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蘇木瑤帶着那些被下藥的女子順着通道一直往前走, 不知過了多久, 她們終于走到了出口處。
不過出口并不是凝香館裏的那個暗道入口, 而是一個奇怪的洞穴。這個洞穴的洞口不大, 被一塊沉重的巨石擋得嚴嚴實實,連一絲光亮都透不進來。
僅憑蘇木瑤一個人的力氣根本推不開這塊巨石, 而那些女子也完全沒有幫忙的意向。畢竟她們現在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 只會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蘇木瑤白費力氣。
就在蘇木瑤急得想要對着洞外大喊求助的時候,殷念容從長長的暗道裏過來了。
他的表情陰晦, 身上也沾了不少灰塵,但這卻無損他的美貌。
他望了蘇木瑤一眼,沉聲道:“我來。”
蘇木瑤有些驚訝:“謝……謝謝你。”
他看起來很糟, 似乎正在壓抑着沸騰的怒火。
殷念容雖然長相陰柔,但終歸是個男子。加上他的力量,兩人很快便推開了巨石, 重見天日。
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 暗道的出口竟然就隐藏在一個極其不顯眼的小巷裏。這個巷子狹窄隐蔽, 又是個死胡同, 因此平日根本沒有人會走進這裏。
更不會有人想到,這裏居然會連通着一個極深的暗道。
蘇木瑤帶着那些女子一個個走了出來,她們已經許久不見陽光,此時站在太陽光下神情恍惚,有幾個身體比較弱的甚至險些昏倒。
“要快點送她們去官府才行。”蘇木瑤擔憂地看着這些女子, 扭頭望向身旁的殷念容, “姐……你要去哪?”
她一扭頭就看到殷念容正彎腰回往暗道, 吓得立馬叫住了他。
“看不出來麽?”殷念容笑了一聲,“當然是回去。”
“可是裏面……裏面還有很多羅剎,你現在回去會很危險的!”蘇木瑤着急地說。
殷念容彎了彎眼睛:“你以為外面就很安全嗎?”
蘇木瑤呆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意思。
殷念容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麽,一矮身便要踏進洞口。然而下一秒,一把長刀便從暗道裏直直地飛了出來——
他眉頭一跳,側身躲過了這一刀。
“……是誰在外面?”暗道裏傳出清冷而疲憊的聲音。
殷念容聞聲,心裏忽地一輕。
是白稚的聲音。
殷念容如釋重負地捂住眼睛,唇邊溢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片刻後,他控制不住地低聲笑了起來。
“傻妹妹……是你的好姐姐。”
“那你不早說。”白稚沒好氣地啐了一聲,随即加快腳步,“我差點就要扔出第二把刀了。”
殷念容沒有再說話,只是耐心地站在洞口邊等着她。很快,一只沾滿血跡的蒼白的手便從黑暗中伸了出來。
白稚和季月相互扶持着從洞口裏探出頭。
像兩只小動物一樣。殷念容的心裏忽然冒出這個奇怪的念頭。
“這是什麽鬼地方?”白稚第一反應便是擡手遮住迎面而來的日光。
她現在體力不支,抵抗日光的能力也随之下降了不少。
“是陽間。”殷念容彎了彎嘴角。
“廢話。”白稚俯身,将半靠在她身上的季月扶坐了下來。季月的雙眸微阖,臉色蒼白,看上去狀況似乎不太好。
殷念容挑眉問道:“他怎麽了?難道是老天開眼,終于讓他遭報應死了?”
“放屁。”白稚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又垂眸輕輕撫摸季月的臉頰,“他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而已。”
“那還真是遺憾。”殷念容惡毒地眯起眼睛,“不過你就打算讓他在這裏休息?”
