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孑然一身
君卿抿着唇,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名為心慌的情緒。
他也說不上來這到底是怎樣的感受, 只覺得心口堵塞着,如亂麻一樣糾結着, 呼吸明明沒有問題卻陷入了滞澀。
是這樣……的麽?
君卿沉默,他此刻無法回答于長情的問題,因為就連他自己都并不清楚。
于長情顯然也想到了這點, 在那句話後他閉上了嘴, 眼神卻死死的盯在林清泉的身上, 仿佛要将心中的憤懑與怒火嫁接到他的身上。
一道看不見的裂隙已然出現在了他與君卿之間。
林清泉嘴角勾起,他知道自己誤打誤撞碰到了一個關鍵的點。
雖然他對人類的情感嗤之以鼻, 這麽多年來對人類卻有着一套深刻的研究,于長情對君卿的深刻執念與渴望他早已了若指掌。
但是哪怕是在深刻的愛戀, 這麽多年得不到回應也會幹涸。
而林清泉要做的, 便是在于長情那搖搖欲墜的堅持上放上最後一根稻草。
他露出了惡意的笑容, 語氣中帶着憐憫:“啊,原來你還什麽都不知道麽?”
“既然仙尊大人記不起來,那麽不妨我來幫你們回憶一下吧。”
要阻止他麽?
君卿攏在袖中的手指擰在了一起,因為力道指節隐隐翻出蒼白來。
這個念頭剛起來, 于長情閉了下眼,道:“你說。”
君卿望了他一眼, 于長情專注的看着林清泉,似是刻意擺脫對他的在意, 視線巡過之際便避開了君卿。
Advertisement
心頭那古怪的悶痛感再度傳來, 君卿垂下眼簾。
林清泉掌中捏了一把汗, 他目光古怪的在君卿跟于長情之間巡視,暗中觀察着君卿的反應,卻覺得隐隐古怪。
他的心頭浮現出一種想法,那換做他以前是一定會覺得自己異想天開并嗤之以鼻的念頭。
如果當真是他所想的這樣……
他心頭懷着震驚,又帶着一絲得意的期待,林清泉幾乎要維持不住面上虛僞的笑容,他道:
“于長情,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為什麽當年仙尊要殺你麽?”
“那麽我今日可以告訴你,當年我察覺仙尊勢力減弱,便想要來探查一番,我察覺你是仙尊身邊最親近之人,為了削弱仙尊手足勢力,我便試探着在你的身上放下我族的一縷氣息。”
“我的本意是借由這一縷氣息讓仙尊懷疑疏遠你,卻沒想到——”說到這裏,林清泉嘴角愈發上揚:
“——他察覺後,直接便對你下了殺手。”
于長情緊握的手在聽到這句時一用力,指甲在力道下深深嵌入了皮肉之中,一時間有鮮血緩慢而悄無聲息的自指縫間流淌下來。
一如他現在滴血的心髒,和那無法流出的血淚。
他大睜着眼睛許久,君卿看到他那雙顏色溫潤如琥珀般的眼瞳在微微的顫抖,過了許久,于長情緩緩道:“他說的,都是真的麽?”
不知覺中,他的聲音已變得無比沙啞。
在此時于長情終于不再刻意避開君卿,他直勾勾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青年,對方一時間沒有回答,令他将問題再度重複了一遍:
“這個人所說的,都是真的麽?——尊上?”
恍然間,他竟用上了當年對君卿的稱呼。
君卿的身體不易覺察的顫抖了一下,他的眼睫劇烈地顫了顫,于長情的話語很輕,他聽起來卻仿佛字字泣血,好似那每一字每一句都敲打在他的心髒上拷問着他。
他問他,事情到底是不是這樣的。
明明知道君卿并沒有那段時光的記憶,但是于長情還是将事情的真假交到了君卿手裏,他固執的神色似乎在說明着,只要君卿否認,他便一字都不會去信林清泉的話。
這是一份太過沉重的信任。
林清泉的額角悄悄冒出了幾滴冷汗,他的話中全無謊話,卻是在關鍵的地方刻意模糊歪曲了意義,他有把握君卿辨別不出他話裏扭曲的部分,但是看于長情這厮的模樣,只要君卿絕口否認他便會相信對方。
于長情沒有催促君卿立刻做出回答,他安靜的等待着,君卿反而感覺更加難以開口了。
換做數日前,他為了将月烨趕走,刻意說了許多誅心之言,卻沒想到今日卻是輪到了自己。
這難道便是風水輪流轉麽?
