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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季月肯定是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就說出這句話的, 但白稚的心底還是不可避免地觸動了一下。
只是她和蘇木瑤他們想得卻不一樣。
可能在其他人眼裏, 季月作為人類卻包庇一只羅剎,這無異于獵物愛上了追捕它的獵人,聽起來既愚蠢又驚世駭俗。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他們不知道的是季月也是羅剎,所以其實白稚和季月才是同一陣營的,眼前的這些人類都是他們的獵物和敵人。
按理說, 知道事實的白稚根本不需要有所反應,更不至于為之觸動。因為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她還是感到了一絲, 一絲細碎的心顫, 甚至讓她忍不住眼眶發酸。
不是因為季月不在乎她是人還是羅剎, 也不是因為他無比堅定自然的态度。
僅僅是因為她在季月的眼裏, 就只是“阿稚”而已。
她在別人的眼裏是人類, 是羅剎, 是柔弱又危險的存在。
可在季月的眼裏,她就是她,她只是他的阿稚。
白稚怔怔地看着季月。望着少年昳麗幹淨的側臉, 她突然之間好像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還好……還好她遇到了季月。
“姜兄,不要傷害小白!”蘇木瑤終于掙脫開唐映的保護, 急急慌慌地跑到屋子下面, 對着屋頂上的姜霰雪大喊,“小白不是羅剎, 她只是……她只是被羅剎咬傷, 才會變成這樣的!”
姜霰雪聞言, 無聲地看向白稚,那眼神既像是凝視,又像是審視。
“那為何當初姚苛被咬傷後,沒有變成羅剎?”
白稚一愣:“姚苛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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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霰雪:“………”
這麽快就把人家忘了嗎?那好歹也是被你救過的人吧?!
蘇木瑤連忙解釋給白稚聽:“就是我們之前留宿鹿元山下那個村子的時候,派去和你一起送信的那個年輕人!”
白稚努力回想了下:“噢……是他啊。”
那個忘恩負義的混蛋,誰要浪費大腦去記他啊。
“他才被咬了幾天,病變也得有個過程吧?”白稚一本正經道,“你們看到他病變的過程了嗎?”
姜霰雪:“他死了。”
“那不就得了。”白稚一攤雙手,振振有詞道,“說不定他是還沒來得及變成羅剎就死了,又或者他壓根就不會變成羅剎,畢竟這也不是百分百就能成的事情,否則現在不是滿大街羅剎了……”
姜霰雪看着她頂着羅剎的形态冷靜地說着這些,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她和那些野蠻又沒有理智的羅剎不一樣,無論是氣息和眼神。
很奇怪,她雖然看起來的的确确是一只羅剎,但她又和人類時的白稚沒什麽兩樣。
姜霰雪的腦海中不由閃過季月那句話——白稚就是白稚。
白稚就是白稚……嗎?
“對對對,一定就是小白說得那樣!而且小白雖然變成了羅剎,但她從未吃過人,也沒傷害過我們,所以姜兄你快把劍收起來吧,小白也是受害者呀……”蘇木瑤還在為白稚求情,看起來竟比白稚本人着急多了。
白稚忍不住嘆氣。
真是個傻姑娘,怎麽我說什麽你都信呢?
姜霰雪依舊冷冷地看着白稚:“你真的沒有吃過人?”
白稚搖了搖頭:“沒有。”
姜霰雪沉默了片刻,終于收起劍,無聲地從屋頂落到地上。白稚見狀,立即看了季月一眼,季月會意,也抱着她從屋頂一躍而下。
銀白色的月光傾瀉下來,将屋檐下的夜色分割成泾渭分明的兩截。
月光照射到的地方清亮如水,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昏暗凄冷。
姜霰雪和蘇木瑤、唐映三人就站在黑暗的這一頭,隔着微微搖晃的雜草地,直直遙望月色下的白稚與季月。
白稚在地面上站穩後,立即握住季月的手腕吸起血來。
血液一點點進入喉嚨,白稚的外貌也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
姜霰雪三人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她,從猙獰的羅剎慢慢變幻成纖細秀美的少女,仿佛一只破繭的蝴蝶,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美。
更驚人的是,連她額頭上的那道傷痕都在這個化形的過程中消失了。
這就是羅剎的自愈能力嗎?
