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逸日(一)
鐘止離本打算送徐半楓和林向陽回屋便出去見洛介寧,只方才回來的時候沒有見到人,是夜太黑了。
只那徐半楓早已經看出了他的心思,剛要跨進門檻,回頭對他一笑道:“介寧還在外邊,你快去吧。”
林向陽聞言也回頭看了他一眼,鐘止離只點點頭,道:“我知道。”
可他打着燈出去,人是沒見到,那邊卻有很多人頭伸出了窗外,在跟着隔壁的人悄悄地讨論。
“快看,鐘師兄出來了!”
“你看,他打着燈,肯定是要去找洛師弟了!”
“咦?我記得方才師弟還在那裏,怎的一下子不見了?”
“不會是就被雪給蓋住了吧?”
“你少放屁!這還根本就沒下雪呢!”
一片黑暗中,這些議論聲再小也全部被鐘止離給聽進去了。他回頭輕聲道:“你們不睡麽。”
他一出聲,立馬響起了關窗的聲音,一波落了又落一波。鐘止離在門前轉了一圈,愣是沒看到那洛介寧。
他料着這洛介寧定是不會這麽乖地躺在雪地上,必定是找個地方睡覺去了。只收了燈,回屋去了。
夜裏再次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兒,那邊又響起了一個小小的聲音:“師兄怎麽就進去了?”
立馬有一個更小的聲音回應:“怕不是也不管了吧?”
“那師弟豈不是要凍死?”
“不然我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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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死!被抓住了你陪他去吧!”
這邊讨論得熱火朝天,而那洛介寧只找了有火光的一處,低着頭在寫字。
上次段婉寫來的信,即使他相信段婉足夠謹慎,但是還是不免擔心此信的內容被其他人看去了。他至今還不明白,當時在虎峰鎮暫住的屋子裏,那漸漸消失的字跡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他上了一棵樹,寫完了信便一道塞在自己懷裏,緩緩靠着樹枝躺了下去。這個季節,樹早就已經落光了葉子,那些守夜的門生為了能夠看得清路,便會在這樹上挂上燈。他腳前方便是一盞燈,他一閉眼,那燈刺眼。洛介寧很是不滿,掏出扇子朝那燈的方向一揮,那燈立馬滅了。
他望着夜空的稀星,輕輕嘆了口氣。這一夜,他做了個很長的夢。
他夢到前世,他還沒有當上掌門,段婉還沒有進清閣,住在七臺山。鐘止離一進玄天樓,立馬展現出他天資聰穎的一面,很快就碾壓當時的門生,幾個師兄非常欣賞他。大掌門,也就是洛介寧的大伯,幾乎是把鐘止離當成了掌上寶,一見人便要跟人誇耀他收了個多麽聰明的門生。
當時的鐘止離已經十五六歲,而洛介寧比他小三歲,是鬧事的年紀。一見那鐘止離整天悶頭不語的,只以為是好欺負的呆子,當即就要約上幾個人去捉弄他。
當時的玄天樓專門劃了一塊地方給女眷居住,段婉便住在裏邊。鐘止離剛來,也被教過不能進那塊地方。只那日鐘止離輪休,到了他守夜。
那時候洛介寧雖小,卻是已經會偷偷地跟着幾個師兄出去喝酒了。那幾個師兄跟氿泉鎮裏邊一家酒家早就通好了關系,每次只要想喝酒的時候,便站在山腰上朝着下邊喝一句,那酒家離得近,聽得到,立馬就要派人送酒過來,從山腰上垂了一根長繩下去,下邊的人把繩子系在酒壇壇口的地方,上邊的人便提上去,在把銀子包好送下來。不經過大門,這樁生意确實做得很妙,反正從沒有人發現過。
那酒家知道這幾人的酒量,一般每次都送一壇上來,不會多送,不然等人問到酒味可是連帶着他都要卷鋪蓋走人的。
洛介寧便每次都來沾一杯。只這次,鐘止離巡夜的時候,正巧就見到這幾人要回屋。本是相安無事,只這洛介寧約了人在那換骨泉要去耍鐘止離一回,便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朝着鐘止離笑了笑。
那鐘止離哪會知洛介寧想的心思,只以為他是真真心心要跟他打招呼,便朝他揮了揮手。
幾個師兄都是萬分欣賞這個師弟,見他朝他們揮手,倒是開心得不得了,也一個個揮着手跟他告別。
只洛介寧一溜煙竄到換骨泉那處跟幾個小夥伴彙合,一下子便道:“鐘笑在門口那裏巡夜,等會兒周單去把他叫過來,我去芳心庭叫段婉,劉祺你去把周圍幾個巡夜的都引過去,胡缪你等他進了芳心庭就在後邊叫幾聲,我們就都出來。到時候你就跟他說是段婉叫他過去,他不會不過去的!”
