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昆藏篇(二十) (1)
靜默的時間大概有點久, 阿帝只好咳一聲,率先道:“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但現在我先找個落腳處, 一切待落地後再說。”
張景澄比鐘免先回過神, 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口袋,拿出青蛙後,立刻往嘴裏摳。一直以來那柔軟的觸感消息了,張景澄不死心的又上下左右摳了半天, 自然啥也沒有。
一個雖然他不願意承認卻已擺在他面前的事實, 告訴他,眼前這個救了他和鐘免的人, 應該就是阿帝了。
眼前是于風中不斷翻飛的黑色長發,耳畔是終于回過神來正發出不可抑止驚嘆的鐘免。阿帝看起來心情是真的不賴,偶爾還輕輕地哼笑一聲, 算是對鐘免那一連串彩虹屁的回應。
張景澄确實有好多話想說, 卻不知為什麽腦海裏第一個蹦出來的問題,竟然是‘這家夥那麽能吃,為什麽一點兒都沒發胖呢’, 等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張景澄自己先笑了起來。
阿帝瞥了眼小徒弟,也跟着微微彎起了唇角。
居高臨下望去,這片雪山有些眼熟。
阿帝顯然并沒有在這雪山裏落腳的打算, 他拎着兩個小子, 踏空而行,一直向東, 直到山清水秀,草木盛發, 阿帝才在一處河邊的草地上落下來。
高空墜落,雙腳霎時着地,腿真的是控制不住地發軟。張景澄和鐘免無一幸免,一踩到實處整個人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
阿帝矜持地看了他們一眼,默默地承受了這突如其來的跪拜之禮。雖然以他對張景澄的了解,他判斷這小子未必是出于真心。
阿帝道:“行了,雖然你日常不孝,但為師也不會罰跪你的,快起來吧!”
張景澄、鐘免:“……”
鐘免立刻抓住機會,毛遂自薦,“那你受了我這一拜,會答應收我為徒嗎?”
阿帝:“KFC?”
鐘免:“沒問題!”
“天天下館子?帝都随便吃?”
鐘免,瘋狂點頭,“必須有!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請師父再受徒弟一拜!”
阿帝舒坦地抹了抹下巴,“有孝心。”再瞥眼張景澄,見那小子正滿眼探究地盯着他看,阿帝忙咳嗽一聲,正色道:“問吧,你們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們。”
張景澄:“你是誰?”
“這個不是早告訴過你嗎,神!”
“跟肩吾大神比,你們誰厲害?”張景澄似乎很認真地在問這個問題。
這令阿帝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又莫名其妙的危機感,不由也正色道:“你問這個幹什麽?難道你想跳槽?”
張景澄:……
張景澄的沉默落在阿帝眼裏簡直是危機感催化劑,阿帝一瞬間百感交集,說:“肩吾只是山神!我是通靈神!職責不同!!你作為天師應該知道怎麽選吧?!!且我是始神,全仙界只有八位,本就比其它神的格位要高!你作為我的弟子還有什麽不滿的?我不準你跳槽!”
“不跳不跳!”鐘免說。
“我也沒說要跳槽,”張景澄道,見阿帝竟似松了一口,他突然又覺得有些想笑,“那你的嘴是怎麽回事?咱們現在在哪兒啊?”
一提到這個嘴,阿帝簡直咬牙切齒,“有人偷偷改了仙界實錄,把我的嘴寫丢了!這裏是登葆山,上有豐沮玉門,乃日月所入,凡神仙歸位皆需上此山,過此門。”
“你這就要回去了?”鐘免問,他才剛拜師啊,難道阿帝這就要回去歸位了?!
“不是,”阿帝瞥着張景澄,說:“我只是讨厭站在肩吾的地盤而已。”
“這麽說,剛剛咱們落下時,底下的雪山,果然是肩吾大神住的昆侖山?”張景澄說。
“是啊,怎麽?你果然還是想跳槽去他那兒?”阿帝說完氣得直接扭過身,留了個背影給那兩小子。只是趁人不注意的時候,他還會偷偷回頭瞄上一眼。
他以為沒人會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其實身後那倆徒弟已經默默交換了好幾輪眼神——
鐘免:阿帝大神心思純澈如稚童,果然是正神典範!
