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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貨員的工作很辛苦，臨近年關生意又好，來送貨的貨車絡繹不絕，只上了半天班，林安裏面的衣服就已經被汗濕透了。他是很容易出汗的體質，背包內常年都備了一件底衫。中午休息的時候他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将濕衣服換了下來，剛把衣服穿好，一個小個子走了進來，手裏捧着兩份盒飯，看到他，眼睛一亮，“你果然在這裏，我把飯帶來了，快點吃吧，等下都涼了。”

小個子叫李思飛，跟林安同齡，是隔壁美院的學生，也上大一。兩人是同一天在這裏上班的，李思飛身體素質不如林安，大件的東西不怎麽扛的動，林安幫了他很多忙，他就跟林安親近起來。

林安雖然不習慣跟其他人接觸，但是性格卻是不太會拒絕別人的人，漸漸的也放任了。熟識後覺得兩人還挺有共同話題，經濟都拮據，相處時不用僞裝，比較輕松自在。

李思飛性格比林安還羞澀，平常都不太敢直視別人，氣場弱弱的。兩人找了張桌子擺好，又翻出兩張塑料凳湊在一起吃飯，李思飛勞累過度，食欲不振，先把飯盒裏的大半肉挑給林安，自己勉強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林安詫異的看着他，“你就吃這麽點，下午怎麽熬過去？外面還停着好幾輛車等卸貨呢。”

李思飛勉強笑笑，“吃不下，也許是累過頭了。下午我找輕的東西搬吧，速度慢一點，別人也不會說的。”

“其實你可以找其他工作，我之前做過很多的，酒店KTV之類的，沒有這個辛苦。”

“但是錢沒這個多啊。”李思飛皺着眉頭，煩惱起來，“我下一年的學費還沒着落呢，美院的學費又貴的要死。”

“不是可以申請助學貸款嗎？還有貧困補助。”

李思飛低下頭，手指輕扣着桌面，“我條件達不到。”

林安這才知道李思飛跟自己還是不一樣的，他父母雙全，家境小康，之所以會造成現在這種情況，是因為他執意要讀自己喜歡的學校，父母不同意，便斷了給他的資金，想以此逼迫他回頭。

“我偏不回去。”李思飛滿臉都是倔強，“我不喜歡什麽經濟管理，我只喜歡畫畫。”他遲疑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看着林安，“其實，我出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林安并沒有探聽其他人八卦的心，但看李思飛想吐露，便做一個靜聽者。

“其實……其實我是個同性戀。”李思飛底下頭，又飛快的擡頭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确認他臉上有沒有鄙夷，“我……我跟家裏人出櫃了，他們不理解，把我趕了出來，叫我改好了再回去。”他眼圈紅起來，“可是這種事，是沒有辦法改的。林安，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林安搖搖頭，并沒有說自己也是，除了林唯，他沒有必要把自己剖開放在別人面前。

李思飛笑了起來，因為眼中還含着淚，這個笑容就顯得格外豔麗。“謝謝你，我還是第一次交到朋友，真的很高興。”他激動的抓住林安的手掌，“下次我給你畫一幅肖像畫吧，我畫的還不錯的，老師都誇我有天分呢。”

林安沒有回絕，“好的。”

吃完飯後林安給林唯發了短信，但是一直到午休結束，也沒有收到回信。他想打電話過去，又怕打擾林唯休息，猶豫不安的神色太過明顯，李思飛看到了，關切的問：“怎麽了？”

林安搖搖頭，露出個笑容來，“沒事，去做事吧。”

下午忙的不行，他只有在喝水的空隙裏，才有時間拿出手機看一眼。手機靜悄悄的，既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新短信，QQ上也沒有消息。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騎上自行車匆匆回到家，喘口氣之後撥打那個熟記于心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小安？”

林安松了口氣，癱坐在沙發上，柔聲問：“阿唯，很忙嗎？”

“嗯，有點。”

