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他的駐足只有短短幾分鐘，別的廳開場的時間就要到了，他又跑回去檢票，忙到六點鐘的時候有同事換班，他才有時間去找李思飛一起吃飯。

電影院後面有個小小的員工餐廳，飯菜是免費提供的，菜色算不上好，兩人匆匆吃完了來不及多歇息，又跑回去接班。他到那的時候同事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袋子遞給他，“剛剛有人拿過來說給你的。”

“啊？”林安有些驚訝。

那女孩子笑了笑，“是個帥哥哦。我先吃飯去了。”

林安接過袋子，裏面裝的是一杯飲料，打開杯蓋一看是熱奶茶，旁邊有一張紙條，上面寫着“晚上回家注意安全”。

是林唯的筆跡。

林安感覺他的情緒是被一根繩子縛住的，繩子的另一頭由林唯操控着，随便任何一個動作，都能控制他的喜或者悲。

許多年後他走在街道，無意間聽到一家店裏放的流行歌，一個女聲唱的無比忘情，他停了很久直到聽完，都愣愣的回不過神。那首歌名字叫《離不開你》，難得的契合他一生的戀情。

從上次KTV事件之後，最大的受害人就數趙署了，因為唐芯隔了段時間跟他提了分手。他問原因時，唐芯說：“去唱歌那次，你突然跑出去，你當時是找林安去了吧？”

“是啊，我出去看看他去哪兒了，當時着急了些才把話筒給別人先唱着的。”

“着急？給別人？你應該知道那是情侶對唱吧？到底誰是你女朋友？”唐芯即使生氣，語氣也是軟軟的，“還是你不喜歡女的，找我打個掩護？”

趙署都快氣笑了，“我不喜歡女的那我喜歡什麽？”

“你喜歡林安。”唐芯不等他反駁，繼續說：“平常你就很關注他，那天晚上我看着呢，你一直偷偷的看他，一副特別緊張的樣子。一看他出去馬上就跟着出去了，你不是喜歡他是什麽？”

趙署真的被氣笑了，“你腦洞夠大的啊，怎麽不去寫小說呢？”

唐芯語氣平靜下來，繼續說出自己的理由，“之前看電影那次也是，林安在檢票，你一直盯着他，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你那麽關注一個人。趙署，就算你不是喜歡林安，你肯定也不喜歡我。被愛是種什麽感覺，我是體會過的，但是你沒有給過我這種感覺。”

話說到這份上，趙署也懶的解釋了。挂了電話後心裏還是有些氣悶，下午課也沒去上，躲在宿舍裏玩游戲。傍晚林唯回來的時候給他帶了一份飯，看他愛理不理的樣子，“怎麽了？”

剛好游戲輸了，趙署氣的摔了鼠标，摘了耳機，揉了揉額頭。他想到什麽，突然笑出聲來，“阿唯，有人說我喜歡林安。”

林唯臉色一凜，“誰說的？”

“我前女友。”

“你哪個前女友？”

“唐芯，從今天起就是前女友了，她跟我提了分手，因為她覺得我喜歡林安。”趙署樂不可支的吃着飯，看到林唯還在盯着自己，臉色沉沉的。

“那你喜歡嗎？”

“卧槽，你不是吧？”趙署震驚的盯着他，“我！大寫的直男！怎麽可能喜歡個帶把的？你要不要這麽惡狠狠的盯着我，跟我搶了你飯吃一樣。”

林唯收回目光，靜靜的開始吃飯。趙署被他看了那麽一會，連吃在嘴裏的飯菜都覺得無味了，吃了幾口索性不吃了，“阿唯，你有沒有告訴他下半年要出國的事？”

“還沒有說。”

“不打算說嗎？而且那件事，你要什麽時候才讓他知道？”

林唯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隔了一會，似乎也是沒有食欲了，把飯盒收起來扔進了垃圾桶。趙署覺得他這段時間變化很大，明明以前溫柔平和的一個人，現在一提到林安就變臉色，即使在外面一直對着人笑，他看着都能感覺到是僞裝的。到了晚上也是睡不好，半夜常常能聽到他做噩夢時的低吟。

他很想開導他，無奈自己也沒有什麽好辦法能解決目前的狀況。針不紮到自己身上，他不會知道痛，所謂的感同身受，是永遠不可能發生的。

林唯一臉平靜，“總會有一個好時機的。”

“你為什麽總要找你爸爸的律師刺探他？”趙署不解，“他不是一直都拒絕那筆錢嗎？那麽大一筆錢，放到我面前我都會猶豫，可是他經得起這麽多次的誘惑，這樣你還不相信他的人品嗎？”

林唯聽到他這番話，眼裏慢慢湧現出痛苦來。

“他的一言一行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你自己也清楚他過的有多辛苦，你每次都借口萱萱給你買的名牌去刺痛他，是希望他收下那筆錢嗎？其實他那麽愛你，為你能付出一切，我開始也以為你能達到目的的，結果他卻還是願意選擇另一種更辛苦的方式。”趙署說到這裏，心裏都有些佩服林安了。

“不是這樣的。”林唯發出低啞的聲音。

“因為他媽媽之前是那樣，所以你跟你爸爸都覺得他也是那樣的人。阿唯，我覺得這種波及是不對的。”

林唯閉了閉眼，“就算他是那樣的人也沒關系，他要錢我可以滿足他，要愛我可以滿足他，我可以寵他一輩子，原本是這樣的。可是他是那個孩子，唯獨他是那個孩子……我不能這樣……”

