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歷代城主都是世襲制,非世襲的只能算代理城主,不論身份地位,也不論占據這座城多少年。

“您稍等。”娅寧轉身一溜小跑,找她表姨母去了。

過了幾分鐘,娅寧又回來了,只說道:“姨母說她昨日去了東河沿,那裏疫情不輕,回來之後她就惡心嘔吐,腹痛,而且時不時跑廁所,現在也是有氣無力。”

“行了,你去吧。”陌奈準備歇息之後先奔東河沿,治理了之後再轉別處。

一行人洗浴罷,各自準備卧床休息。臨睡前,夏芊芊穿好衣裳去敲陌奈的門。

“誰?”陌奈問。

“你猜!”夏芊芊說道。

“不許進!”陌奈說道。

“娅寧。”夏芊芊模仿娅寧聲音說道。

“進來!”陌奈說道。

夏芊芊推門,見陌奈穿得整整齊齊正坐在床頭看書,看的竟是從她那兒拿的劍譜。

“你真當我娅寧?”夏芊芊說道。

陌奈擡頭,故意說道:“是。”

夏芊芊無奈笑笑:“那好吧。”

陌奈說道:“從你臉上,本王看不到該有的表情。”

“王想要看什麽表情?酸?失望?”頓了一下,夏芊芊繼續說道,“《詩經》有雲: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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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着有點耳熟,”陌奈說道,“那你給本王解釋一下,什麽意思?”

夏芊芊認真說道:“這句話取自《詩經·國風·衛風》,詩題為《氓》,意思就是男子大多是理性動物,沉迷于情愛的時候還可以自我解脫,但女子一般都是情感動物,一旦沉溺,往往無法自拔。”

陌奈說道:“那你是理性動物還是情感動物?”

夏芊芊不答反問:“您說呢?”

陌奈說道:“本王希望你只是夏芊芊。”

“嗯,我就是我,是不一樣的煙火。”說罷,夏芊芊突然正色道,“講真,疫病是會傳染的,一傳十十傳百,如謠言一樣很快散播開來,您明日真要親自出馬?”

陌奈說道:“本王不怕!”

夏芊芊說道:“那好,當我沒說,聽剛才娅寧的描述,這疫病可能和霍亂差不多,不偏不倚,本姑娘不久前曾患過這個病,并很快自愈,體內的抗體正活躍着。”夏芊芊之所以這麽說,實際上是幼時打過疫苗。

那時候夏芊芊的母親還沒離開,對她保護得細致周到,基本的預防針自然是不會落下。

“那正好,”陌奈說道,“”我若在芳城被傳染,就有人照顧我。”

“貧嘴!”夏芊芊搖頭。

陌奈說道:“對了,離洛說他今晚有點不舒服,你能不能,再幫本王熄一次燈。”

夏芊芊說道:“我就住隔壁,王想要熄燈了,随時可以叫我。”夏芊芊說罷,轉身欲走。

“別走!”陌奈一指窗邊的一把椅子說道,“你坐下!”

夏芊芊只得照做。

陌奈将劍譜收起,放入行囊,說道:“你能不能就這麽坐着,等本王睡着了,再熄燈好嗎?”

夏芊芊點頭。

陌奈脫了外袍,躺下來,掖好被子,翻了個身,将背對着夏芊芊,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夏芊芊見陌奈沒了動靜,悄悄默默走過去,想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燈火搖曳,他安安靜靜地就這麽躺着,長而濃密的眼睫在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影子,是那麽夢幻,而被褥上,那修長的骨節分明的十根手指卻是傷痕累累,那麽真實,令人觸目驚心。

夏芊芊吹滅了燈,關上門,準備回去睡覺。

陌奈在黑暗中翻了個身,其實他根本沒有入睡。他一直在回味那幾句詩,腦海中也浮現了一些畫面。

還記得,在他漫長的生命裏,有誰曾讀過同樣一句詩。朦朦胧胧中,他仿佛回到了明朝時期的京城,在一個熙熙攘攘的客棧,他混跡在進京趕考的人群中。一少女哭着喊着在一個書生身後大喊:“哥哥,你一定要注意身體,我們等你回來。”

少女說着話,卻忘了手裏新做的披風還沒有送給兄長。

推推搡搡中,少女逆流而上,竟認錯了背影,将他認成了兄長。

“抱歉公子,小女子失禮!”她低頭,一臉緋紅。

陌奈目光四下來搜了一遍,指着前方一座石橋上那個匆匆前行的背影說道:“姑娘,如果沒看錯的話,你兄長在那兒。”

