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帝都篇(十五)

再走近一點, 能看清那亮光是一塊豎着的燈箱,上面寫着月街旅店四個字。公路在這裏分出一條岔路,延向一側, 形成一個丁字形路口。

岔路往前是一個下坡, 兩側的樹木太過高大,一眼看不到盡頭。

看着這個燈牌,鐘免感慨道:“誰能想到翻過那堵牆竟然白天也能進月街。”

張景澄說:“我現在嚴重懷疑日街和月街原本就是兩個獨立的空間,到點兒換班而已。”

“什麽意思?”

“就是, 像幸運大轉盤一樣, 入口是那個固定的指針,**的轉速和咱們現在的表盤一樣, 早上六點到下午六點是日街的空間,剩下的是月街的盤面,這樣正好十二小時一輪班。”

鐘免想了想, 搖頭到:“不對吧, 我記得我每次進來都是要趕在午夜十二點之前出去的呀?”

張景澄挑眉,問:“誰讓你出去的?”說罷,直接拐上了那個岔路。

“诶?!不是, ”鐘免追上去,“你爺爺沒跟你說過嗎?”

張景澄:“我就小時候進來過一次,那會兒膽子小,到哪兒跟着我爺爺, 他也得有機會跟我說啊。你是聽誰說的?”

鐘免想起自己第一次進來時那個猴皮兒勁兒, 開始懷疑他爹告訴他這個規定的用意很可能是為了怕他晚上不回來,跑丢了!

張景澄見鐘免那表情大概就猜到了怎麽回事, 搖了搖頭也沒追問。

倆人下了坡兒又走了大概十分鐘,耳畔開始出現了一些熙熙攘攘的人聲, 遠處燈火閃耀,出現了一條橫在眼前的街道,看那建築形式就像是夜晚的日街。

“張景澄我覺得這次你又真相了。”鐘免看着遠處這景象,不由都有些佩服起來。

張景澄卻說:“猜對了一半吧。”

“啊?哪兒錯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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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盤大小沒猜對,日街大,月街小。你爸是對的,确實得十二點前回去,不然就會進到這片森林裏,估計這森林裏應該還養了什麽東西,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兩人邊說着邊加快腳步,很快他們眼前出現了一條空巷,兩人對視一眼,穿過巷子竟然回到了剛才那個有牆巷子對面的巷口。只不過這是月街,此時天是黑的。

整條月街燈火閃耀卻不明亮,門口挂着的都是各種顏色的燈籠,此時最熱鬧的一處是個三層木樓,漆黑的木頭,漆黑的瓦片,門口一邊站着一排衣着鮮亮的小人,那一看就是紙糊的,有一個還在抛着自己的腦袋玩兒,邊抛還邊唱着招攬客人的童謠:“好客官呀,快來看呀,十三日呀,星關開呀!”

“什麽意思?”鐘免皺眉,拉住想要上前的張景澄。

就聽張景澄說,“農歷初三、十三、二十三是黑道日,相傳鬼門關在這一天會打開,有鬼王會出來露一面,這鬼童顯然是在招生魂祭,不過咱們有糯米囊,也不用怕。”

“你給我等會兒!”鐘免見張景澄還要去,一把就給拉回來,“你确定這裏面是鬼門關?!”

“看三層房頂的脊啊,大哥。”張景澄被鐘免揪着後衣領走不了,都無奈了。見鐘免盯着那屋頂看了半天好像還沒懂,只好耐心給他解釋起來:“冥府酆都志裏曾記載,鬼門關為一牌樓,由十八鬼王率地府衆鬼把守,為的是查點生前窮兇極惡之人。你看這三樓頂上那脊是個什麽造型,還有脊上有一排小黑點你數數是不是十八個。”

“不是,我說,我這些年也不是沒逛過月街,從來沒看見過這座樓啊?”

“你好好想想你來過多少次啊?有逢三進來過嗎?”

“那好像,還真沒有啊。”

張景澄說:“這不就對了,日月街為什麽只初一十五開放?”

“陰陽極力?”鐘免也不是特別确定。

“是啊,初一陽氣最盛,十五陰氣最濃,分別代表着日、月之力在這一天最大,活人就是由陰陽之力組成的,不論是那一種力量增強多少都能起到強身健體的功效。定這規矩的人恐怕也是擔心妖、鬼平時不受管制失控傷人吧。不過現在看來,這日、月街裏的秘密可多了去了。”

“誰說不是呢?那咱們真要進去嗎?”鐘免還是不想沾上鬼門關這邪門的玩意兒。

張景澄卻非常堅決,說:“黃數明顯是被鬼力所傷,能把他傷成那樣兒絕非一般的鬼怪,我覺着很有可能他是遇到了某個鬼王。今兒正好是十三,很有可能就是在這兒!”他說着一指後面的三層樓,“黑道日,鬼王會在這兒現身。”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鐘免就算再抗拒,也不得不認同張景澄的推斷,最後還是松了手,跟着張景澄往裏走。

到了門口,便有一個綠紙衣服的小童迎上來,問:“兩位客官,是看戲還是闖關?”