趙署突然明白了他的想法，“你對他恨不徹底，所以就希望他也是跟他媽媽一樣的人是嗎？你希望他是那種為錢不擇手段的人，然後你看清了，就能斷掉自己的愛戀了是嗎？”

林唯不回答，是默認了。

趙署嘆氣，“可是他不是，你很清楚他不是，阿唯，你現在要怎麽辦？”

第二天是林安的生日，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也不期待能收到禮物，但是卻非常希望能在這樣的日子見到林唯。他發短信給林唯，洗好澡後坐在沙發上等，內心非常忐忑。

林唯一直沒有回應，林安猶豫着要不要打電話問，敲門聲就響了起來。林安打開門，看到林唯手裏居然提着一個蛋糕盒，極為驚喜，“你知道我今天生日？”

“嗯對呀，有次不小心看到了你身份證，我按陰歷算的，應該沒算錯吧？”

“沒有算錯。”林安臉紅紅的抱住他的腰，重重的親了一下他的嘴唇，眼睛亮晶晶的“阿唯，謝謝你。”

蛋糕小小的只有兩人份，林唯插了一根蠟燭，給他唱生日歌，林安許了願，然後吹滅了。林唯用手指沾了一點奶油抹在林安臉上，微笑着看着他，“今年就十九周歲了。”他從背包裏掏出一個方盒子出來遞給他，“送你的禮物，你打開看看喜歡不喜歡。”

林安欣喜的拆開包裝，裏面是一臺時下最流行的手機。林安躊躇了一下，“這個太貴了我不能收，其實不用買禮物的，有蛋糕吃就可以了。”

“我存下零花錢買的，你不收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林安想了想，還是把東西收下了。兩人把蛋糕全部吃完，胃都有些撐，躺在床上做了幾次運動才消化下來。林安抱着林唯的腰，“阿唯，你生日的時候想要什麽禮物呢？”

“都可以，你送的我都會喜歡的。而且如果提前知道的話，到時候就沒有驚喜感了吧？”

“嗯，也對。”

兩人絮絮的聊了一些事情，林安總覺得世上再沒有比現在更快活的事情了，在生日的時候愛的人在身邊，給自己唱生日歌，一起吃蛋糕，然後抱着入睡。将睡未睡之際，林唯突然問道：“小安，你媽媽是個怎樣的人？”

林安不疑有他，想了一下，語氣有些悶悶的，“是個可憐的人。”

林唯心底冷笑，并不覺得處心積慮要破壞別人家庭的人會可憐。

林安見他有心想聽的樣子，并不想隐瞞，慢慢的訴說他知道的一切，“她生下來沒多久我外公就過世了，我外婆丢下她改嫁了，她從小跟奶奶長到六歲，然後奶奶也過世了。她後面一直跟着叔叔伯伯姑姑生活，每隔幾個月就要換一個地方。她說那些親戚對她也不是很差，就是很冷漠。比如其他兄弟姐妹做錯事，他們的父母會發脾氣，她做錯事的話，他們就只會拿眼睛斜她，說她果然像媽，不安分。”

“因為環境的原因，她的自尊心很高，功利心……也比較強。她比所有人都渴望出人頭地，不再被人小看。所以她很努力的讀書，考試常常得年級第一，考上高中時沒有錢念，是初中校長去找了教育局把她的學雜費都免了，但是生活費是沒有多少的，所以她穿的是帶補丁的不合身的衣服，吃的是最差的飯菜。”

“高中畢業後她就去了大城市打拼，開始穿的土，言行舉止都不入時，經常被人看不起。她很争強好勝，不管碰到了挫折都捱了過去，後來，她終于做了一件錯事。”

林唯知道他要說到重點了，心都提了起來。

“她進了一家很好的公司當秘書，上司年輕長的也帥氣，非常有魅力，即使已經結婚成家，她也偷偷喜歡上了。她很努力的忍着這種暗戀，直到有一次她找到了機會。”林安聲音有些幹，語氣有些顫抖，“她趁上司醉酒時爬到了他……床上，第二天上司給了她一筆錢讓她離開，她拿了錢并沒有走遠，在兩個多月後直接去了他家，因為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兩人的手是相握的，此時都有些汗津津的。

“她拿出事先早就拍好的照片和孕檢單給上司和他妻子看，天真的以為能因此得到人得到錢得到地位。他們大吵了一架，上司拉着她出門想要到外面解決，剛走出樓梯口……”林安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是不忍心再講下去。

林唯咬了咬牙，聲音異常冷靜，“然後呢？”

“剛走出樓梯口，就有個人摔在他們面前。是上司的妻子……她從他們出門後便爬上了頂樓，然後跳了下來……”林安嘆息一聲，良久後才繼續說，“我媽媽說她十幾年來從沒忘記那一幕，她沒想過不計方法不存臉面的奪取的後果是害下一條人命……她很後悔，非常非常後悔，從那以後她的心神就丢了，一直活在那種痛苦悔恨當中，直到死去。”

林安突然抱緊了他的腰，“阿唯，我就是那個小孩，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林唯沉默半晌，“你是你，她是她，不能一概而論。”

林安哽咽起來，“不，其實分不開的。我是她生的，又怎麽能拆開來看？”他心裏難受，從未跟人說過的秘事突然吐露出來，心裏沒有半點輕松，反而隐隐的擔憂。

林唯如果因此看不起他，不再理他，他又該如何挽回？

他有些後悔，他們現在好不容易才親密的在一起，他不應該說這些掃興的事來破壞兩人之間的氣氛。

林唯沒有回應，眉頭緊鎖，眼中一片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