張景澄:他為什麽認定我要跳槽?而且為什麽一定是要跳槽到肩吾那兒啊?我有哪點做錯了嗎?
張景澄挫敗地捂住臉,陷入深刻的自我反省中。
直到張景澄不由得嘆起氣來,阿帝才哼一聲,轉過身,自懷裏掏出一只銀色的小鏡子,扔給他倆,說:“還想知道什麽,對着鏡子問就行了。我餓了有吃得嗎?”
鐘免立刻遞上一只鼓鼓的書包,阿帝盤腿坐在青草上,拉開背包拉鏈,旁若無人地吃起來。邊吃他還邊擡眼看看那兩個搶鏡子的小子,心想哄孩子這種事,只要有玩具就好了,哪裏麻煩了?這一點肩吾絕對比不上自己。
一書包好吃得才幹掉一半,阿帝嘴裏叼着根雞腿突然停下咀嚼的動作,望着西方天空愣了片刻,擱下一句‘等我回來’身形晃了下,就在張景澄和鐘免眼前消失了。
“怎麽了這是?”
張景澄說:“可能是小師叔和鐘伯伯來了吧?”
鐘免有點感動了,“阿帝大神好好啊!”
這一點,張景澄也認同,那麽大一個神,一點兒架子沒有,就因為吃了他們的供奉便任勞任怨地充當異空間的人形空中接機手,确實很好,挺善良的。希望鐘免在被他吃破産之前也能一直這麽想吧。
手裏握着鏡子,張景澄問道:“阿帝的嘴為什麽會跑到我們的空間裏?我要知道詳細的前因後果。”
“剛才大神不是說了嗎?”鐘免話音剛落就見鏡面上蕩起水波一樣的漣漪,之後裏面出現了一個場景,看那些熟悉的奇珍異獸,兩人瞬間想到了肩吾大神的家!!
雖聽不見聲音,但看得出阿帝似乎和肩吾吵了幾句,之後便離開了。畫面很快切換到一片荒蕪的土地上,好似是随着一個人的腳步,畫面有節奏地輕顫。
漸漸地土地上出現了植物,是一株株結着黑色如槡葚般大小的果實的綠色植物。
“這個是黑枸杞吧?”鐘免輕聲說。
“好像是。”張景澄想了想道,“這種植物不是生長在鹽堿地麽?我記得是昆侖山以東的幾個鹽湖周圍盛産這種枸杞。”
這時,畫面裏出現了一群頭裹黑紗身穿黑袍手握鐵鏟的人,阿帝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這條路上。剛才鏡子的視角果然就是阿帝的視角。
鐘免驚嘆道:‘這鏡子好智能啊,還能切換視角’。
張景澄沒顧上回應,因鏡子裏的畫面中,有兩個穿黑袍的人已被阿帝捉住,阿帝在問話,那些人不配合,最後被阿帝貼上了符紙,于畫面中變成了——羊?!黑色的山羊!!
山羊下跪,阿帝視若無睹,其餘人四散奔逃,阿帝一騎深入……
張景澄和鐘免看得屏氣凝神,根本沒注意阿帝拎着兩個人已經回來了,正是張瑞源和鐘囿。
鏡中畫面再換,阿帝已來到一座城,城樓上兩個古字,鐘免沒認出來,張景澄輕聲告訴他,是‘巫鹹’。
這座城市裏,到處都是剛剛那種打扮的人,黑紗包頭,黑袍加身,手握鐵鏟,販賣食鹽。原來鹹是這麽來的嗎?