張景澄說:“看什麽戲,闖什麽關?”

紙人擡起臉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說:“戲是好戲,關是好關。”

說了跟沒說一樣,張景澄心裏想,不過得問清楚,就又追問道:“好戲是哪出?好關往通何處?”

紙童竟低低笑起來,好像張景澄問得是個特別蠢的問題,不過還是答了,“好戲名叫‘生魂祭’,好關通往幽冥地。”

果然是鬼門關啊,鐘免打了個寒顫。

然而,張景澄卻點點頭,一把拉過他,對紙童道:“我們倆都看戲。”

“那就這邊請。”紙童說着緊蹦了兩下,前面帶路。

張景澄和鐘免随後跟上,這三層的木樓前有塊空地,此時空地上盯着一排圓木架子,每個架子上都綁着一個人,有的已是一身白骨,有的屍體爛了一半,還有兩個好的衣冠楚楚。張景澄看了一眼,就立刻一把捂住鐘免的嘴,然而鐘免卻掙紮得非常厲害,那個兩個衣冠楚楚的人裏,毫無疑問有一個是鐘囿!!

張景澄悄聲道:“別急,鐘伯伯應該是在挑戰鬼王,打贏了,魂魄會自動回來!!”

鐘免點了點頭,死命要住嘴唇忍住了,沒出聲。

然而兩人更加意外地是,另一個木樁架上捆着的人,竟然是張景陽!!

這下,張景澄有些不淡定了,他甚至都不管鐘免了,加快腳步跑起來。鐘免趕緊拉了他一把,低聲問:“你幹嘛啊?”

張景澄說:“張景陽不會無緣無故地去挑戰鬼王,他那人雖然自視清高,可也特別會算賬。他會冒死挑戰鬼王就只有一個原因——”

“啊?”

“我,我小師叔被生魂祭了!”張景澄說完這句話,差點哭出來,之後也不再跟鐘免解釋,着急忙慌地就要往裏沖。

鐘免說:“張景澄你給我冷靜點,你忘了你剛才是怎麽勸我的?!既然我爸和張景陽都在挑戰鬼王,說明你師叔還沒被獻祭,一切都還有回旋的機會。你趕緊冷靜下來,想想辦法啊!你現在這樣就算進去也幫不上忙!”

這一句倒是把張景澄給點醒了,他說:“我知道了,我知道該怎麽幫他們了!”

“喂!”鐘免一個沒拉住,就讓張景澄給跑了進去,而那個走在他們前面的紙童竟然毫無所覺,它聽到鐘免那一聲‘喂’還以為是叫它,回過頭來問道:“客官有什麽吩咐?”

“沒有。帶你的路!”鐘免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前面張景澄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也不知道這家夥到底要幹什麽。

紙童将鐘免帶上二樓的一個座位,便行了一禮告退了。這裏視野開闊,能将整個一樓大廳看得清清楚楚——

此時大廳正中升起一個圓形的銅鑄擂臺,擂臺四周豎起玻璃樣的結界,裏面一團巨大的黑氣籠罩着一個人影時隐時現,鐘免定睛看了一會兒就認出是張景陽,而不是他爸。

那團黑氣還在不斷增大,周圍的歡呼聲也随之越來越高漲。但張景陽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弱,雖然不知道跟他對戰的鬼王是誰,但見他手中那根降魔杵金光不斷,也能判斷得出這小子絕對是靈力充沛,天賦極高。

在這個擂臺之後,設有一方銅鑄高臺,高臺兩側分別立着銅蛇和鐵犬的雕像。高臺上方的屋頂挂着一面銅鏡,此時有月光通過鏡子的折射打在祭壇之上,月亮在動,月光也随之變動,光柱正一點一點移近那個安靜得躺在高臺上的人,那個人鐘免雖見得不多,卻也認得出來,正是張瑞源。

鐘免覺着不管張景陽能不能贏、他爸在幹什麽、張景澄跑哪兒去了,只要那月光快碰到張瑞源,他就點火,先破壞那個高臺再說!!

……

張景澄一口氣兒跑進黑樓,他沒有沖進聲浪起伏的大廳,而是直接拐進了這樓的一側懸廊。

這個懸廊呈螺旋狀繞樓可通上下。

他直接往下跑,跑了一陣兒後,不出意外,眼前出現一道門。他貼到門上,側耳聽了聽,确定有說話聲傳來,便貼到門邊站好,等着那些鬼魂把門打開他好趁機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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