饒是第二次看見,唐映還是被震驚地說不出話。
更別提第一次見的蘇木瑤和姜霰雪了。
身上的傷口都恢複完好後,白稚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季月懶洋洋地站在她旁邊,看樣子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現在是夜晚,他當然不困。他只是很讨厭和這些人說廢話,還不如給兔子洗澡有趣。
白稚見季月無聊的昏昏欲睡,只得長話短說:“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和你們繼續同行。我們就在這裏分道揚镳吧,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再也不要相見了。”
“不行。”姜霰雪第一個反對。
“不行?”白稚頓時蹙眉,“難道你還要殺我?”
“我不是要殺你,我是不能放你離開。”
姜霰雪直直地盯着她,聲音冷靜而理智:“無論如何,你都具有潛在的危險性。羅剎天生就是人類的敵人,吃人是他們的天性。就算你現在能夠控制住吃人的欲望,但以後呢?一旦喝血不能繼續滿足你,你又該怎麽辦?”
白稚沉默了一會兒。
她知道,姜霰雪說得沒錯。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依靠季月的血維持下去,以此來克制自己的食欲。
人肉對她的誘惑依然存在,她沒有把握。
但是她看到季月可以,又覺得自己也可以。
一定可以做到的吧?她可是單殺羅剎兩次的女人啊。
蘇木瑤見場面再次陷入膠着,連忙出謀劃策:“小白,別擔心,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見天師,天師那麽厲害,他一定有辦法幫助你變回人的!”
白稚頓時一臉驚恐。
讓她去向天師求助,她是不想活了吧?就憑雲陰天師的變态程度,一看到她不得把她和季月放在一起研究啊,那到時候蘇木瑤就只能在籠子或者福爾馬林裏看望她了。
“不不不,我的情況很罕見,只怕天師也解決不了,還是不要勞煩他老人家了吧。”白稚擺了擺手,堅定地拒絕了蘇木瑤的好意。
和這些人再說下去也沒意義,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如早點分開,也省得日後撕破臉。
“那就這樣,你們都不要送了,我和季月先走一步……”白稚正要拉着季月轉身開溜,姜霰雪再次出聲攔住了她。
“我對你還是不放心。”他平靜地說。
大哥,你倒是不放心什麽呀!她這一路老老實實,連喝兩口血都小心翼翼的,他究竟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啊!
“既然你随時都會變成羅剎,那你就需要有人看管才行。這個人必須武功高強,但是絕對不能是季月。”姜霰雪道。
季月不滿:“憑什麽不能是我?”
“因為你沒有原則,只會一味的滿足白稚。”姜霰雪聲音冰冷,望向季月的目光隐有晦色。
季月不屑地冷哼一聲。
原則是什麽東西?他自己就是原則,不需要別人來指手畫腳。
白稚也開始不耐煩了:“只要有季月在,我就不會吃人,所以你放心吧。反正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離開,信不信由你。”
姜霰雪不由蹙眉。
唐映聞言,頓時慌了:“等等,你答應我的事情還沒告訴我呢!”
白稚反應了一下。
她答應唐映的事……噢,神醫!
白稚急着要走,也懶得再跟他兜圈子了。她直接指了指姜霰雪,言辭間沒有一絲隐瞞。
“你去問姜大哥,他會帶你去找你們想找的人。”
姜霰雪表情疑惑。
問他?唐映要找什麽人是需要問他才知道的?
于是他直接問道:“你要找誰?”
唐映看了蘇木瑤一眼,見對方也是一臉懵逼,只得咬咬牙,無奈地和盤托出。
“我和殿下,想要尋找一位生死未蔔的神醫,據說只有他才能治好太子的頑疾。”
蘇木瑤這才恍然大悟。
沒想到唐映居然連這件事都告訴小白了,她還以為他們這幾人裏只有她和小白是最親近的!
姜霰雪聞言,稍作思忖。
太子的情況有多糟,他也略有耳聞。當今世上沒有哪位名醫可以治好太子的病,就連人稱“再世菩薩”的雲陰天師也無能為力。
但有一個人的醫術卻遠超這些名醫,只是他已隐世多年,早已沒有人還記得他的存在。
這個人就是姜霰雪的師父。
“你說的這件事……我師父或許可以一試。”姜霰雪說道,探究的目光忽然移向白稚,“只是白稚,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師父的?”
白稚幹脆破罐子破摔:“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我還知道你吃菜的時候會偷偷把蔥挑出來呢!”
姜霰雪一愣,耳根随即泛起可疑的淺紅。
“好了好了,我要和季月回鄉下種地了。如果你們執意要來抓我,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白稚惡狠狠地瞪了姜霰雪一眼。
衆人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蘇木瑤還是決定挽留:“小白,你不用急着走。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去找神醫呀,說不定神醫也能幫你……”
白稚打斷她:“你覺得能教出姜大哥的人,會對我心懷憐憫嗎?”