城裏十分熱鬧,到處都是裝滿貨物的馬車,有的在以物易物,有得在收點真金白銀。阿帝不知在詢問什麽,一直無人回答。不過,許多貨車上的食物也在阿帝經過之後不翼而飛,真正是阿帝過境,萬貨空車。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阿帝終于引起了衆商戶的注意,可又能怎麽樣呢……不大一會兒整條街上已出現了數只暴走的黑羊。阿帝被羊群追趕一路狂奔,好不容易擺脫黑羊來到一處廣場,就在遠處的城樓上看到一個身穿黑鬥篷的人正揮舞着法杖似在進行什麽儀式。
廣場上此時跪滿了人,他們手捧一個羅盤,虔誠地至于額前,羅盤中心有幽藍色的光升起,好似靈魂獻祭。
阿帝立于人群之後,白色道袍獵獵翻飛,與城頭那人一白一黑對比鮮明。兩人遙遙對望,片刻後同時出手,黑鬥篷飛下城樓與阿帝鬥法,不出三招便逃回了身後那座宮殿裏。
廣場上的民衆卻暴躁起來,将阿帝團團圍住,盡管阿帝似是在解釋,最終也沒能取信于衆人。
阿帝被暴走的人群和憤怒的黑羊轟出了主城。
這個時候,畫面再一轉,雲霧缭繞,仙氣飄飄的一座宮殿中,一雙素白有力的手提筆沾墨,于面前翻開的書頁上寫下幾個字‘……嘴丢了’。畫面中未露此人全貌,只露出一雙手和半截黑紗罩着的翠綠色袍袖。
最後一個畫面,是阿帝捂着嘴,騰空而起的一幕。
鏡子已經恢複如初,鏡面上此時映着他們頭頂的綠枝嫩葉和藍天白雲。張景澄卻依舊捧着鏡子陷入了沉思。倒是鐘免此時已經發現鐘囿和張瑞源已站在了他們身後,他和那兩人打了個招呼,就跑到已經又坐回原處,抱着書包啃起雞腿的阿帝面前。
“阿帝師父你知道寫字那個人是誰嗎?”
阿帝嘴邊還露着半根雞腿,一聽這個氣得‘嘎嘣’一聲咬斷了雞腿,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名字“巫鹹!我一定要吃了他!!”
鐘免被吓呆,随即立刻調整心态,我一定要堅決支持師父的每一個決定!
張景澄這時已問了下一問:“我們追着來到這裏的那股黑煙是誰?妖物嗎?”
鏡子裏很快顯出一個女子,她一身黑裙外罩黑色鬥篷,于一處高臺之上跳起姿勢怪異的舞步。那高臺上左右兩邊分別立着兩尊雕像,竟是一紅一青兩條大蛇。中間搭起火把塔,女子繞着火塔轉起了圈兒。
這是個祭祀。古代祭祀一般都是女子,火已代表陽,女代表陰,據說巫這個職業最初也是起源于母系社會。這些張景澄都聽說過,但他還是不能确定這個女人是誰。
很快,鏡子就給了他答案。祭祀的儀式似乎已經完成,女子蒙上黑紗坐進了一頂十六人擡着的大攆中。之後便來到了一座宮殿前,那宮殿挂着匾額,上書三個字‘巫姑殿’。
巫姑?吳姑?!!難道說——張景澄瞬間驚愕得瞪大眼,這一刻他終于弄明白了那些人是誰!!
對手竟然是遠古級別的大佬們!!
去特麽的謝叔、羅叔、真叔!那些家夥應該叫:巫謝、巫羅、巫真、巫姑、巫抵,還有巫禮和巫彭!
那個闵叔,不是巫禮就是巫彭!不,是巫彭!巫禮應是那個真契的二叔,他不是說五年前他二叔性情大變麽?之後就讓人叫他禮叔?!那就只剩下闵叔,對號入座,他就是巫彭!!
對手是十巫啊!
