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驚變
張霧斂怔住了,喉嚨裏幹澀得難受,好像有鮮血順着食道黏黏膩膩地滑了下來。
她想說些什麽,但在這個情況下,說什麽都好像是蒼白無力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張霧斂眼眶也紅了。
是她太懦弱了,是她沒有努力,沒有好好修煉,一門心思就知道泡雲祭火。
她……她是個混蛋!是個廢物!!一看到死人就慌得沒了主見的廢物。
而現在,有人真正地為了救她而死在了她面前,張霧斂突然覺得,所謂的8千8百萬美金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了。
現在,她寧願用8千8百萬美金換大家重新活過來。
少年冷冷地站起身,看也沒看她一眼,一瘸一拐地去查看自己這些師弟師妹的情況。
每翻開一具,手上的青筋就越顯眼幾分,眼眶也越紅上一分。
就在這時,一聲細微的呻吟陡然在這一片死寂中乍響。
“師……師兄……”
一個血肉模糊的恭華宗小師弟突然費力地睜開了眼,呻吟了一聲。
少年猛地一頓,緊跟着,整個身子都開始抖了起來。
這是張霧斂第一次看到雲祭火總是一臉傲氣的臉上露出了堪稱狼狽和惶急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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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弈然……別說話……師兄在救你了。”
少年垂着眼,抿緊了唇,淚水順着下颌啪嗒嗒全落在了鄭弈然臉上。
鄭弈然茫然地捂住了丹田的位置,汩汩的鮮血順着腰腹流了下來:“疼,師兄好疼。“
“師兄我好疼,我要死了嗎?”
面對死亡,鄭弈然也慌了,努力地掙紮着想要坐起來,結果卻被雲祭火給一把摁住了,少年咬牙切齒地怒吼:”別動!師兄在救你!!”
言罷,手上的靈力撚成了一條靈絲,幫鄭弈然修補肚子上這大洞。
小師弟疼得冷汗涔涔,慘叫連連,在雲祭火身下撲騰個不停。
張霧斂強忍着眼淚,立刻也跪了下來,幫忙一塊兒按住,從鄭弈然肚子裏流出來的血浸濕了指縫,張霧斂心驚肉跳的同時,心如刀絞,羞愧恍若潮水一般幾乎快将她吞沒了。
“對不起對不起。”看着鄭弈然,張霧斂抖如篩糠,豆大的淚水一顆一顆往下掉,拼命地,無聲地道歉。
雲祭火或許是看了她一眼,又或許是沒有,被汗和血浸透的額發垂在額前,眼裏紅得滲血。
就這樣,一個摁着一個補,小師弟肚子上的可怖的大洞終于被補了起來,人也成功地疼暈了過去。
張霧斂站起身,張了張嘴:“雲……”
少年沉默地放出了儲物空間,又彎下腰,把自己的師弟師妹一個一個放了進去,又背起了鄭弈然,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張霧斂拔步追了上去:“雲祭……”
少年腳步一頓,冷冷側目,“滾,還要我再說幾遍。”
又将背上的小師弟耐心溫柔地往上掂了掂,換了個相對來說更舒服的姿勢。
“弈然別怕。”雲祭火的眼睛紅得就像個兔子,“師兄這就帶你回去。”
眼看着少年走下了後山,被血浸濕了的袍角貼在了修長的黑靴上,金龍帶血,狼狽不堪。
張霧斂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痛苦不安又羞愧地想。
她不放心鄭弈然,她……她想看看他……
但現在雲祭火肯定很讨厭吧,她也讨厭這樣的自己。
不敢招惹雲祭火,張霧斂只好小心翼翼地落後了少年一大截,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結果走到一半,她就被攔住了。
後山上枝繁葉茂,邪魅叢生,斜刺裏突然伸出來一根藤蔓,将她攔腰一截。
面前這些四下揮舞的藤蔓,是山上的小妖,聞着血腥氣而來,又不敢攔前面的雲祭火,幹脆就擋在了她面前。
張霧斂記得,原著裏這些山上的精怪雖然沒多少攻擊力,卻還是讓傷重的季青林吃了不少苦頭。
被抛在半空中的剎那,張霧斂立刻慌了,下意識地想要喊前面的雲祭火,但求救聲到了嘴邊突然又安靜了下來。
她可以的,她自己能做到的。
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張霧斂抽了抽鼻子,咬着牙從袖子裏摸出了把匕首,一點一點地去割身上的藤蔓。
雲祭火或許察覺到了她這兒的動靜,卻像是當作沒看見她一樣,全然将她無視在了腦後,自顧自地下了山,連半個眼角餘光都沒施舍給她。
這些藤蔓攻擊力不高,但十分堅韌,張霧斂咬着牙割了半天,都沒割斷,反倒激怒了這些藤蔓小妖,藤蔓噼裏啪啦地全打在了她身上。
啪!