林清泉說的話,君卿思考了一下,覺得……這确實是自己能夠做出來的事情。
但林清泉必然沒有将話說全,心魔一族向來惡毒狡詐,口中話最多只能信七分。
然而君卿沒有記憶,無法找出林清泉話中的漏洞。
那麽現在最好的辦法,是矢口否認林清泉說的“真相”。
君卿這樣想着,嘴唇卻仿佛被縫上了一般,無法張開。
他看着于長情,忽然發現……他無法開口。
君卿看着于長情的眼睛,明明視野中什麽都沒有,對于長情的印象卻還是印刻在了那裏,他忽然覺得如鲠在喉,心髒不知不覺已經跳的飛快,身上出了一陣冷汗,又被冷風立刻吹幹。
君卿長久的沉默,于長情并沒有感到不耐煩。
或者說他在等待着一個判決,一個對他這麽多年來可笑又無意義的愛戀的最終判決。
終于,君卿開口了,不知何時他的嗓子也啞了。
他低垂着眼簾,慢慢道:“我沒有記憶,但……他所說,應當是真的。”
……
于長情長出了一口氣。
在這一刻,他似乎是做了很久的夢忽然被人打醒一樣,心中甚至沒有一點情緒。
只剩下了疲憊。
于長情閉了閉眼,只覺得自己這些年來,可笑的令人發指,也難怪林清泉看着自己的神情鄙夷而又同情。
虛度了這麽多年的時光,他到底都在做些什麽啊。
“這樣啊。”對此,于長情只是說了這三個字。
君卿遲疑的看着他,于長情的反應很不正常,若是換做以前,可能這人便已經是暴怒出聲,或是對他虛張聲勢的發火,這樣的平靜……非常的古怪。
古怪到叫他感到不住的心慌。
“于長情?”君卿輕聲喚道,聲音裏帶上了不易覺察的小心翼翼。
于長情卻已經轉過臉去,他的聲音平淡而不帶一絲波瀾,似乎此時連君卿的臉都不願再見了。
“那麽我就此別過了,祝尊上早日恢複,榮歸仙宮。”
說完他的身體驟然騰空,竟是直接提氣飛走了。
君卿剛伸出的手落了個空,他眼眸微微睜大,似是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
于長情的背影消失得極快,君卿的視野中很快只剩下一個小點,然後便消失不見了,君卿擡頭望着黑沉的天空,月食已經陷入尾聲,有月光慢慢灑下。
他置身于月光還未照射到的黑暗中,忽然有些茫茫然。
君卿擡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忽然覺得那裏似乎空了一塊。
方才看于長情的模樣……似乎,他們以後都不會再見面了。
他定然是恨上自己了吧。
就在君卿腦內思緒混亂,一時間僵直在原地的時候,一道黑影借着夜色遮掩,如閃電般彈射/出,以快的叫人無法反應的速度穿透了他的胸口和脖頸。
君卿咳嗽了一聲,喉管中已經被鮮血溢滿堵塞,他只能發出輕微的氣音出來。
随着鮮血的湧出,這具軀殼的生命力也在不斷是流失,君卿試圖用靈力來止住不斷流失的血液,卻只是杯水車薪。
他膝蓋一軟,半跪在了地上,一只手勉強撐在了地面上。
仍舊陷在他腹部的那根漆黑的骨刺惡質的攪動了一下,将傷口擴大得更加鮮血淋漓,劇烈的痛楚傳來,令君卿眼前炸開一陣五彩斑斓的光芒。
那光芒慢慢熄滅之時,君卿才堪堪緩過神來,接着那偷襲了他的東西從傷口中抽/離,留下鮮血滴落一地。
君卿捂住那猙獰的血洞,無力的轉動頭顱。
“我真的是沒想到……”林清泉狂喜的聲音響起。
在君卿陷入虛弱之時,他便趁機掙開了這封印陣法,但是為此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原本作為容納他的名為“林清泉”的皮囊被撐裂開來,一張軟趴趴的人皮勉強套在那非人的生物身上。
他現在已經完全不能被稱作人形,只是一個長有尖刺長尾的漆黑的由骨骼組成的怪物。
而這個怪物張開嘴,發出了人類的聲音來。
君卿不知他到底在狂喜什麽,很快對方便給出了答案。
“我真的是太意外了,沒想到像你們這樣無心無情的種族,竟然會動情,而且還是對一個人類!”