“這次的對手是十巫吧?”張景澄問阿帝。
阿帝邊嚼着雞骨頭邊哼哼道:“那算什麽對手?他們全加起來也打不過我。”
“可是你的嘴……”
“不要提那件事!”阿帝煩躁地淬出一根雞骨,“巫鹹勉強算是個麻煩吧,不過他現在也身不由己,哼!肩吾算是一塊又臭又爛的絆腳石——你還老想着跳槽到他那兒!”白了張景澄一眼,繼續道:“猰貐才是最麻煩的。”
“什麽意思?”所有人異口同聲。
“字面上的意思。”阿帝面無表情撕開一袋餅幹,“想知道問鏡子就行,我,食不語。”
鐘免聽到這個理由,頓覺膝蓋有些發軟,大神果然時刻都有令人想跪的本事。張景澄卻認為阿帝純粹就是懶。
好在鏡子是有問必答——
關于這個問題,鏡面裏給出的第一個畫面是一個古老的部落,能看得出來應該是茹毛飲血的那個時代。各種奇形怪狀的人混雜着住在一起。其中有幾個身影卻立刻抓住了圍在鏡周幾人的眼球,那幾人身形都極為高大,卻是真正的半人半蛇。
這個時代部落多為穴居,一個鑲滿夜明珠的寬大山洞裏,正中間擺着一把同樣寬大的石座。一男子斜靠在石座上,他有着耀眼的金色尾鱗,巨大的尾巴此時盤踞着足占了半張石座,他姿态優雅正聽着面前幾人在說話。
那幾人中有一個被捆住的紅尾蛇人,他旁邊站着一個頭長牛角身後垂着牛尾神态異常謙卑的年輕人。
年輕人對面站着身穿黑袍的十個人,在這十個人面前擺着一張黑色獸皮,上面一片血泊之中躺着一個同樣身覆金色鱗片,下半身為軟尾,只是這尾巴與蛇尾又有不同,竟在末端還長着魚一樣的豎鳍。但這些都不是關鍵,最大的問題是他此時已經身首異處,而他的頭上還生者鹿一樣的角!
黑鬥篷們群情激昂,憤憤指責對面那個牛角青年和紅尾蛇人,那兩人一開始還說上幾句,後來,主位上的人突然甩出黃金大尾,直将這兩人抽出洞外。他們口吐鮮血,卻不敢逃跑,匍匐在地,謙卑地又爬了回來。
黑鬥篷們跪在黑獸皮周圍,沖着那青年痛哭流涕。金尾老大似是嘆了口氣,拍了拍手,有小蛇人端上一只白玉瓶子,交給了黑鬥篷中的一人,其餘人抹幹眼淚,用獸皮裹好鹿角年輕人的屍體,擡着他出去了。
緊接着,金尾老大又說了句什麽,就有兩個手握石戢的高大蛇人進來将那個紅尾蛇人拖了出去。又有兩個手拿麻繩的蛇人進到洞來,将那位牛角年輕人雙手負到身後,于頭發捆到一起,之後便壓着他走到洞外,接受整個部落的唾罵和毆打。
紅尾蛇人在游街之後,又被壓回洞口。此時洞口外已經搭起火把和高臺。巫姑跳完三圈舞蹈後,兩個手持刀劍的蛇人猛士走上前來,一左一右站在跪于火把前的紅尾蛇人身後。
巫姑雙手高舉,叩拜天地,三下後,猛士手起刀落,一顆頭顱滾下來,被巫姑雙手捧着丢進了身後的火塔內。
紅尾蛇人的身體摔落,立刻有人拉着高大的灰狼趕來,狼群将屍體拖走,只留下一地鮮紅的印記。
畫面再次轉換,十巫肩扛一個木筏,一路迎着正在升起的太陽前行,他們穿過一片荒蕪的土地,踩碎一顆顆黑色的果實,終于行至一處七彩湖前。
湖岸邊是無數朵白色閃亮的巨大蓮花,如圍牆一般将整個湖水包裹起來。
看着鏡面的幾人都猜到了這是一處鹽湖,那些蓮花是鹽水的結晶。原來沒有被過度開發的鹽湖是如此美麗和神秘。
十巫爬上最高大的那朵蓮花,将木筏輕輕放下來,拉開獸皮,施法開陣。巫姑手握尖利骨刀,一刀刺入自己心口,骨刀拔出後,上托三滴血,她小心地将那血一滴滴的點到鹿角青年被縫好的脖頸處。
