年被白知秋一手帶大,現在你看看成了什麽樣了!”
“你還別說,白知秋剛把他帶出來的時候,我還挺看好這人的,啧啧啧,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實在是太喪心病狂了,就連附近姓秦的都遭殃了!”
“你可小點聲,這裏可是無塵軒的地盤!”
“我看那秦絡凡也夠倒黴的,又不是他做的,你看看,現在連帶着全家上下沒一個逃過了的,這跟誅九族有什麽區別啊?皇帝都不敢随随便便做這事,這舞入年一個喪家之犬,怎麽這麽大本事!”
聽到這,藍暮林立馬把衣服斂了斂,生怕被他們看到自己是碧雲府的人。
一個門生輕聲道:“師兄,舞入年又作孽了?”
一門生道:“聽這意思,好像是把秦家的人全殺了?”
藍暮林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做出一個“噓”的姿勢,門生們立馬安靜了下來。
“玄天樓都管不了了,皇上又不管這事,那姓秦的都不是什麽達官顯貴,你看看,這事誰來管?”
“還能有誰來管?不就是白知秋!他帶出來的徒弟,他不管誰還管得了?”
“這師徒都恩斷義絕了,你說說這白知秋哪管得了他?前幾天在揚州要管的話怎麽可能讓他出來随便咬人?”
“你看看就這幾天的時間他咬死了多少人?”
藍暮林低聲道:“我們得趕緊趕回賦靈灣。”說罷便要起身回房了,幾個門生也不好再坐在這裏,連忙跟着起身回去,藍暮林心裏暗自忖度,這舞入年既然還有力氣去作妖,六派肯定要逼着白知秋做出個交代來,況且這秦絡凡是玄天樓的二掌門,他一死,就算白知秋跟玄天樓關系再怎麽好,也不可能再坐視不管了。
他回了房,見南淺思坐着在寫字,問道:“你在寫什麽?”
南淺思忙收起來掩飾道:“沒有。”
藍暮林沒有追究,為了更好照顧他,他們這幾日都一直睡在一起,南淺思雖然還有些見外,但是兩人的關系已經有很大進展,此時藍暮林也不好去問其他,坐在他對面道:“舞入年又在興風作浪,我恐怕不能再呆在這裏,我們等會兒要回賦靈灣,你如何?”
南淺思點頭道:“我要為我伯父報仇。”
藍暮林聽罷定了定,道:“舞入年這個人,幾乎已經是六派公認的仇人,你若是要報仇,以你的資質,可以選擇去玄天樓。”
南淺思沉吟片刻,道:“我伯父是個江湖人,他告誡我不要歸于任何一派,我從小聽他的話。”
藍暮林繼續道:“那麽,這麽多人都想殺了舞入年,你一定要親手殺了他嗎?”
南淺思皺着眉,似乎在思考什麽,半晌才道:“是的。”
藍暮林看了他幾眼,道:“那麽,此去一別,來日再聚。”
南淺思抱拳道:“多謝。”
藍暮林起身把幾位門生都叫出來了,連忙要往賦靈灣趕,這個時候,恐怕每派都不得安寧,若是他們還不回去,那才要引起懷疑。南淺思推開窗戶,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慢慢從懷裏掏出那張紙來,上邊獨獨一個字:藍。
他們走了些日子才回了賦靈灣,碧雲府三位掌門已經連續幾日圍在一起商量舞入年之事,藍暮林一來,大掌門樂化塵便連忙把他拉了進來。
藍暮林尚不知他們在讨論什麽,只靜靜坐了半晌,謝風來開口道:“既然暮林來了,那麽,大家攤開了說吧。”
藍暮林心裏一片明鏡,二掌門這麽一說,大抵是要跟樂化塵劃開界限了,果然,樂化塵道:“我仍然堅持我的看法,無塵軒既然已經抛出了舞入年這個籌碼,說明已經是涸澤之魚,連白知秋的人都不放過了。”
林星卓笑道:“大哥,白知秋已經被拉出來給個說法,待到那時,玄天樓沒了白知秋在,還有什麽威脅?”
樂化塵了然道:“玄天樓高手衆多,你看那無塵軒,有幾個高手?”
謝風來笑得有些陰谲,道:“大哥這麽說,可是把我們的靠山棄置于何?”
樂化塵道:“如今無塵軒接了舞入年,在道義上就是吃虧方,縱使是太厲害,江湖上的名聲也是不好聽的。”
林星卓道:“無塵軒已經被江湖上的人罵了這麽多年,不一樣稱霸一方?”
藍暮林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句,倒是有些困了,眼睛眯了眯,想要打瞌睡了,正巧這時謝風來叫了他:“暮林,你一直跟着大哥,你說,這次應該怎麽說?”
藍暮林被他這麽一說頓時清醒了五分,開口道:“舞入年殺了玄天樓的二掌門,如今兩派已經是水火不容到了針鋒相對的地步,若不歸于無塵軒便是歸于玄天樓了。”
聽他這麽一說,謝風來和林星卓臉色好看了點。
藍暮林話鋒一轉道:“但是,在江湖上混,若是被別人诟病,又沒有足夠的力量能夠承受得住,不如走向正義的那一方。”
謝風來嗤笑道:“正義?何謂正義?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所做的才為正義。”
藍暮林擡眼道:“衆人所向之,便為正義;衆人所驅之,便為邪惡。”
謝風來有些冷笑道:“暮林,說人話。”
藍暮林眨眼道:“我要說的,便是這些了。”
謝風來:“……”
如今的碧雲府,樂化塵執脫離無塵軒的意見,而謝風來和林星卓執依附無塵軒的意見,兩邊日日吵得不可開交,藍暮林夾在他們中間也是萬般無奈,畢竟這關乎着整個碧雲府的走向問題,但是他不好表明自己的意見,不好得罪任何一方,畢竟他還只是一個門生罷了。
樂化塵道:“舞入年不過是一個棋子,一個牽制玄天樓的棋子,既然白知秋已經說了要解決這件事,那麽不是死就是傷。”
藍暮林訝異問:“白知秋已經說話了?”
謝風來道:“一日前,在玄天樓發話,一月後要跟舞入年在七臺山談判。”
“一月?”藍暮林心念,這舞入年在幾日之內将秦絡凡的家裏上上下下剿幹淨了,洛修繁居然還能夠給他一月的時間?
樂化塵道:“秦絡凡是個燙手山芋,要怪,也就怪他老爹倒黴碰上舞入年這條狗,如今玄天樓縱使想做點什麽,那也要看白知秋的臉色。”
藍暮林了然。
看來,玄天樓這次也是孤注一擲了。
謝風來道:“一月後,白知秋要怎麽來,那是他的事,碧雲府不可能因為他成了牆頭草。”
藍暮林機靈道:“那麽,便在一月後再來讨論此事如何?”
三位掌門皆望向他,眼裏閃着只有藍暮林才能看懂的妥協之光。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沒多少了……嘤嘤嘤……我在加油碼字!回憶還有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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