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逸日(四)
即便是南望,也明白那扶風樓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只瞪大了眼睛看着洛介寧,眼裏含着毫不掩飾的驚愕。
南承書也是剎那間臉色就暗了下來,皺着眉問:“扶風樓?”
洛介寧低着頭不語的模樣在南承書看來更是默認了,而那鐘止離只說完,便出去了。南望很識相地跟着鐘止離趕緊跑出去了,還不忘給兩人帶上門。
南承書聲音裏透着愠怒,問道:“你不知門規?”
洛介寧低低道:“知。”
“明知故犯?”
洛介寧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想要開口,但是卻發現有些沒力氣,就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了。
南承書又問道:“哪個姑娘接待的你?”
來了!
洛介寧這才明白佩兒所說的是什麽意思,答道:“沒有。我只見了老鸨。”
南承書看他是實錘了,伸出手揉了揉眉心,揮了揮手道:“出去吧。”
接下來的七日內,洛介寧被關在屋子內,被迫接受“清心寡欲”,不僅只有每頓素菜,每日要抄寫各種古籍,從早抄到晚,每晚會有師兄過來檢查,字要端端正正。且有人嚴守在外,洛介寧就連如廁都有人陪着。
第一日的時候,洛介寧還能坐得住,第二日,他就開始無聊了,這些古籍的文字奇奇怪怪,他看不懂就算了,還要學着鬼畫符一般抄下來。每日什麽都不做,只要抄寫這些就夠煩的了。且因此,那睡五日雪地的賭約也就失效了,只不過,誰也不能前來看他,連跟他說話都不行,這就很戳人心了。
洛介寧是深深地感到了那些閉關之人的無趣,他真的不能明白,如此無趣的事情,每日每日地重複,那些人怎能熬得下來?要是他,早就在屋子裏無聊死了。
到了第三日,他一大早就被叫起來了,這次,卻不是因為要起來寫字。那門外的門生遞給他一封信,道:“是給你的信。”
清心寡欲,也不能到連信都不能看的地步。洛介寧總算是尋求到了一點心理安慰,最起碼,他可以寫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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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他便知是段婉寫過來的回信。洛介寧心裏暗暗道,還好還好,這就說明,那封信是完好無損地到了段婉手裏了。
他迫不及待拆開一看,卻發現裏邊有兩張紙。他先是打開第一張紙,便倏地愣住了。
我說洛三,你就算是想要炫耀,也用不着大老遠叫一只鴿子送過來吧?還有,這不會是50年前的東西吧?
他心裏暗道不妙,緩緩拆開第二張紙,在看到上邊的“與君歌”三字時,腦子忽然蒙了一下。
他回過神來,從懷裏亂掏一陣,掏出來兩張紙,攤開一看,一張是那幾十個人簽了名的舊紙,一張是那夜裏他回給段婉的回信。
我去——
洛介寧拍了拍腦瓜,忽覺得自己真的是幹了一樁笑話了。定是那日跟藥鋪的老板糾纏那麽久,以至于拿信的時候看都沒看,掏到一張便是了!
他連忙将那随信送來的紙收起來,然後拿起毛筆在回信後邊又加了幾句:
不過是拿錯了信,你不要驚慌,這次對了。
說罷,他找了個信封裝起來,喚了幾聲門外的門生。
那門生就在門外應道:“怎麽了?”
洛介寧道:“能不能幫我送一封信啊?很重要的事!真的很重要!”
那門生似是猶豫了片刻,終是開了門,道:“拿過來吧。送到哪?”
洛介寧把信遞給他,殷切叮囑道:“送到清閣去。”
那門生頓時臉色就變得怪異起來,斟酌了措辭問道:“送給女孩子的?”
洛介寧那顧得上他誤不誤會,只道:“你去下邊氿泉鎮找一個藥鋪,叫那個藥鋪的老板找個信客送過去,錢我來出,一定要快一點。”
門生只看了他兩眼,這才拿了信走開了。洛介寧見他遠去才放了心,又回到桌案面前寫字。這幾日外邊發生了什麽事,他一概不知,被關在這裏邊思過,已經是第三日。
他心裏一動,忽又拿出方才的那張紙,認真地看了起來。那首詩,是前世的鐘止離寫給洛介寧的,但是當時的洛介寧并不知,只以為是他寫給那個姑娘的情書。現在再看看,當初的那個鐘止離,當真是個深情種。只可惜,他卻一點都沒有發現。
第五日,段婉的信再次送過來了。那門口的門生只一臉嫌棄地把信遞給洛介寧,然後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洛介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然後拆開了信。
段婉的回信這次很短,只寥寥幾字:
我已知曉,回見。
回見?
洛介寧微詫,段婉要來這裏?
他現在急急想要問問為何事,段婉不可能就為了來跟他說話跑來這裏,定是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現在的他又被關着,什麽也不知道。洛介寧覺得有些焦慮。
他在屋子裏轉來轉去,但是還有兩日,并且誰都不能來見他,這讓他陷入了無奈之中。他想起來,之前被關禁閉的時候,他總是要找些樂子來,但是如今,他卻只想靜靜地坐在這裏,什麽也不做。
他自嘲地笑了笑,好像自己都變得無趣了起來。
就在自己剛要安心下來寫字的時候,門忽的又被打開了,那看門的門生一臉不高興地伸出手來道:“你的信!”
洛介寧也吃驚,問道:“誰給我的?”
門生一臉的嫌棄,道:“我怎麽知道!”