其餘九巫如法炮制,待滴過血後,其中一人拿出那個白玉瓶,将裏面的七彩液倒入鹿角青年口中。
之後他們十人圍着鹿角青年跳起了奇怪的舞蹈,舞姿扭曲,隐隐帶出血氣。鹿角青年的脖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但他并沒有醒來,直到十巫的舞蹈結束,一直風吹不動的七彩湖面,突然翻起一個巨浪,将蓮花上的鹿角青年卷入了湖底。
鏡面上,日升日落開始快速更替。張景澄數着到第四十九天時,畫面又恢複了原來的速度。
陽光露出地面的一剎那,岸邊的某處雪白鹽沙長蘑菇一樣随之拱起來,随着日升漸漸高聳,最終一朵巨大的白色晶蓮出現在十巫眼前。
他們似乎十分激動,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然而還沒等他們站穩,那朵蓮花便碎裂開來,無數鹽粒鋪天蓋地撒來,随之而來的是一個巨大的影子。
那是一只渾身覆滿白色羽毛、龍頭、豹身、魚尾且有一雙赤紅雙眸的怪物。它體型極大,十巫似不及它腳趾高。
沒等十巫爬起來,它便一個縱躍消失在天際。
畫面再次切換,正是自七彩湖躍出的怪物。它此時後背展開一對白色翅膀,正于空中飛翔。早晨的太陽在他的右側,此時他正飛向北方。他的眼眸紅光閃現,直至飛到一片黑水上方,突然一頭栽下,跌入了黑水之中。
張景澄等幾人圍着鏡子看得入神,但他們都知道這個黑水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弱水。黑水之中,怪物幾番掙紮,形态也不斷轉化,最終他那巨大的身軀竟然生生撕裂成了三份,一只龍首豹身卻長滿金色鱗片,是謂龍·豹;一只人面蛇身,巨大的尾巴上覆滿青光冷亮的鱗片和魚鳍,這應該是魚·蛇人;最後一只鳥頭、牛身,卻有白色的翅膀和火紅的長毛,這是神話傳說中傳播最廣泛的猰貐的形象。
接下來的畫面,是十日同天的一幕。十日乃烏金鳥作亂,黑河弱水底沉睡的三只妖怪,被炙烤醒來,猰貐雙目再次赤紅,跳上岸去,襲擊部落。
十巫幾次以法陣束之,皆被它掙脫。
金尾派出一名弓箭巨人,不但射下九日,更是一箭射穿了猰貐的頭骨。猰貐再次倒在了血泊之中,十巫趕來時,它眼中紅光已退,似是對十巫說了什麽,便閉上了眼睛。
白玉瓶再次出現,瓊漿玉液滴入他的頭骨。十巫将他擡上木筏,再次來到七彩湖邊。這次只有三人取了心頭血,其餘人被那三人攔住。其中一人将白玉瓶交給剩餘七人中的一位,似乎是說了什麽,那人竟抱着瓶子泣不成聲。
這一次,十巫只剩下七巫。四十九天後,七彩湖邊再次開出一朵蓮花,只是這一次沒有上一次的高大。七巫依舊應着朝陽跳上高蓮。然而卻愣了許久沒有動作——
只見,這次的高蓮之上,竟然趟着兩只物種,一只是渾身紅羽油亮卻牛身,魚尾的怪物,另一只竟是純白色且毛茸茸的一團,是狗非狗,有一雙冰藍色的眼眸。
鏡子外的衆人:“!!!!!!!”
一百個感嘆號也不足以表達他們此刻心中的震驚。
這個,這是小白吧?是小白嗎?為什麽會是小白?!小白是猰貐的**嗎?
張景澄:難怪洪家會不惜暴露身份也要跑到張家老宅讨要小白,小白竟然還有這等背景?!可是,胡玖卻沒說啊,胡玖應該當天就認出了小白的身份,他沒有任務提醒,說明小白是友非敵?!
