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又等了一會兒,雨終于停了。

白稚将那朵唯一完好的芍藥拿在手裏,稍微有點發愁。

一分錢沒賺,花還沒了,這要讓掌櫃的看到,得活活氣死吧?

不行,無論如何她都要把這朵花賣出去!

白稚氣勢洶洶地走出胭脂鋪,喊都沒喊季月一聲。季月見她腳步飛快,愣了一下便随即跟了上去。

“阿稚,你去哪兒?”

白稚沒有理他,舉着□□直鑽進了人群裏。

她這次也不整幺蛾子了,直接到人堆裏物色買主。雖然這樣做效率很低,但是她現在只剩下一朵花,也不需要多高的效率。

重點是要找到一個人傻錢多的冤大頭,把這朵芍藥高價賣出去。

唉,她的冤大頭究竟在哪裏呢?

白稚聚精會神地在人群裏尋找看起來很有錢的笨蛋,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小姑娘,你這花怎麽賣?”

一個低沉醇厚的聲音在她身旁毫無預兆地響起。白稚一扭頭,看到一名男子正站在她的身旁,笑吟吟地看着她。

男子的身材高大,五官俊朗,頭發随意地紮在腦後,有種倜傥随性的風流感。他的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明亮的瞳仁像剔透的琥珀,笑起來的樣子多情又不羁。

白稚愣了一下,目光下移到他鎖骨前的紅玉吊墜上。

這塊紅玉像血一樣鮮紅瑩潤,日光下仿佛還在隐隐流動,一看就價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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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個男人就是她要找的冤大頭?

白稚頓時一掃之前的郁悶,精神滿滿地轉過身來。

“大哥哥,你想買花嗎?”

“當然,否則我問你幹嘛。”男子輕笑一聲,一舉一動都透着成熟男人的風度與餘裕。

白稚:機會來了!

她故作為難地撇下眉毛,看着手裏的芍藥嘆了一口氣:“可這已經是我的最後一朵花了……大哥哥,我可以冒昧地問一下,你想買這朵花做什麽嗎?”

男子摸了摸下巴,思忖道:“唔……不瞞你說,我想把這朵花送給一個苦惱的小姑娘。”

“原來是要送給心儀的女孩子嗎?”白稚羨慕地問道。

男子似笑非笑:“也不算是吧。”

白稚繼續瞎扯:“可是我這最後一朵花非常珍貴,如果大哥哥不是真的需要這朵花,我是不能賣給你的。”

“真的嗎?可我的确很想要它。”男子微微蹙眉,“這樣吧,我多出點錢買下這朵花,怎麽樣?”

白稚為難地搖搖頭:“不行啊。其實在下雨前,就有一個哥哥訂下這朵花了,他是想要送給他心儀的姑娘,我現在如果将這朵花賣給你,那那位哥哥該怎麽辦呢?”

男子聞言,滿不在乎地笑笑:“他可以再去買別人的花嘛。”

“不行,他說他心儀的姑娘最喜歡蓮臺芍藥,這種品種又十分稀少,他找

了很久才在我這裏看到一朵。”白稚愛惜地看着自己的花,“這朵花,對他來說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呢。”

聽了白稚這番話,男子終于不說話了。他垂眸思忖片刻,忽然擡起頭指向白稚的身後:“小姑娘,你說的哥哥,是他嗎?”

誰?

白稚一臉懵逼地望過去,正好對上季月陰郁的目光。

啊,礙事的家夥又來了。

白稚暗暗翻了個白眼,扭頭對男子道:“不是他,他是我同行。”

男子好笑地瞥了季月一眼:“你這同行還挺兇的。”

像一只惡犬。

季月冷冷盯着男子,一聲不吭便要動手,白稚眼疾手快,立即擋到男子的身前。

“……阿稚?”季月的臉色更陰冷了。

白稚沖他眨了下眼睛:“去去去一邊去,這是我的花,你再來搶我可就報官了啊!”

季月一臉問號。

“怎麽還不走?非要我報官?”白稚又裝模作樣地兇了他一句。

猝不及防的季月愣了一下,臉上久違地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白稚見他上一秒還惡狠狠的,下一秒又像一只被遺棄的貓,終是不忍心,便走到他身邊,湊到他耳邊低聲撫慰。

“我正在騙這個傻子呢,你去祥記糕點鋪等我,馬上我們就有錢買甜點了!”

季月神情不悅:“我不想吃甜點。”

“不想吃也得吃!”白稚瞪了他一眼,“快去!”

季月被白稚兇得有些發懵,他既委屈又怨念地看了白稚一眼,便不情不願地離開了。

白稚對着季月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你還委屈,我一天到晚都要被你氣死了!