“當然不是。”
白稚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眼皮有些無力地耷拉下來,“只是我也……有點……累了……”
她的身體搖搖欲墜,和季月靠在一起,像兩只搖搖晃晃的不倒翁。
殷念容沉默着看着他們,似乎在考慮着要不要在這裏殺掉他倆。
這兩只羅剎現在毫無防備,正是最軟弱的時候。只要他想,他甚至不用動一動身體,只需手起刀落,便可要了他們的命。
只是,他忽然有些遲疑。
“喂,你們是什麽人!”不遠處忽然傳來陌生的聲音,殷念容循聲望去,發現幾個官兵裝扮的人正在向着巷口走來。
他們這裏擠了這麽多女子,最近又有女子頻繁失蹤,那些官兵看到他們自然會過來查看詢問。
蘇木瑤立即從人群鑽了過來:“太好了,這裏的官兵來救我們了,殷姐姐,你快別回……小白?!小白你怎麽唔——”
她剛驚喜地喊出聲,就被殷念容一把捂住了嘴巴。
“別吵。”殷念容放低聲音,“他們睡着了。”
蘇木瑤聞言立即低頭望去,這才發現白稚正和季月靠坐在一起。兩人頭挨着頭,十指相扣,低垂的眼睫微微顫抖。
看起來睡得很甜。
像是不忍打破這份靜谧,蘇木瑤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也不再吱聲了。
殷念容放下手,轉過身不再看他們。
***
白稚是被外面的吵鬧聲吵醒的。
她費勁地睜開雙眼,先是呆呆地盯着頭頂的天花板。
這是……哪裏?
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羅剎沖破牢籠的一幕,她甩了甩腦袋,試圖甩掉這一段肮髒惡心的記憶。
就在她懷疑自己還沒有睡醒的時候,一只冰涼的手忽然撫上她的額頭。
“阿稚,你在幹嘛?”身邊傳來柔和清冽的少年聲音。
白稚煩躁不安的心頓時寧靜了下來。
“……季月。”她側過臉,望向坐在床邊的少年。
季月笑了一下,俯身在她的額前輕輕落下一吻。
“你睡了好久。”
白稚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問:“是嗎?有多久?”
季月歪頭想了想:“三天吧。”
什麽?!她居然睡了足足三天?
白稚頓時清醒了過來,她一個鯉魚打挺便坐了起來,可憐的季月猝不及防,腦袋被她狠狠撞了一下,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啊對不起!你沒事吧,有沒有被我撞傷?”白稚吓得連忙道歉,伸手便要摸上季月的額頭。
季月搖了搖頭:“沒有。只是有點疼。”
白稚:“那……我幫你揉揉?”
“嗯。”季月的睫毛輕輕眨動,眼睛卻一直沒有看向白稚。
白稚:“………”
怎麽回事,季月幹嘛一直不看她?
難道她現在……很醜嗎?!
白稚第一反應以為自己還沒有變回人形,連忙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白皙纖細,幹淨得不得了。別說指縫了,連指甲縫裏都沒有一點殘留的血跡,像是被人仔仔細細地清洗過一樣。
是蘇木瑤幫她洗的嗎?
這個猜測在白稚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而後她便放心地放下手。
什麽嘛,她現在還是人類的樣子呀。那季月幹嘛躲躲閃閃,看這看那,就是不看她?
白稚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臉,擡眸看到季月微腫的額頭,這才将剛才的疑惑丢到一邊。她伸出手指,輕輕撫上腫起的地方,一邊緩慢地揉摸,一邊柔聲問季月:“這樣呢?有沒有好一點?”
季月依然垂着眼眸,低聲應道:“好多了。”
白稚:“???”
……怎麽回事呀今天?是她的臉很奇怪嗎?
白稚正要忍不住詢問季月,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草,是誰這麽沒素質?進來之前就不能先敲門嗎?
“……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某個略帶嘲諷的聲音在門邊響起,依舊充滿了令人熟悉的欠揍感。
白稚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我當是誰這麽沒素質呢,原來是你啊。”
“你說誰沒素質?!”站在門邊的唐映頓時暴跳如雷。
“你啊。”白稚沖他做了個鬼臉。
“你——!”唐映氣得咬牙切齒,但礙于蘇木瑤就在身邊,他也不好對白稚做什麽,只好默默捏緊拳頭,極力忍耐。
“小白,你終于醒了!”