“林清泉”慢慢走向君卿,那畸形的腳掌所接觸的地面頓時別腐蝕,留下一個邊緣泛着焦色的腳印。
動情?
這個詞彙君卿在話本上看到過許多次,卻是第一次有人将這詞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對于長情動情了嗎?
君卿有些茫然,他又咳嗽了一聲,吐出了許多血來。
因為喉管上的空洞,他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林清泉。
林清泉古怪的笑着,他俯下身來,猙獰的利爪虛虛落在君卿的身上。
“你自己都還沒察覺麽?”
君卿意識到他想要做什麽,眼神一冷,無聲的張口做出“別噴我”的口型。
林清泉惡意道:“我原來的‘皮囊’因為你的原因被搞壞了,我知道你現在這裏的并不是你自己的身體。”
“雖然不如我之前的,但你現在的這具軀殼質量也不錯,那麽我便勉為其難收下好了。”
“到時候若我披着這皮囊去見你的那位被傷了心的小情郎,不知他還能不能分辨出來裏面的芯子呢?”
他這樣說着,卻見君卿忽然爆發出極大力氣來。
明明知道面前這狼狽的人已然是強弩之末,卻還是被那氣勢所震懾,林清泉眼瞳一縮,多年對仙尊的畏懼令他下意識後退兩步,卻見君卿不知從何處翻出一把利刃,他像是絲毫不覺痛苦一樣,竟就那樣深深的在自己的臉上劃了一道。
他用的力量極大,甚至可以聽到刀刃在皮肉上翻過的摩擦聲,令人忍不住牙酸。
在做完這個動作之後,君卿已然壓榨完這具軀殼最後的生命力,他的手頹然垂了下去,一雙眼眸也逐漸黯淡了下去。
林清泉僵硬半晌,驟然暴怒,手中一握,徑直攥住自那軀殼中逃逸的一縷分神。
他喉嚨中發出一聲低吼,帶着怒意,就那樣用力一握,直接将那分神給粉碎!
“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裏……”林清泉語調憤恨的喃喃自語道。
他似是想到什麽,那張無法用言語形容,仿佛彙聚了世間萬千惡意凝聚的漆黑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笑容來。
再接着林清泉手下動作,将那已經再無生息的軀殼的皮囊取下,套在了自己身上。
忽然一聲輕響,林清泉轉過身去,那剛套上的皮囊臉上深紅的傷口雖沒再流血,卻隐隐泛着紅光,他轉過身看到來的那人後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是你啊——”
**
在分神被破壞的同一時間,遠在千裏之外的閉關室中的青年猛然吐出了一口血來。
君卿睜開眼來,神色肉眼可見的萎靡了不少,他輕咳了兩聲,伸手拭去嘴角血跡。
軀殼是人為制造出來的僞物,破壞了還可以再做一個新的,但是分神被毀令他自身也受到了傷害。
索性君卿本身種族與人類有着極大區別,否則換做普通人類丢失一縷分魂,別說世間補魂方法稀少又困難,魂魄不全對修士的影響幾乎是致命的。
而君卿只需要等待,随着世間慢慢自我恢複。
閉目調息了一會,将翻滾的氣血壓制平靜,君卿睜開眼看着空無一物的閉關室,忽然長出了口氣。
分出的那軀殼由他自己操控,所經歷的事情自然感同身受。
心魔所說之話仍在耳邊回蕩,君卿無意識的磨砂着指尖,思考着對方所說之話的真實性。
或許那是他為了打擊他所胡扯的話,但無論林清泉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君卿的心緒已經被攪亂了。
就如同平靜的潭水被放入了活魚,從此以後便再也不能數年如一日的維持死寂了。
心魔之所以能夠掙脫陣法,也是君卿心中産生動搖的緣故。
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君卿心道,他本以為自己內心堅如磐石不會為任何外物所動,所以将陣眼同自己心神相連,使陣法的效果達到最大化,卻不想這法子的弊端也作用到了自己身上。
無論自己對于長情動情與否,從今往後他怕是都不能淡然面對對方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