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柳暗(三)

段婉問道:“什麽?”

洛介寧道:“下邊有字。”他從那架白骨上跳了下來,朝洞穴裏邊張望。這個洞穴似乎是極深,因而傳出的聲音更為低沉,像是野獸的怒吼,而裏邊光線太暗,更是黑壓壓一片,洛介寧看了會兒,從外邊折了一段樹枝進來,便要往裏邊走去。

段婉跟在他後邊,問道:“裏邊會是什麽?”

鐘止離看着那石壁,道:“裏邊還有。”

洛介寧道:“你說,昨日那批人當中,有沒有人進來過這個洞?”

鐘止離出聲道:“肯定有。門口那荊棘便是昨日剛剛砍掉的。”

兩人聽鐘止離這麽一說頓時都有些訝異,畢竟他們着急進來,也沒有注意到門口的狀況,只洛介寧走進了幾尺,才發現太暗以至于連路都看不清,他随手點燃了那樹枝,這才看清洞內的情況。

那些白骨,竟然在洞穴兩邊堆滿了!

這明顯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那些膽小的人或許看到門口的荊棘和白骨就止步于此,而進來了的人看到這些陰森森的白骨恐怕也不會想去深究其中奧妙,只他們三人看到了石壁上的秘密,這才追進來了。

裏邊有些濕冷,這洞穴常年被不遠處的瀑布潤澤,自然是濕氣彌漫,配上這些白骨,倒是有些詭異的意味,洛介寧邊走邊道:“這是哪位高人在這個洞裏的石壁上刻字啊?”

段婉道:“怕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們道有多少年?”

鐘止離道:“不超過50年。”

洛介寧問:“為何?”

段婉接上道:“我們在時,沒看見過斷情崖下邊有個布滿了荊棘的洞穴,周詩雅掌門那時候喜歡帶着我們幾個出去轉轉,這裏來過。我記得當時這裏應該是有一塊很大的石頭,上邊刻的很大的字就是斷情崖三個字,昨夜我聽見有洞穴的時候挺驚訝的,因為我記憶裏這下邊只有那瀑布後邊有一個洞穴。當然,很有可能是當時那塊大石頭擋住了洞穴的出口。”

洛介寧心裏了然,周詩雅這個人就連他都有些羨慕,能上了二掌門的位置,在位時卻只知游山玩水,一點不過問世事,倒是灑脫得很,一個女子能做到此,也算是一股清流。

他問道:“那這麽看來,那些白骨是不是當時被困在洞內的動物,出不去了,所以化成了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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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婉點頭道:“有可能。”

洛介寧又問:“那麽,那瀑布後邊的那個洞穴裏邊又有什麽?”

段婉答道:“沒什麽,只有些修士會在那邊修煉,那個洞很小,不過容納三五人。”

洛介寧了然,道:“那麽,是誰把那石頭搬走了?又是為何這麽做?”

段婉沉吟道:“搬走不大可能,那洞口有多大,那石頭就有多大。”

兩人談了半天,卻不見鐘止離說話,兩人不約而同反頭看向鐘止離,卻聽鐘止離問道:“周詩雅是何人?”

段婉頓了頓,這才反應過來他失憶一事,回道:“清閣的二掌門。”

鐘止離似是有些疑惑,問道:“有幾個掌門?”

洛介寧暗道不妙,這麽一問,那掌門之事又是無盡之數,幹脆別聊了這個話題,他出聲道:“你們聽,好像聲音越來越小了。”

風聲逐漸小了,外邊的瀑布聲也減弱了很多,現在三人用平常音量說話也能夠聽得清,只越是進去,回音越是響亮,說一句話倒是能聽見個四五回,段婉覺得新鮮,興沖沖道:“我唱歌給你們聽罷!”

鐘止離沒說話,洛介寧新奇道:“你還會唱歌?”

段婉白了他一眼,道:“給你個驚喜!”

說罷,她便哼起曲子來,曲調一出,洛介寧總覺得很耳熟,聽了一回便問道:“那是什麽曲子?怎的這般耳熟?”

他望向鐘止離,鐘止離卻是不為所動,完全沒有要搭話的意思。

段婉眼神有些怪異,但是微弱熒熒火光之中誰也看不見,只聽得到她的聲音:“這是我們清閣女子專門在沐浴的時候才會唱的歌,你怎的耳熟?”

洛介寧倏地愣了一下,便覺那鐘止離的目光已經投射到自己身上了,顯然不是懷有好意的目光,洛介寧傻笑:“哈哈,那是我聽錯了,怎的會耳熟呢,明明就沒聽過。”

段婉像是觸到了雷區,猛的跳了起來,大叫道:“我記起來了!洛歌你個不要臉的偷看過我們沐浴!”

洛介寧也像是收到了驚吓,忙叫道:“什麽時候的事!”

他覺得百口難辯,誰年少時期還沒幹過點蠢事呢,但是他唯獨不想在段婉面前被揭發出來了,段婉卻抓住他的這個點,大罵道:“好你個洛歌啊!你不提起來我都快忘了!還四次是吧!”

鐘止離好整以暇地站在一邊看着兩人,洛介寧想朝他那邊跑過去,段婉一把抓住他衣角罵道:“你還不承認!”

洛介寧沒料到段婉手勁有多大,朝旁邊一躲,嘶拉一聲,兩人雙雙愣住了。

段婉倏地放開了手,黑暗中問道:“不會是破了吧?”