對方的語氣在林安聽來總覺得有些冷，搖搖頭他又覺得是錯覺，“因為我發短信給你你沒有回，所以我有點擔心。”

“手機沒有放在身上。”

“我就知道是這樣。”林安笑着帶了點撒嬌味道，“今天好累，廠家送了很多貨來，我們一下午都很忙。你吃晚飯了嗎？”

“還沒有。”

“還沒做好嗎？現在都七點多了，肯定餓壞了吧？”

“是餓了。”

“那你快去吃飯吧，我晚點給你打電話。”雖然有些不舍，林安卻舍不得他餓着，沒有主動挂電話，那邊林唯突然叫了他一聲。

“怎麽了？”

林唯說：“我計劃了去旅游，國外，明天的飛機。”

林安臉色僵硬下來，咬了咬嘴唇，“這麽突然呀……那什麽時候回來？”

“年後。”

“是……是嗎？那你玩的愉快一點。”林安聲音弱下去，心裏有點空，有點茫然。

“這段時間可能不太方便聯系，到時候我給你電話。”

林安呆了，這個意思是讓他不要主動打電話給林唯，只能等他的電話的意思嗎？

他正想問清楚，那邊傳來一句“我去吃飯了，拜拜”然後電話利索的被挂斷。

林安愣愣的看着手機屏幕上的通話記錄，不明白為什麽林唯突然變的這麽冷淡，他茫然的想起了早上的親吻和告別，似乎自己哪裏都沒有做錯，可是為什麽突然會變成這樣子？

沒有再撥電話過去詢問的勇氣，他怕自己這麽做會讓對方厭煩，又勉強安慰自己也許是林唯心情不好所以才這樣的。手機屏幕驟然暗下去，整個屋子又黑又冷，本來饑餓的肚子像是感受不到了，全身只剩下麻木。

最後還是起身去煮了碗面，只放了點鹽，因為心不在焉所以面都燒糊了，他扒拉了幾口，難以下咽又全部倒在了垃圾桶裏。洗了澡後躺在床上，因為開了電熱毯，被窩裏面很暖和。

心卻那麽冷。

他這段時間被林唯寵的已經受不得一點冷落，抱着林唯送的兔子，咬緊嘴唇還是想哭。

他不知道這只是開始，想要結束還遙遙無期。

林唯并不比他好受多少，甚至是更難受的，他盯着手機上林安中午發來的短信。

——吃飯了嗎？在做什麽呢？

其實中午就看到了，他用了極大的克制力才讓自己無視，但是理智戰勝不了心，心便還是無所顧忌的在牽挂着他。想着他累不累，有沒有好好吃飯，出汗太多的話有沒有及時換衣服。然而現實又跑到了前面，叫嚣着質問為什麽還要關心他？他和他媽媽是害死你媽媽的兇手你知道嗎？他是你親弟弟你跟他一起做了什麽？

太多雜亂的念頭在腦海咆哮，似乎要将他整個人撕碎成兩半。外婆叫他第一聲的時候他都沒有聽到，熟悉的手撫上他的頭頂，他才回過神來。

滿臉都是淚水。

外婆驚慌的拿手帕給他擦眼淚，把他摟在懷裏，“唯唯，唯唯你別哭，你別害怕，就算你爸爸還有其他兒子，一切都是你的，都簽過協議的有法律效應的……”老人心疼的颠三倒四的勸慰，突然又想起林安，“那個林安，就算你們之前認識，你現在不喜歡的話以後別再理會就是了，我會跟你爸爸說，給他一筆錢就算了，不準接進林家大門。”

外婆體會不了他的痛，誰都體會不了，他做不得聲，只能趴在老人懷裏默默的哭泣，跟小時候想媽媽的時候一樣。

半夜他又做了噩夢，夢見媽媽滿身是血扭曲的躺在地上，一只手緊緊的拽着，像是在表達無法言喻的恨意。

醒來後他平靜下來，在心裏默默的跟媽媽承諾。

我不會忘記，是誰讓你變成這個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