白稚解氣地冷哼一聲,轉身又回到紅玉男子的面前。男子正在含笑看着他倆說悄悄話,見到白稚舉着花回來了,意味深長道:“你這個同行好像很怕你啊……”

“害,他是怕我報官罷了。”白稚擺了擺手,繼續剛才的忽悠,“這樣吧,如果您誠心想要,可否再等幾天?我家裏還有一朵蓮臺芍藥快開了,過幾天摘給您也行。”

“不行啊,我的小姑娘等不了。”男子遺憾地搖了搖頭,從腰間接下一只沉甸甸的錢袋,“這樣吧,我出十倍的價格買下這朵花,你看如何?”

白稚:“!!!”

好蠢的有錢人!她為什麽沒有在下雨前遇到他!

白稚望向錢袋的眼睛都快發光了,她故作為難地低下頭,不好意思道

:“既然您實在需要,這朵花讓給您也不是不行……只是之前那位哥哥是以一兩銀子的價錢成交的,十倍的話,我怕您承受不了了……”

“十兩銀子而已,沒什麽承受不了的。”男子輕松地笑笑,從錢袋裏掏出幾顆碎銀,“來,這是十兩。”

白稚被男子的爽快震驚到了。她近乎虔誠地接下這十兩銀子,然後鄭重其事地收了起來。

“那這朵芍藥就交給您了,相信您那位姑娘一定會很喜歡的。”男子接過花,手指在下巴處摩挲了兩下:“她喜不喜歡我倒是不知道,不過如果能解決她的苦惱就好了啊。”

白稚賺到了如此豐厚的第一桶金,整個人都歡快起來,她喜滋滋地順口問道:“她的苦惱是什麽呀,您不妨說給我聽聽,說不定我能幫到您呢。”

“唔……”男子思索道,“應該是缺錢吧?”

白稚:“………”

這位姑娘的苦惱,怎麽和她的一樣呢?

男子見白稚神色微妙,忽然爽朗地笑了一下,然後微微俯身,将芍藥送到白稚的眼前:“怎麽樣,小姑娘。你喜歡這朵花嗎?”

白稚:“……你在耍我?”

搞了半天,他口中的缺錢姑娘就是她嗎!

“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小姑娘你太可愛了,忍不住想要逗一逗而已。”

男子重新站直身體,看向白稚的目光戲谑卻不令人讨厭,“你和你的朋友應該很需要錢吧?”

白稚的神色恢複冷淡:“你跟蹤我們?”

男子搖了搖頭,悠悠道:“不是跟蹤,只是觀察而已。”

“事實上,我這裏有一個好差事非常适合你們。這份差事的酬金極高,不過對接活的人要求也很高,所以我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合适的人選。”

白稚微微蹙眉。

什麽工作酬金高還愁招不到人?難道還是個技術工種?

她忽然靈機一動——不會是讨伐羅剎吧?

“我想你已經猜到了。”男子微微一笑,驀地低下_身,靠到白稚的耳邊低聲道,“我要你們去幫我殺一個人。”

……原來不是殺羅剎,而是殺人。

白稚稍微有點糾結。

殺羅剎她很擅長,殺人反而有點……

“放心,不會讓你們殺好人的。”男子又補充道,“對方是個大奸大惡之人,人人得而誅之。只是他十分狡猾謹慎,一般的殺手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我見你們身手了得,想來可以一試,所以才特地來委托你們。”

白稚聞言,略一沉吟:“我想知道酬金多少?”

男子抓過白稚的手,直接将錢袋放到白稚的手心上。

“這是定金。”他豎起一根手指,挑眉一笑,“事成之後,再翻一倍。”

“成交!”白稚一口答應。

“那今晚就開工吧。”男子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把扇子,別有深意地說道,“記得帶上這把扇子。”

說完他便擡手拍拍白稚的腦袋,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等等等等,這就走啦?還沒自我介紹呢?

不等白稚反應過來,男子便隐沒在行人裏。白稚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怎麽也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算了,沒印象就不想了,反正酬金管夠就行。

白稚不再糾結男子是誰,轉而開始研究手裏的扇子。

這扇子是啥?任務提示?

白稚不解地打開扇子,發現這把扇子果然如她所想,真的是任務提示。扇面上清清楚楚地寫着暗殺目标的名字和他們今晚要去打探情報的地方——凝香館。

嗯?這好像是個青樓的名字吧……?

白稚立刻來了精神,連忙順着這三個字看下去。

“目标曾多次在花魁半煙處留宿。今夜去見半煙,務必要打探到目标的行蹤。”

卧槽青樓!花魁!每一個穿越人士都夢寐以求的地方!

白稚掂了掂手中的錢袋,心情雀躍地幾乎要飛起來了。

這下不但有錢了,還可以去逛青樓見花魁……這也太爽了吧!