啪!
張霧斂掙紮得越厲害,這些藤蔓纏在她手上就纏得越緊,有些甚至硬生生地嵌入了皮肉,鮮血直流。
受傷在前,又割了大半天,張霧斂哆哆嗦嗦的手臂都在抖,手上也有點兒使不上來力氣了,握着匕首的手,又濕又滑,在這下一波疾風驟雨般的抽打到來之際,匕首終于脫手而出,而她也被藤蔓高高地抛上了天。
她……她好沒用啊……什麽也做不好。
被抛上了半空中的那一剎那,撞入心扉的不是恐懼,而是一陣自暴自棄的絕望。
張霧斂有點兒木然地想。
身上好疼,全身上下肯定腫得像個發面饅頭了吧。
這些藤蔓捆起她,足足往地上掄了有十多下,大有不拍死她不罷休的氣勢。
張霧斂被砸得大腦發昏,口中和鼻子裏鮮血直流,呼吸也有點兒喘不上來了。
可能她會在這兒被這些藤蔓吸收了,就這樣靜靜地死在這兒。
這樣也好,張霧斂疲倦地閉上了眼,再也不去想那8千8百萬美金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她是被人給輕輕搖醒的。
“姑娘……姑娘?”
“醒醒……”
睜開眼,眼裏倒映出一輪奄奄一息的落日,天際的火燒雲紅得像血,張霧斂愣了一下。
她……她沒死嗎?
順着這聲音的來源擡頭一看,一個樵夫打扮的中年大叔正關切地看着她。
“姑娘?你沒事吧?”
說實話,她現在的尊容實在有點兒有礙觀瞻。
她衣服上的血水已經幹涸凝結了,臉上腫得高高的,全身上下全是藤蔓勒出來的血口子。
看見張霧斂這滿身是血,失魂落魄的模樣,樵夫被吓了一大跳。
“是……是大哥你救了我嗎?”張霧斂木木地眨眨眼。
那樵夫有點兒擔心她,又有點兒不敢靠近:“姑娘你怎麽弄成這樣了?這些山裏的小妖精兇得很,我費了不少力氣才把它們都趕走,你家裏人呢?怎麽一個人上山?”
這個世界的人已經習慣于和精怪一起生活了。
張霧斂又眨了眨眼,看着面前這陌生又和藹的樵夫大叔,突然覺得一陣委屈,臉上還沒什麽表情,但眼裏兩行熱淚頓時滾了下來,看得樵夫傻了眼。
“姑娘,你別哭呀?你這是迷路了?”
這來自陌生人關切的善意,反倒讓張霧斂哭得更兇了。
“我送你回去。”
張霧斂嗚咽着擺擺手,想要說些什麽,可是根本說不出個完整的句子,只能零星地含糊地應兩聲,別過頭哭得昏天黑地,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哭,一邊擦眼淚,臉上被抹出了一個接一個血印子。
好不容易哭完了,這才紅腫着眼站起來:“謝謝……謝謝您。”
誠懇地鞠了一躬,張霧斂問:“請問您叫什麽……我……我一定會來報答你的。”
樵夫本來推拒了,但看她堅決,這才道:“我姓王,叫王橋。”
看着張霧斂這樣子着實有點兒不放心,皺起了眉:“姑娘你真的不用我送你?”
“我自己走就行,不用麻煩大哥了。”張霧斂眼淚還在不停地往下掉,又朝着這樵夫行了一禮,一瘸一拐地扶着樹幹走了。
已經入夜,武泗城中家家戶戶都點上了燈,炊煙袅袅。
行舟靠岸,橋上,岸上人來人往,笑意盈盈。
這一路上,有很多人驚訝異樣地看了她一眼。
張霧斂步履蹒跚地好不容易走到了胡府門前,想到雲祭火走之前那冷漠的一眼,突然又沒了推門走進去的勇氣。
她……她有什麽勇氣面對他們呢,是她連累了這麽多人。
鄭弈然醒來之後,她……她更沒有勇氣去面對他了。
抱着膝蓋,張霧斂默默埋頭坐在了臺階前,一直坐到身子都被冷風吹僵了,也沒勇氣站起身推開面前這扇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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