洛介寧接過來一看,上邊沒有寫名字,他拆開一看,只寥寥幾句:
你是個君子,七日後夜,我在第一家酒樓等你。
洛介寧便知,定是佩兒寫來的了。看來,自己那錢沒算白花。
他看了一眼寫信的日期,便收起信,把它撕成碎片,再點火燒了。接下來的兩日,再沒有人寫信過來,洛介寧清心寡欲地度過了兩日,第八日一大早,他一睡醒,便沖了出去,門外的門生被他一撞差點摔倒在地,看着洛介寧奔出去的身影,忽的又生氣不起來了。
外邊又下了一場雪,洛介寧本以為自己已經起得很早了,卻沒想到現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人在換骨泉冬泳了。
洛介寧連忙跑到換骨泉旁邊看了一眼,卻沒料到居然是林向陽和徐半楓。這兩人一見是洛介寧,表情各不相同。林向陽依舊是冷冰冰的眼神,而徐半楓則是露出一個笑臉,道:“出來啦!”
這話洛介寧聽着總有一種嘲諷的意味,只回了個笑臉,道:“是啊。”
那兩人裸着上半身站在泉中,倒是別有一番滋味。洛介寧跟他們道別,就要回自己屋。他知道,就算自己想問點什麽,那兩人只要在一處,都是尴尬着的。
他一路風風火火跑回了屋,卻見着那楊天明和南傾文兩人在中堂坐着烤火,兩人一見是洛介寧回來了,立馬道:“哎喲,我們的師弟回來啦!”
洛介寧一下子坐在他們身邊,嘆了口氣,道:“是啊,回來啦。”
南傾文一臉壞笑道:“我說你,也太大膽了吧?居然敢跑到扶風樓去?我說你要那麽多錢做什麽,該不會是找了花魁吧?”
楊天明一聽此言,也湊近他奸笑道:“說起來,我記得那花魁好像是叫茗浣吧?”
南傾文詫異問道:“茗浣?你怎麽知道?你也去過?”
楊天明用手肘戳了戳南傾文,道:“自然是聽說了,話說,那茗浣長得怎麽樣啊?”
洛介寧搓了搓手,有些心不在焉答道:“挺好看的。”
楊天明追問道:“多好看?”
洛介寧道:“不就那樣呗。還能哪樣。你見了就知道了。”
楊天明咂嘴道:“我倒是想去啊,沒你這個膽子。”
南傾文在一邊附和道:“只不過,你怎麽這麽快就被師兄抓回來了啊?”
洛介寧耷拉着腦袋道:“不是抓,他在外邊等我。”
楊天明點點頭道:“你是不知道,師兄有多生氣,這幾日都沒好臉色,可吓人了。”
洛介寧心裏暗暗道,他能生什麽氣呢,被罰的又不是他,他去那地兒,也是有理由的啊!就算別人真的以為他是去玩樂去了,他鐘笑也不能這麽以為啊!
洛介寧越想越覺得委屈,腦袋耷拉在膝上,一臉不高興。
南傾文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師弟,別這樣嘛,這說明師兄在乎你。”
楊天明說了句公道話:“是啊,多少年沒見有你這麽大膽去扶風樓的人了,還是被我們最正直的止離師兄給抓回來了。”
南傾文又道:“師兄,聽說你被禁閉的時候還有姑娘給你寫信啊?”
洛介寧悶悶道:“嗯。”
楊天明羨慕得咂嘴道:“要說我也有那個福氣就好了。”
洛介寧悶悶問道:“鐘笑人呢?”
“他啊。”南傾文道,“他跟風宿說話去了,可能馬上就回來了吧。”
“哦。”
洛介寧看着眼前的火堆,又問道:“這幾日,發生了什麽事沒有?”
楊天明哈哈笑道:“斷片了吧!”
南傾文道:“皇上說過了冬天要來揚州微服私訪呢,消息已經傳到各派了。”
“微服私訪?”洛介寧暗暗道,怪不得那段婉道回見,看來是這事。
楊天明擺擺手道:“親近一下民生嘛。”
洛介寧頗有興趣地問道:“怎的來揚州?不去荊州?”
南傾文聳聳肩道:“誰知道呢,或許是煙花三月下揚州?”
“是因為山城鎮已經是鬼鎮了。”
身後的聲音響起,洛介寧倏地跳起了身。
“鐘笑!”
鐘止離身後還跟着常風宿,那鐘止離見洛介寧見到自己這麽興奮,只看了他一眼,便又道:“你們既然沒事,可以去練劍了。”
“哦——”
楊天明和南傾文一臉不情願地起身,心裏卻在暗暗道,這還沒吃早飯呢!
洛介寧見鐘止離這模樣,料得是還在生自己的氣,這會兒也不敢上去讨好人家了,只乖乖地要跟着楊天明一起出去。
“洛歌。”
鐘止離清冷的聲音叫了他的名字,洛介寧心地一顫,立馬轉了身笑道:“怎麽啦?”
常風宿跟着楊天明出去了,此地只剩下這兩人。洛介寧見他面無表情,只以為又是要說教,誰知鐘止離只緩緩走近他,向他伸出手來。
洛介寧忽的一僵,不知他要做什麽。只見那鐘止離伸出手來,将他脖子上那條圍巾緩緩解了下來。
洛介寧眼神一暗,袖內的手指在微微顫抖着。
他剛要開口說出什麽,那鐘止離忽的出聲道:“要圍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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