接下來就是蘇木瑤的抱頭痛哭環節了。她像往常一樣直直地沖到白稚床邊,起初季月還不樂意讓開,但白稚沖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和蘇木瑤計較,他只能陰着臉走到桌邊,随手拿起一塊桂花糕吃了起來。
——那還是蘇木瑤買給他的。
蘇木瑤抱着白稚的腰嘤嘤直哭,眼淚将白稚的衣服都沾濕了。她似乎全然忘了白稚是羅剎這件事,抱着她就不肯撒手:“嗚嗚嗚小白,你睡了好久啊,我們也不敢找大夫來替你診斷,只能就這麽幹等着……”
看來這個傻妞還沒有忘記她是羅剎這件事。
白稚順手擦去蘇木瑤臉上的淚水,好笑地問她:“這有什麽好擔心的?我只是睡着了而已。”
蘇木瑤弱弱地抽泣:“可、可是,你的身上都是血……”
“那都是別人的血啦。”白稚柔聲安慰她。
蘇木瑤只覺得今天的白稚比以往還要溫柔纖弱,倒顯得她像一個求關愛的小孩子一樣,她頓時忍不住小臉一紅。
“對了,念容姐姐呢?”白稚探頭向門邊望去,卻只看到唐映一個人臭着臉站在那裏。
殷念容,魏離都不在。
還有姜霰雪,他也沒有出現。
“他說他不想和官兵打交道,就先行離開了。”蘇木瑤揉揉發紅的眼睛,慢慢坐直身體。
“喔……那其他人呢?”白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殷念容沒有乘人之危,殺了她和季月。這是否說明,在他的眼裏,他們已經不再只是該死的羅剎了呢?
真希望還能再見到他啊。
蘇木瑤一五一十道:“魏離還在琢磨香蝕草的配方,這幾天都關在屋子裏沒有出來。姜兄本來是和我們一起等你醒來的,但他的師父突然飛鴿傳書,他就臨時出去了。”
白稚:原來是這樣。
看來以香蝕草為原料的毒藥還沒有研制出來,真是可喜可賀。
“對了,還有一個人也來找過你。”蘇木瑤忽然豎起一根手指,緊張地說,“那個人說他叫燕七,是來支付酬金的,還給了我一袋銀子讓我轉交給你,然後就走了。”
“燕七?他也來過了?”白稚頓時打起精神,“還有呢?他還說了什麽?”
“他還說,餘玉成的人頭他已經收到……官府那邊不用擔心,他已經打點好了,你只管放心收錢就好。”
“小白,這人不會是個壞人吧?”蘇木瑤的臉上布滿擔憂。
——真是個可靠的雇主。
白稚輕松地笑了笑:“放心,這人不壞。”
就算他是個壞東西,和她也無關了。
受到白稚的安撫,蘇木瑤果然輕易便放下心來。她看了眼一旁已經極度不耐煩的季月,突然打了個寒顫,連忙站了起來。
“那小白,我們就先出去了,你記得待會兒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哦。”
白稚笑着點頭:“好,你們先下去吧。”
蘇木瑤和唐映一起離開了客房。待到房門被關上後,白稚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還好燕七已經把酬金送過來了,不然她還真沒地方去找他。
“阿稚,你不舒服嗎?”季月看到她嘆氣,立即無聲地靠了過來。
一點動靜都沒有,真的像貓一樣。
白稚按下蠢蠢欲動的撸貓欲,擡起臉對季月笑了一下:“沒有,我只是放心了而已。”
季月:“放心?”
“對。”白稚看着他,不由放輕聲音,“你看起來還和以前一樣……我終于放心了。”
她直直地注視着季月,季月一對上她的目光,忽然再一次垂下眼睫。
白稚:“???”
朋友,你這個動作很傷我的心啊?為什麽要躲開我的眼神,嗯?為什麽要躲開我?!
“季月……”她忍不住艱難地開口,“我看着你的時候,你為什麽要躲開?”
季月聞言,慢慢擡起眼眸,目光深晦地看了她一眼。
“因為我一對上你的眼睛,”他緩慢地低聲說道,“……心跳就會變得很快。”
白稚:“………”
她突然就沉默了。
季月見她不說話,奇怪地望向她:“阿稚?”
“你別說話!”
白稚突然打斷他,聲音有些急切。
季月不解地湊近白稚:“阿稚,你怎麽了?”
“別看我。”白稚耳根泛紅,羞赧地別過臉——
“……我現在也有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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