兩只動物被抱回了十巫的都城。
同時,還有三具巫師的屍體。葬禮舉行的當天,整個巫鹹國的臣民全部沿街跪拜,每個人的臉上都流着悲傷的淚水。
這葬禮的規格很高,看着像是國王已逝。
鏡子裏的畫面再次轉換,這次出現的是黑如墨水的水面。水面之下沉睡着兩只巨獸,黑水岸邊站着一個頭上留有牛角的年輕人。年輕人面臉都是謙卑至極的神色,然而他身後這次卻跟着數以萬計的大軍。
他走到黑水河邊,将一個黑色瓷瓶拔開木塞,裏面黑色的藥水一滴不剩地全部倒入了黑水河中。
河水竟然瞬間如煮沸的藥湯般,冒氣了咕嘟咕嘟的氣泡。兩只巨獸嘯鳴着沖出水面,等待他們的自然是另一番,殘忍的殺戮!
如數箭翎雨點般襲來,每一道都催着足以毒死巨龍的威力,無數法劍劈來,甚至帶動了雷電劈下。
兩只巨獸如甕中之鼈,籠中困鳥,并沒有撐到七巫趕來便倒在了黑水岸邊。牛角青年将他們的屍體丢回河裏,将岸邊清掃幹淨,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直到七巫完成了國王的葬禮,日升日落已過去五十多天。他們再次來到黑水河邊,卻再也沒有召喚出巨獸們。
七巫覺察出不對,在岸邊開啓了招魂陣法,也僅僅拘回了一絲青色的幽魂。
鏡子裏,最後的一幕是一處高臺上,一口黑棺中,七個巫師圍成一圈。黑棺材上空飄着一個複雜的陣法,黑棺之內躺着一個人面蛇尾的青年,那條巨大的蛇尾上覆滿青色的鱗片。
衆人看到這裏,很多事情已經明白。很多線索也全部對上,只是張景澄迫不及待地又問了一個問題——‘殺死張曉陽的是小白嗎’?!
這個問題,鏡面蕩動了一下,才顯示出來。夜最黑的時候,一只魚尾牛身的怪物拍打着紅色的翅膀急匆匆地向遠處飛去。
這個也可稱之為鴉魚。鴉頭魚尾。乃是猰貐的一個**。
張景澄不知為什麽,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氣。但還有很多要問,“小白是怎麽到得漢城?為什麽會出現在八寶河?”
鏡子中,一個幾乎無人的站臺上,一個黑風衣的男人懷裏抱着一只白色的薩摩耶。在他的不遠處,站着三個男人,他們之間互相打量了幾眼,均沒有打招呼的意思。
張景澄:“!!!”
鐘免:“我的天!!我想起來了,那天是咱們去漢城的那天!那個男人抱的狗,難道就是小白?!!那這個男人是誰?!”
“你先等一下,讓鏡子先回答完我的問題!”