白稚爽到不行,走起路都比之前輕快很多。她收好錢袋,一路小跑來到祥記糕點鋪的門前,果然看到季月正一臉郁郁地站在那裏。

還好……沒有亂跑。

白稚松了口氣,正要向他揮手,季月便像有所感應似的,突然将視線投了過來。

“……阿稚。”他低低地喊了一聲。

白稚的腳步一滞,上揚的嘴角也慢慢撇了下來。

他這副眼裏只有她的樣子,又讓她想起不好的回憶了。

白稚平複了下心情,若無其事地走進糕點鋪。季月眼巴巴地跟在她後面,雙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麻煩您把每樣都給我裝一點。”白稚仿佛沒有看到季月似的,指着各式各樣的糕點激情下單。

“好嘞,您稍等!”

老板高興地給白稚裝了結結實實一大包的糕點,還貼心地讓夥計幫她送貨上門。白稚謝絕了老板的好意後,自己輕松提起一大包糕點,在全店人震驚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她就這麽一言不發地走回了客棧,季月也巴巴地跟了她一路。

回到客棧後,白稚拿出二兩銀子交給掌櫃的。掌櫃的一看到這二兩銀子,眼睛都直了。

“這是你掙的??”

“當然了,怎麽樣,是不是超額完成任務了?”白稚不停對掌櫃做點錢的動作,暗示他發獎金。

“确實,看不出來你們兩個小娃娃還有點用處。”掌櫃收下銀子,假裝沒看到白稚的暗示,擡手向着二樓一指,“喏,二樓最西側就是你們的房間,沒事幹就上去吧,

別打擾我做生意。”

白稚:嘁。

她不屑地呸了一聲,便提着甜點徑直上樓。季月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乖巧地像換了個人似的。

進入房間後,季月立即變了臉色。

“阿稚,之前和你說話的那個人是誰?”季月深深蹙眉。

白稚心不在焉地趴在桌子上:“和我說話的人多了去了,你指的是哪個?”

季月的眸色暗了暗:“買花的那個。”

白稚摸了摸鼻子,忽然笑了一下:“哦,他啊,他是我們現在的金主哦!你看!”

她開心地将沉甸甸的錢袋放到桌子上,解開袋口露出裏面白花花的銀子。

“快看,這麽多銀子!只要我們完成他的委托,還可以再翻一倍,這下我們發財……”

“阿稚。”季月忽然打斷她。

白稚擡眸看他:“怎麽了?”

季月對上白稚清亮平靜的雙眸,心裏驀地有些發慌。

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神色茫然。

“阿稚,你是在不高興嗎?”

白稚頓了一下:“不,我是太高興了。”

“可是,我感覺你在故意避開我。”季月繼續道。

白稚感到好笑:“我沒有避開你呀,我這不是在和你說話嗎?”

“不,你有。”

季月微微蹙眉,神情專注而低落:“我能感覺到……你的這裏,在避開我。”

他伸出手指,輕輕落在白稚的胸前。

那是心髒跳動的位置。

——此時也正在快速而劇烈地起伏着。

白稚垂下眼睫,推開季月的手:“你又懂了?”

季月不明白白稚的意思。他只是一想起白稚和那個人站得很近,白稚對着那個人笑,白稚為了那個人将他趕走……他就有種想要瘋狂殺戮的沖動。

他想要殺了那個人,殺了所有和白稚說過話的人,殺光一切會妨礙他們的人。

他想要讓白稚完完全全的只屬于他一個人,想要這世上只剩下他和白稚。

他想得頭疼欲裂,卻又不敢說出來。

他怕白稚丢下他。

季月的表情漸漸痛苦起來,他俯着身凝視白稚,眼底仿佛有濃稠的鮮血在靜靜流淌。

“阿稚……”他低低地喚着白稚,眼神既柔軟又暴戾,仿佛在極力忍耐着什麽,“……不要推開我,好不好?”

他看起來可憐極了。

白稚看着他這副難受的樣子,自己也忍不住難受起來。

她無法分擔他的痛苦,他也無法理解她的心緒。

可是他們又依賴着彼此。

“阿稚……”季月又低低喚了一聲。

短短一瞬間,他的眼睛已經染上了濃烈的赤金色,眼底的暴戾也越來越甚。

白稚看不下去了。

她的眼裏只剩下季月痛苦的表情,耳邊只聽到季月哀哀的低喚。

既煎熬又無助,像在被火炙烤。

仿佛也在炙烤着她。

她終于忍耐不住,忽然站起身來。

她輕輕吻了季月。

說是吻也不夠貼切,其實只是二人的嘴唇輕輕相碰而已。

但季月能夠感受到那柔軟濕潤的觸感。

“阿……稚?”季月怔住了。

一瞬間,他身上壓抑不住的煞氣像是突然被熄滅一般,随着白稚的這一吻而倏地消失。他

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看着白稚迅速離開他的唇。

如蜻蜓點水般,溫柔得不可思議。

“季月。”白稚輕輕撫摸季月的臉,聲音輕柔得近乎呓語,“我不會推開你,也不會避開你。”

“所以再也不要說這樣的話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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