蘇木瑤頓時啞口無言。
話已經說得足夠清楚,白稚覺得是時候離開了。她沒有再多說一句話,拉着季月轉身便要走,這時姜霰雪出聲喊住了她。
白稚:有完沒完了還!幹脆打一架算啦!
她氣鼓鼓地背對着姜霰雪,聽到對方清冷如常的聲音在她的身後幽幽響起。
“如果你還想要香蝕草的解藥,就來石蓮谷找我們。”
白稚:……對哦。
卧槽她居然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忘了!可是她剛剛已經裝過逼耍過帥了,現在又不好再回頭……好尴尬哦。
姜霰雪又說:“你還沒還我錢。”
白稚:……對哦!她還可以借還錢的理由去拿解藥!
于是她立即回道:“我現在沒錢,等我賺夠了錢再去石蓮谷找你吧……”
“……順便拿解藥。”她慢吞吞地補充道。
蘇木瑤忍不住哽咽起來:“小白,我幫你還錢,你不要走好不好啊……”
白稚:你有這功夫還是去催催魏離快點搞解藥吧!
她不吱聲,姜霰雪也不說話。夜晚忽然又沉靜了下來,只剩下簌簌的風吹樹葉聲。
不知過了多久,姜霰雪終于低聲道:“別忘了你說的話。”
不會吃人也好,去石蓮谷找他也好。
都不可以忘記。
“我才不會忘呢!”白稚不服氣地回睨姜霰雪一眼,“我一定連本帶息一起還給你!”
說完這句話,她終于扯了扯季月的衣袖。季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輕松地抱起她,兩人宛若山林間的鹿,幾個躍起便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中。
他們就這麽走了。
姜霰雪靜靜地看了許久,終于也轉身離開。
***
季月抱着白稚在樹林間穿梭,神色輕松,一掃之前的倦怠與漫不經心。
他現在看起來特別開心,甚至還問白稚:“阿稚,我們去哪裏種地?”
白稚:“???”
種地只是她随口說的謊話而已,這個小怪物還真信啊?
白稚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笨蛋,種地是騙他們的啦,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季月很是遺憾:“可是我更想種地。”
白稚:你一個大反派為什麽這麽熱衷種地啊?也太掉逼格了吧?!
“……以後再種地。”白稚嚴肅地看着季月,認真地問他,“對了,之前那個很美的仙女姐姐呢,她去哪兒啦?”
原本是由季月和姜霰雪兩個人對付白衣服的仙女姐姐的,只是後來姜霰雪忽然襲來,那時白稚才發現仙女姐姐已經不見了。
多半是逃了,否則不會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只是她是怎麽逃的呢?這次可沒有青鳥出現啊。
白稚百思不得其解,季月一臉不屑地解開了她的疑慮。
“她一看到那只羅剎死了,就扔了個□□。不知道她用了什麽鬼辦法,□□剛炸開,她的氣息就徹底消失了。”
白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看來她和司樞果然是有備而來。只不過她比司樞聰明多了,知道當機立斷,審時度勢,才沒有造成更多的損失。
“季月,你覺得我們還能追上她嗎?”白稚想了想,忽然問道。
季月掀了掀眼皮,意興闌珊地說:“追不上了。”
追得上他也不想追。
“哎……”白稚遺憾地嘆了口氣,“我還有一大堆問題想要問她呢。”
“一只走狗有什麽好問的,阿稚想知道什麽,我們直接去問雲陰那個老東西不就好了嗎?”季月一臉無辜地說道,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措辭有什麽不妥。
“……還是算了吧。”白稚只得放棄了這個想法。
現在的雲陰讓她覺得很不對勁,在不清楚他的真實情況之前,還是不要太過魯莽為好。
她還可以茍。
季月見白稚打消了這個主意,又開心地揚起嘴角:“那我們先找個地方睡覺吧?我已經很困了。”
白稚掃了他一眼。
……你困個鬼。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血跡,嫌棄地蹙眉:“不行,我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得先洗個澡。”
季月聞言雙眸一亮:“那我們就去之前我洗澡的那個地方吧?”
“我可以幫你洗。”
季月的聲音忽然低柔下來,漆黑的眼眸也如暗夜星辰般熠熠動人。
白稚的臉瞬間緋紅:“不用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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