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白稚愣了一下,試探性地摸了摸少年的腦袋。

少年貼着她的掌心,又蹭了兩下。他的雙眼微阖,呼吸平緩,看起來應該是在熟睡狀态下做出的無意識舉動。

犯規啊這!……這樣不就更讓人走不了了嗎?

白稚無奈地嘆息一聲,認命地将幹草堆到少年周圍,然後繼續打起精神聆聽山洞外的動靜。

希望夜晚可以快點過去吧。

***

翌日清晨。

白稚的睫毛顫了顫,感覺到臉頰傳來一個冰涼而柔軟的觸感,仿佛正有什麽東西在戳她。

什麽玩意?

她低低地嘟囔一句,又翻了個身。但她忘了自己這一夜都是靠在石塊上的,這一下竟翻了個空,只聽“砰”的一聲,整個人便毫無防備地倒了下去。

“啊……!”摔了個狗吃屎。

白稚痛苦地睜開眼,正要看看究竟是什麽鬼東西打擾她睡覺,卻正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

像黑夜一樣深邃,也像黑夜一樣純粹。

白稚怔了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立刻慌亂地捂住自己的臉。

“你在幹嘛?”她聽到一個清冽好奇的聲音輕輕響起,在空曠的山洞裏顯得格外幽邃好聽。

白稚有些懊悔地說:“我怕我的樣子會吓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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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到,前一天還是奄奄一息的少年,居然這麽快就醒了。雖然這其中多多少少也有她的功勞,但少年的自愈力還是有點過于驚人。她還沒來得驚訝,突然想起自己現在已經不是人類了。

她現在可是人人畏懼的羅剎啊,要是再把這家夥吓暈過去了,那她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雖然已經遲了,她的爪子和角都還暴露在外面……

白稚越想越怄氣,甚至都打算幹脆趁現在趕緊逃走得了,誰料少年居然無所謂地笑了笑。

“為什麽?因為你是羅剎嗎?”

他的尾音微微上揚,聽起來輕快而天真,讓白稚想起琴鍵上跳躍的音符,“可我也是羅剎呀。”

白稚:……?

她徹底呆住了。他剛才說……他也是羅剎?

可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白稚将信将疑地放下爪子,看到臉色蒼白的少年正端坐在她的面前,随着她的動作慢慢歪了下腦袋。

——完、全、不、像。

許是看出白稚眼中的質疑,他擡起一只手,撥開自己額前的碎發。白稚這才發現,原來在淩亂的發絲間,竟然還藏着兩只小小的黑色尖角。

黑角與發色基本一致,再加上這兩只角長得非常袖珍,不仔細看壓根發現不了,也難怪在此之前,白稚會完全沒有注意到它們的存在。

沒想到他也是羅剎……怪不得不怕她呢。

白稚松了一口氣,慢慢坐直身體。她細細打量起少年的模樣,發現同樣是羅剎,對方卻要比她好看太多了。

她真的就是一副怪物的樣子,但是對面這個“怪物”,卻比許多人類還要精致清隽得多。除了那對幾乎看不到的黑角,他和人類沒有任何差別。

怎麽會這樣?她還以為所有羅剎都和她一樣醜呢???

少年依舊好奇地盯着白稚:“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雖然差點殺了你的那個人很可能也是我。

白稚有些心虛地點點頭:“其實我也沒做什麽啦,就是喂你喝了點水……”

少年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漂亮的眼睛一點點睜大。像是感到不可思議,他直直地盯着白稚,讓白稚漸漸不好意思起來。

“那個,可不可以不要再盯着我了?我都在你的眼睛裏看到我的臉了……”

又醜又可怕,她一點都不想看到啊啊啊!

沒有回應她的請求,少年突然開口:“你有名字嗎?”

白稚愣了一下:“有啊……我叫白稚。”

“白稚……”少年點點頭,眨了下眼睛,“我記住了。”

白稚下意識反問:“你呢?”

“……季月。”他垂下眼睫,安靜地答道。

……。

…………。

…………等等。

季月。

是她知道的那個季月嗎?這書裏應該沒有其他叫季月的羅剎了吧?

可、可可可是……季月可是書中那個大反派的名字啊!

意識到此時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是誰,白稚吓得舌頭打結,幾乎說不出話來。

如果問她對這部小說裏印象最深的角色是誰,那她的答案毫無疑問就是季月。因為——作為一部瑪麗蘇小說裏的重要男性角色之一,他、他居然不喜歡女主!

居然會有男人不喜歡女主???雖然準确來說季月并不是人,他是一只羅剎。

——還是一只非常喪心病狂的羅剎。書中描寫他的戰鬥力驚人,尤其到了後期,連男主都不能跟他正面剛。而且他性格殘暴,喜好殺戮,沒有人類的善惡是非觀,是真正的純粹的惡。

自己居然順手救了一個這麽可怕的玩意兒,而且對方似乎對她還沒有防備……

究竟是該趁他病要他命,還是留着他,讓他記住自己的恩情,以後有機會再報答?

就在白稚糾結選擇的時候,季月的身形忽然晃了晃。不等白稚反應過來,他突然“噗通”一聲倒了下去。

“喂?你怎麽了?”白稚連忙托起季月的身體,發現他全身冰冷,肌膚也蒼白地幾近透明。

還是很虛弱啊。那麽重的傷勢,果然不可能這麽快就好轉嗎?