“行!”
三人信誓旦旦要整鐘止離一把,只要把他引進了芳心庭,那巡夜的人發現了肯定是要把他抓去面壁思過反省幾日的。只不過段婉不是會跟他們同流合污的人,洛介寧只能騙她是要跟她說一個大秘密,只能在沒人的時候講。雖然男子不能進芳心庭,但是女子可以出來啊!
再說了,他們幾個神不知鬼不覺的,只要辦完事就趕緊閃人,抓也抓不到他們身上。且洛介寧堅信,段婉是一定不會護着鐘止離,揭發他的。
三人立馬動身。這個時候大多人還沒有睡,燈都還亮着。周單去門口找鐘止離,洛介寧跑去芳心庭,他跟段婉約定了這個時候出來,去那地的時候,段婉已經在等着他了。洛介寧只招招手把段婉叫過來。
段婉一臉困意道:“你要跟我說啥啊,快點,我要去睡了。”
洛介寧看她這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模樣,倒是一定要說一個震驚得她整夜都睡不着的秘密,便湊近她悄聲道:“我跟你講了,你千萬不能跟別人說!任何人都不能說!不然我就要完了!”
段婉一聽這話,總算是提起了點興趣,點了點頭,道:“我絕對不說出去。”
洛介寧更是小聲了,道:“我發現,齊烈師兄喜歡的不是你,是明宇師兄。”
段婉果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洛介寧一臉的得意,看着她挑挑眉,道:“不相信吧?”
段婉愣了半晌才小聲道:“怎麽可能呢,你在說笑話嗎?!”
洛介寧攤攤手道:“你不相信就算了。我親眼看到他們兩個人趁着沒人的時候抱在一起親來親去。”
段婉臉上依舊是震驚,只搖搖頭道:“定是你看錯了。”
正當洛介寧要說話的時候,後邊忽然傳來了什麽聲響,幾個巡夜門生的在一處說着什麽話,卻是獨獨聽不到鐘止離的聲音。洛介寧只以為他們沒叫來鐘止離,只道:“那邊出什麽事了?去看看?”
段婉還沉浸在方才的震驚當中,因為那齊烈公然說喜歡段婉小姑娘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怎的忽然又跟明宇扯上關系了?難不成是掩人耳目?
兩人走到那芳心庭的門口,果真見着那幾個巡夜的跟鐘止離還有周單劉祺胡缪說話呢。
一個門生在道:“你不知此地你是不可進來的嗎?如果不是我們過來,你是不是就進去了?”
周單開始編瞎話:“我只以為他是要帶我去哪,卻沒料到是來這裏,要不是我看清了,或許就被他帶着一起進去了!”
胡缪更是加了把火道:“是呀!幸好我把你們都叫過來了!”
洛介寧看向鐘止離,卻見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幾人,一轉眼,竟然跟洛介寧對視上了。洛介寧被那眼神一看,竟然不知怎的有些心虛湧上心頭,當即移開了視線。
段婉這一看,哪會不知是洛介寧出的主意,在一邊出聲道:“既然沒進,就散了呗。”
劉祺道:“怎麽能就這麽算了?有第一次肯定會有第二次!”
段婉看向洛介寧,忽的就湧起了報複的意念,出聲道:“我可是知道你們在山腰買酒喝的勾當!”
洛介寧一愣,抱着胸哈哈笑道:“你要幹嘛?”
段婉道:“你把人引過來,我也可以在你們下次買酒的時候把人引過來。”
此話一出,幾人臉上頓時尴尬了,都知道是惡作劇,巡夜的門生立馬散了。只劉祺咂嘴道:“師妹你真沒意思。”
段婉反問道:“你又沒喝酒,你在這裏摻和什麽?”
劉祺拉着胡缪要走了,周單想了想,還是跟上比較好。走之前還遞給洛介寧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
洛介寧瞬間覺得自己被全世界背叛了。只沒料到段婉會來這麽一出,平時他倆雖打打鬧鬧,但是段婉幫他保守秘密還是很可信的。
洛介寧看着轉身要走的鐘止離,朝段婉擺了個鬼臉,小聲道:“你護着他,肯定是對人家有意思!”