洛介寧只覺手臂一陣涼意,料想到是斷袖了,松了口氣道:“沒事沒事,斷個袖而已。”

鐘止離沒理會這陣騷動,顧自朝前邊走去,火把在洛介寧手裏,前邊很黑,洛介寧怕他踩到什麽東西,連忙舉着火把往前邊跟上。火光照亮了半個洞穴,洛介寧注意到前邊已經沒有白骨了,腳下的路也越來越窄,他往石壁上看了一眼,心裏明鏡一般,那石壁上,已經不像是之前一般看不到任何痕跡,上邊似乎刻滿了什麽東西,只裏邊暗,看不太清。

鐘止離忽然站定了,洛介寧差點火把就燒他身上了,連忙後退幾步,段婉也吓了一跳問道:“怎麽了?”

鐘止離淡漠道:“沒路了。”

洛介寧越過他朝前邊看去,果真,前邊是堅硬的石壁,已經沒有前進的路了,洛介寧摸到石壁上邊,上邊凹凸不平,明顯是刻了什麽,他剛想把火把湊近,段婉忽的驚叫一聲把他吓了一跳,他一反頭,段婉直直指着前邊道:“那是人骨吧?”

洛介寧一轉頭,在段婉的左邊确實堆着幾具白骨,那架子一般大,不像是什麽動物,鐘止離走上前看了看,道:“是人骨。”

洛介寧舉着火把上前,火光把幾具白骨照得熠熠閃光,洛介寧眯了眯眼,細細分辨,這幾具白骨看起來跟他一般高,應該不是誤入此地的孩童,便是特意趕來這裏的人了。

段婉出聲道:“是為石壁上的東西來的?”

“像是。”

洛介寧轉身道:“石壁上面有東西,我們把這裏照亮吧。”

說罷,三人沿着進來的路快速出去了,從外邊一大片荊棘上邊砍了足夠多的下來,盡數放在洞穴內一路兩旁,直直延伸到伸出那幾具人骨上,火一落下,剎那間,整個山洞亮如白晝!

三人像是早就約定好般,從最盡頭出發,一個段婉往東面的石壁上飛速看過去,一個洛介寧從西面看去,鐘止離細細看了看那幾具堆在一起的白骨,白骨的姿勢是端坐着,看起來像是在打坐,但是幾人又勾肩搭背的,倒好似是圍在一起笑談,分辨不清這幾人死之前到底在做什麽,鐘止離轉而看向人骨的背面,那上邊的石壁也刻着什麽,在火光的照耀下,鐘止離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什麽文字,而是——

人形圖!

并且,那幾個人手裏拿着劍!是練功圖,或者可以說是,劍法圖!

鐘止離心裏一片明了,朝洞出口處看去,遠遠可以看見兩邊堆起的白骨,和正往遠處奔跑的洛介寧和段婉,洞口一片豁然開朗,延伸到那麽遠,只剩下一片白光,照耀得鐘止離有些晃眼。

不出片刻,那荊棘燃燒殆盡,洞內再次恢複一片黑暗。鐘止離慢悠悠朝着洞口走去,等待着這兩個人開始發表演講。

果不其然,鐘止離剛走到洞口,洛介寧拉着他道:“是劍譜!”

鐘止離點頭道:“我看到了。”

洛介寧一向眼神最好,若是被他看到的東西,便很少不記得,他問段婉道:“你看到的是什麽?”

段婉表情有些嚴肅道:“也是劍譜,每一幅都是,但是到一半的時候就沒了。”

鐘止離明白了,是重新修過了,所以在離洞口近的地方就沒有了。

鐘止離問道:“是哪派的劍法?”

段婉和洛介寧相對望了一眼,兩人都無言,鐘止離的眼神流連在兩人中間,出聲問道:“不會是玄天樓的吧?”

洛介寧搖頭,随即道:“貌似,是無塵軒的。”

沒等兩人說話,他顧自解釋道:“我雖然只看到了一星半點,但是一葉知秋,無塵軒的高手我見過不少,也比試過,相似度挺高的,特別是這個動作,我記得,唯獨無塵軒的門生才會做出。”

說罷,他拔|出拂光,朝前方刺去,随即手腕翻過來再往後翻,劍尖往自己胸前一挑,又直直朝下了,最後手一松,收劍入鞘。

段婉點頭道:“這個動作,确實是他們才會做的。”

洛介寧看向鐘止離道:“50年前,無塵軒三掌門唐鶴如曾經是個文狀元出身,他最是講究形體的美感,舞劍的時候加入了很多自己的想法,使起劍來就像是在跳舞一般,當時還有很多人學他,但是後來被當時朝廷一個官員批評說華而無實,所以浪潮掀起後很快就退下去了,只有唐鶴如和他手下的門生還是會這麽做。”

段婉接上道:“并且禦虛宮人戴面紗,靈殿人戴手套,碧雲府人很少使劍,清閣皆是女子,沉雲派的劍法太特別,石壁上的男子只有玄天樓和無塵軒的人附和特征,而除了這兩派,只有江湖上的散人了,他們的劍法太多了,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誰的。”

鐘止離點頭道:“所以,刻畫的人,是無塵軒的死對頭?”

洛介寧知道他想到了什麽,只沉默了片刻,段婉見他不語,也低着頭不言語。鐘止離見這兩人都沉默了,倒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問道:“怎麽不說話?”

良久,洛介寧才出聲道:“很有可能,這是那個人幹的。”

“哪個人?”

段婉擡眼看他,道:“霍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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