白稚看着再次昏迷的季月,一時犯了難。

雖然已經知道了他就是那個殺千刀的反派,但讓她真對季月下手,她又做不到。

畢竟季月并沒有傷害她。

以季月的性格,如若對她起了殺心,根本不會和她廢話,當場便是血濺三尺。可他不但沒有動手,反而還問了她的名字。這最起碼可以表明,季月對她是沒有敵意的吧?

白稚低下頭,注視了季月一會兒,腦海中回想起他好奇如稚子的眼神,終于還是沒狠下心。

算了,還是接着養吧!

白稚将季月放回到幹草堆上,慢吞吞地站起身。她在山洞裏檢查了一圈,沒有發現其他生物進入的痕跡後,這才徹底放心。

昨夜本來是打算巡視一宿的,沒想到最後竟然睡着了,明明羅剎是夜行性生物,看來她的确太累了……還好這一夜沒有其他羅剎出現,否則以她和季月的狀态,只怕現在早已被消化掉了。

其實不止是季月需要能量補給,她也同樣如此。她的肚子早在剛穿來時就很餓了,撐到現在,身體已經逐漸虛弱。

他們都急需食物。

外面天色漸亮,朦胧的晨曦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照射進昏暗的山洞裏。白稚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再次走了出去。

***

清晨的陽光并不強烈,經過樹葉的層層遮蔽後,更是微弱不少。白稚強忍身上那點灼燒感,掐了自己一把,強行讓昏昏沉沉的大腦清醒一點,然後悄無聲息地藏進茂密的雜草叢中。

鹿元山上的野獸很多,雖然不比人類的血肉,但也總比野果要好很多。以她現在的身體素質,即使是在力量大幅減弱的白天,對付幾只小動物應該也不成問題。

白稚一邊在腦內預演突襲的過程,一邊緊盯樹林裏的動靜。很快,便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前方樹叢裏傳來。

“咯、咯咯。”

好像是雞叫聲?白稚從半人高的草叢裏探出腦袋,果不其然,在前方不遠處發現了一只野雞。這只野雞體型不小,昂首挺胸的樣子看起來頗有些難對付。

白稚長這麽大還從未抓過雞,此時不由躊躇起來。

哇,這只雞的雞喙好尖,如果被啄一下,應該會很痛吧?

眼看着野雞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她的方位,白稚咽了咽口水,不再多想,微微伏身,猛地撲了上去!

鋒利的獸爪如同迅猛的鈎子,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便精準地抓住野雞的脖子。野雞立刻瘋狂掙紮起來,一時間雞毛掉了一地。

“噓、噓——不要再叫了啊,會把人引過來的!”聽到野雞高亢的叫聲,白稚頓時慌張起來,手下不小心用了點力,野雞脖子一歪,瞬間便沒了聲息。

白稚:“……”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接下來的狩獵就要順利得多了。白稚很快又找到兩只野兔,這次她很小心地控制力道,沒有當場捏死它們。她思忖着這麽多也夠她和季月兩人吃了,而且日光越來越強烈,她暴露在外的皮膚也逐漸刺痛起來。

和之前一樣,她撿了些幹柴便趕快回去了,沒有多做逗留。

回到山洞的時候已是正午,季月仍然在昏睡中,完全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

白稚将野雞和木柴放下,又用山洞裏的小石塊圍成一個圈,将兩只兔子放了進去。做完這些,她便拿起兩根木柴,開始“鑽木取火”。

……不行,根本做不到。

白稚鑽的胳膊都酸了,仍然沒有擦出一丁點火花。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右肩忽然一沉。

“你在做什麽?”清冽天真的少年聲音,是季月。

白稚轉過臉,看到季月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悄無聲息地靠着她的後背。少年的下巴懶洋洋地擱在她的肩膀上,貓似的雙瞳好奇地盯着白稚手裏的幹柴。

……我的媽,好險!

白稚暗暗心驚,卻又感到一絲慶幸。季月果然對她沒有敵意,甚至是願意親近的,否則剛才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死上七八回了。

她放松下來,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我在生火。”只不過還沒生起來……

“哎——”季月長長地應了一聲,雙眼閃閃發亮,“你還有這種本事呢?好厲害。”

白稚:不敢當不敢當。

“對了……”季月說到一半驀地頓了頓,突兀地停了下來。

白稚:“嗯?”

季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叫什麽來着?我忘了。”

白稚:“……”

不是早上還一本正經地說你記住了嗎?這麽快就忘了?你是記憶只有七秒的金魚嗎!

白稚只得無奈地重複道:“我叫白稚。”

“這個名字太難記啦。”季月搖了搖腦袋,一副很苦惱的表情,“我還是叫你阿稚吧?”

白稚:“……随便你。”

您是大哥,您想怎麽叫都可以。

季月起身坐到白稚身旁,和她一起看着那堆木柴發呆。

“阿稚,火呢?”

“……”白稚捂臉,“剛剛已經有小火苗出來了,又被你吓回去了!”

季月聞言一臉不可思議:“是我的錯嗎?”

白稚重重點頭。對不起,她是絕對不會承認她根本不會生火這件事的!

季月撿起一根快要被白稚鑽爛的木柴,正要仔細查看,耳尖忽然動了動。

“怎麽了?”白稚生怕被他看穿自己撒謊,連忙緊張地詢問。

“……有人來了。”

季月眯起雙眸,嘴角微微上揚,顯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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