段婉冷眼看着他,切了一聲,轉身進了芳心庭,不想跟他說話。
洛介寧跟上鐘止離,此事就這麽了了,還真的是不愉快。但是沒事,洛介寧依然可以耍一耍他。
洛介寧一下子就搭上人家的肩膀,摟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道:“你不要對我有意思啊。”
鐘止離一語不發,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洛介寧知這人定是生氣了,便嘿嘿一笑,順手掐了掐鐘止離的臉,一臉痞氣笑道:“別這樣嘛。”
鐘止離掙開了他的手,離他遠一點。洛介寧自己也覺得方才自己很無趣,明明放才他們跟他路過的時候這鐘止離還會跟他揮揮手的,現在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了。
洛介寧又重新靠上他,笑道:“你別介意嘛,剛才,我們其實是想給你看個東西的。”
鐘止離冷不丁開了口,問道:“什麽東西?”
“段婉啊!”洛介寧笑道,“那個姑娘,鎮山之花呢。只是她白日裏都不出來的,只有夜裏才能出來,給你見見。誰知道那些瞎了眼的還把夜巡的叫過來了。”
鐘止離顯然是不相信他的鬼話的,對于他形容段婉是個“東西”就覺得很荒謬了。只洛介寧繼續道:“我們門派裏不知多少人喜歡段婉呢,就剛剛那個姑娘,有的人想見都見不到。”
鐘止離依舊是沒說話。兩人已經同行了一段路,洛介寧又在他耳邊喋喋不休:“我跟你講,本來我是覺得段婉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姑娘,不過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一個事情。”
鐘止離仍是不語,洛介寧繼續道:“有沒有人跟你說話你生得很好看啊?是那種可以跟女孩子媲美的好看。”
鐘止離轉過頭看他,只見他一臉笑意,倒是沒有虛假的成分。洛介寧見他有反應了,繼續道:“但是你很冷漠啊,所以我們就像整一整你咯。”
鐘止離忽然覺得此人思維非常的跳躍,方才還在不停地掩飾自己的行為,現在又忽然自己說出來了。實在不是一般人所為。
洛介寧笑嘻嘻地看着他,道:“你不要總是對人這麽板着臉的嘛,來,笑一笑。”
洛介寧見他有所動容,倒以為他是真的要笑了,一臉的期待等着他。卻沒料到,等來的是唇上一片溫熱。
洛介寧萬萬沒想到這鐘止離竟然就自己親上來了,還睜着眼睛,笑意還沒有凝結,只他發愣的時候,那鐘止離已經伸手抱住了他,先是慢慢碾着他的唇,之後輕輕咬着他的下唇。
“唔……鐘笑你幹嘛?!”
洛介寧看到他們到了一處沒有燈的暗處,終于是反應過來要推開人,卻沒料到那鐘止離力氣還很大,他推了兩下沒推動,有些惱了,幹脆上腳。
那鐘止離比他大三歲,反應比他靈敏多了,一下子壓制住他的腿,接着舌便伸進了他的口腔,掃過他的上齒。
洛介寧有些蒙了,腦子一直在想這鐘止離怎會對他做出此事來,又忽然想起來之前他便偷偷看到那齊烈和明宇便是躲在暗處這麽親吻,忽的心裏升起了一股火,剛要用力推開他,忽聽到“嘶拉”一聲——
他的衣服被鐘止離給撕了下來。
洛介寧更是惱火,卻覺一陣涼意,那鐘止離已經從他唇上輾轉到了他的脖頸,他大片胸膛露在空氣中,涼氣灌入,冷得他瑟瑟發抖,偏偏還沒法推開他。
他剛要伸出手,忽的一陣天旋地轉,“砰”的一聲,一陣痛意襲來,他終于叫出了聲——
“疼死我啦!”
他一睜開眼,卻是見到白皚皚的一片,根本沒有什麽鐘止離,他的衣服也好端端穿着,卻冷得瑟瑟發抖。
他終于明白過來,他是從樹上摔下來了,剛才那發生的,都是一場夢。
“我就說!什麽鬼夢!一點邏輯都沒有!還整鐘笑!還齊烈親明宇!還鐘笑親我!扒衣服!他要是親我我早就撲倒他上他了好嗎!還扒我衣服!”
他一邊碎碎念一邊起身,一邊看了看,現在天才剛剛亮,萬籁俱靜,銀裝素裹。他裹緊了衣服,又在碎碎念:“怎麽那跟我真的親了他一樣,那麽真實。我小時候哪有那麽調皮!我明明沒整過鐘笑!還出賣我!段婉!鐘笑來的時候段婉已經走了好麽!都不知道什麽鬼夢!亂七八糟!鐘笑要是會主動親我我就坐在他身上讓他上!”
“那你放心,我不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回憶不是回憶~不要驚慌,回憶要等到笑哥哥想起來所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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