小白被那男人抱着來到漢城,那天晚上應該是和鐘免等人一同抵達。只是那男人出站之後,就打了個車,直奔陳家村而去。陳家村那時候,羅叔還在陳貴家裏做雕刻,他們竟然是在采石場見得面,之後羅叔、闵叔,不,應該是巫羅、巫彭和巫姑再加上這個黑風衣,四人直奔觀音廟。
看到這裏,張景澄等人又是一陣“!!!!!!”,觀音廟那裏果然有問題。但是觀音廟畢竟在古塔寺裏頭,走大門那個時間點肯定是沒戲的。所以這幾人根本就是翻牆而入,他們從觀音廟的大院裏某一塊方磚下取了一串鑰匙。之後,幾人便直奔山頂而去。
這山頂果然也暗藏玄機,張景澄和鐘免對視一眼。當時他們就覺得不對,只是誰能想到開啓線索大門的鑰匙竟然會藏在那種方磚下面啊。山頂上只有一個玻璃罩子,裏面是一些古舊的磚瓦。
幾人拿着鑰匙打開玻璃罩子,依次鑽入後,巫姑跳了三圈祭祀舞,一個陣法竟然自那些破磚蘭瓦間升起。之後,陣法消失,畫面也跟着一換。
“這是……”鐘免詫異極了。
鐘囿說:“看起來,像是一個倒塔。”
确實是個倒塔,臺階是沿着塔一圈一圈向下延伸的。随着幾人往下走,地下的空間也在不斷縮小,倒了最底層,竟然只有一間房那麽大,也就是不到三十平米的樣子。空間雖然狹小,卻還在牆壁一圈兒鑲嵌了夜明珠。柔和的光線中,數條刻滿咒文的鎖鏈緊緊纏敷着一只怪獸。
這怪獸正是鴉魚,他看到小白的那一刻雙眼突然并發出攝人的紅光。那幾人将小白扔到他面前,便迅速撤離,且一連壓制了數個法陣在他們上方。就這麽放任兩只同根生的妖物決鬥。
小白的身形在鴉魚攻過來時突然變大,整個臉上出現了橙色的紋路。那幾個巫師已經站到高處,此刻巫彭默念咒語,解開了鴉魚身上的咒鎖。鴉魚已獲得自由立即嚣張起來,他的攻擊看得出來處處透着狠厲,完全一副勢必将小白生吞活剝的架勢。
而小白卻好似比他的修為要更高,打得游刃有餘。
巫師們邊看邊交頭接耳,好似在品頭論足。
結果竟然是小白将鴉魚按在了掌下,只是他本已咬住了鴉魚的脖子,卻不知為何最後又松了口,就是這一瞬間,鴉魚将小白反掀過來,它可沒有小白那種猶豫,招招往死裏打。小白畢竟還是修為高些,就算被偷襲壓制,最終的戰果也只是兩敗俱傷。
兩只妖獸怕在地上動不了後,巫彭這才下來再次給鴉魚帶上咒鎖。将小白抱了起來,托在掌心看了看,最終拿出一個魂瓶,自它的體內生生拔出了一魂。
小白之後合上眼,牆壁上的一盞夜明珠暗了下去,一個女子鑽出了半身。巫彭将小白交給她,不知說了什麽,那女子笑嘻嘻地抓着小白縮回了夜明珠裏,消失不見。
“是桃花玉石精。”張景澄說,“我見過她的原貌,就是這個樣子。”
畫面晃動一下,玉石精從山石間鑽了出來。這是一個滿地罄石的山谷,她似乎極為高興,拎着小白的後勁皮一蹦一跳地回了自己的洞府。
她的洞府在這條罄石山谷的深處,造得好似是比照現代家居标準,竟然還有水床?!她将小白扔進廚房的水池裏,拉開櫥櫃發現竟然少了什麽東西,立刻穿山過水去尋。
小白就是趁這個機會從她的洞府裏逃了出來。
玉石精回來時手裏拿着一些調料包,沒有看到小白,自然出來找它。只是再後來,小白被哮天救了,張景澄等人也發現了蜚獸。
畫面到了這裏再一次恢複平靜。
“小白被抽走的魂魄是猰貐的嗎?”鐘免吶吶的說。
張景澄說:“恐怕不是,否則他們不會再次找上我們家,要小白回去。”
“那個将小白帶去漢城的男人是誰啊?”鐘免再次問道,想了想又加了句,“是誰殺了蜚獸?”
似乎是考慮要先回答哪個問題,鏡子反而了好一會兒才再次動起來——
畫面中,玉石精和一個全身黑袍的男人在說話,就見玉石精點點頭,往一個方向遁走。再冒頭時,正好出現在哮天面前,這之後的事,張景澄都親身經歷了,自然鏡子也沒有再顯示。只是玉石精可能都不知道那個剛剛跟他說話的人,一直跟在她身後沒有離開太遠,鏡面切換了一下視角,顯示出了張景澄身上巨大的白光。
所有人都想起一個說法,之前聽漢城好多人都說過,張景澄身上有成山那麽厚的功德,原來還真是厚得像山一樣,親眼看到十分震撼。
這人恐怕也是盯上這份功德,而就在他想要出手的時候,一道紅光毫不客氣地抽在了他臉上,這人被抽得呆愣片刻,立刻逃走。
張景澄也愣了下,随即扭頭看向兀自沉浸在翻找美食之中的阿帝。這家夥竟然還是個做好事不留名的主嗎?看着可完全不像啊!阿帝=雷·鋒,不知為何,張景澄才這麽一想,就‘噗’地一聲笑出來。
他這一笑引得周圍幾人注目,張景澄趕緊指了指鏡子,示意衆人不要在意自己。
鏡子中那個被抽了臉的黑袍人,此時拔足狂奔,邊跑還邊掐指推算着什麽,好不容易趕到目的地,那處已經有另外幾個黑鬥篷在等他。其中一個黑鬥篷手裏拉着一條鎖鏈,鎖鏈懸空,但看鏡子的幾人也知道,令一端應該是連着那個塔底。
他們從進洞開始就在四處設陣,這陣正是锢福陣,采納功德用他最好不過。
張景澄說:“看來他們殺蜚獸确實是為了取功德,而且他們讓鴉魚出手,是想把這份功德算在他名下。這是這個時候采納功德,恐怕更多的是他們将小白和魂融進了鴉魚的魂內,急需功德修補融合。”
“你說得沒錯,确實是這樣。”阿帝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張景澄身後,他嘴裏雖說着這話,眼睛卻一直盯着張景澄的背包。
張景澄這次特別痛快,擡手就把書包塞給了他。
阿帝抱着書包,又坐回了之前那處,拉開拉鏈,繼續吃起來。邊吃還邊眯起眼睛,實在是吃得一臉享受。張景澄看了他一眼,這會竟也覺得這家夥的吃相也還好吧,透着一點兒小可愛。
好吧,我的師父其實是個小可愛嗎?張景澄這麽一想,不由又笑出了聲。
鴉魚将蜚獸殺死,一團巨大的白光瞬間四散飛入洞裏的锢福陣內。鴉魚眼中的紅色戾氣也在這之後淡了一些。
幾人出來後,那個被抽過臉的巫師跟其他幾人激動得說着什麽,其中一人指着他的臉,似乎在警告他,最終被抽巫師垂頭喪氣地被教訓他的人拉走。
畫面再換,先是閃現了一下,去漢城那天的站臺上,穿黑風衣抱小白狗的男人。之後才将畫面切換到一座城。
“這是……”鐘免簡直不敢說。
鐘囿拍了下他的肩膀,張瑞源站在張景澄身後,道:“應是幽冥界吧。”
張景澄也覺得是幽冥界,只因畫面最開始是一座三層的黑樓,之後才穿過這個樓,慢慢推向後方。
畫面極速地閃了十下,每閃一下,都會帶過一座城樓,城樓上高挂一匾額,上面的字定然是這座城的名字。久聞幽冥界有十殿鬼王,每位統一殿,站一城之域。又有大小鬼王數千,或各自為營,或附庸十殿。
這之中有一位地位超然,那便是——畫面停留在轉輪殿三個字上。
張景澄聽見鐘免倒抽氣的聲音,他自己也不由得咽口水,想到之前,解除這轉輪王的名字,還是在北流口中得知是這位大佬在用水波蜃市空間轉移術,現在竟然在才問道小白的問題上就出現了他的殿宇,這簡直令張景澄有種開始拒絕估算對手實力的感覺了。
轉輪殿內青煙四溢,人面蛇身的美婦人,在門口熬制湯水,她面前擺着一口大鍋,這人不用猜都知道是孟婆大人。她身後的殿宇均挂着青色紗幔,紗幔的垂角均秀着黑金絲線的咒文。
穿過殿宇之間的回廊,後花園裏有一彎泉水,水質如牛奶般白暈,白色的姜石立于岸邊,上書三個大字‘三生泉’。
此時,三生泉畔坐着一個青衫黑紗的偉岸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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