少女擡望一眼,既驚又喜:“是啊。”她剛要去追,可人潮擁擠,她一下子根本過不去。

“跟我來吧!”他說罷,在前方幫她分開人群,由于個子高,遠遠的人家就看到了他,再加之他相貌不凡穿着講究,所以路人不經意就會提前把路讓了出來。

在他的幫助下,少女很快追上了兄長,将披風送到了兄長手裏。

“哥,多虧有這位公子幫忙,不然我只怕都追不上你了。”少女說道。

兄長微笑着跟陌奈打了聲招呼,随人群而去。

他們原本以為,這不過是一面之緣。不曾想,幾天之後,他們再次相遇。

原來少女本是這京城人士,父親是個六品文官。

這日,少女和丫鬟提着兩籠點心,路過宏泰客棧的時候,恰巧遇上陌奈正要出門。

“公子,真巧,又遇見了您。”少女說道。

“嗯,”陌奈說道,“我要出一趟門。”

“公子要去哪裏?”

“查一個人。”

“您是捕快嗎?”少女說道。

“差不多。”

“這麽早出門,您用早點了嗎?”少女說道。

陌奈搖搖頭。

“我這有兩籠點心,公子若不嫌棄,可以分一籠與您。”少女說罷,在一旁的亭子裏坐下,拿出其中一籠點心放在桌子上,說道:“公子您慢用,我們還要将剩下的送兄長。”

說罷,少女與丫鬟轉身離去。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問姑娘姓名。

半月之後,他追查到了那個從地心叛逃的人,正欲捉拿歸案。臨走前,他來到宏泰客棧,看看能不能再見到那個姑娘。

可能還真是有緣,兩人又遇上了,此時,少女的兄長會試已結束,她與兄長一路有說有笑,看來會試相當成功。

“姑娘。”陌奈說道。

“公子,又遇見您了。”少女說道。

“姑娘,我今天來……”陌奈話未說完,就被少女的兄長打斷:“這位公子,請問家住何處?作何營生?”

“家住……家住江南,捕快。”陌奈說道。

“捕快?”少女的兄長笑笑,轉臉對少女說道,“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妹妹你好自為之!”

“大哥,我今日來,只是跟令妹告個辭而已。”陌奈說道。

“告辭是吧,告辭好啊,祝你一路平安!”

陌奈沖少女苦笑一下,轉身大步離開。卻不曾想,走出半裏之外,卻被少女派來的一小哥追上,那小哥氣喘籲籲遞給陌奈一個包裹:“公子,這是咱們倩倩小姐給您做的衣裳。”

“原來她叫倩倩?”陌奈說道。

“是啊,小姐姓夏,名倩倩,公子難道沒問過?”小哥疑惑說道。

陌奈點點頭。

“這衣裳公子快收下吧,若是被老爺或者少爺看到可就要為難小姐了。”

陌奈萬般推辭,最後還是禁不住那小哥的苦勸,收下了衣裳。

實際上,這不過是當時很普通的一種袍衫,翡翠色,衣領與兩肩繡本色花紋。後來陌奈的好幾件衣裳,都是以這件為範本來做的,那天給夏芊芊修補那件,就是其中之一。

後來,陌奈多次去到北京城,卻只短暫見了夏倩倩兩面。再後來去,夏倩倩已嫁為人婦,而且過得十分凄苦。

再再後來,她就香消玉殒,變作了一座孤墳。

百年之後,她當初送給陌奈的衣服也化成了灰。

夢醒時分想想,一幕幕尤在昨日。陌奈長長地嘆口氣,終于又悲悲戚戚地深睡了過去。

翌日,與夏芊芊剛碰面,陌奈突然間覺得記憶中那個影子似乎跟夏芊芊有些相像,連名字也相似,雖然性格完全不同。

“明神宗時候?”夏芊芊被問得有點兒懵,就想逗一下陌奈,于是說道:“去過……”

陌奈突然一激動,過去一把扣住夏芊芊的手:“真去過?”

“哈哈,”夏芊芊笑道,“做夢去的。”

陌奈松手,沉吟一會,問道:“那夢裏可有我?”

“不記得了。”夏芊芊随口胡謅一句,想了想,又說道,“難道在那時的京城,有令你難以忘懷的故事?”

陌奈望向窗外的天空,悠悠地說道:“一些舊事罷了,零零碎碎,算不得激動,只是時間久了,不知因何突然又浮出了水面。”

“活了這麽久,有故事也很正常啊,”夏芊芊說道,“試想一下,在帝都這樣一個浪漫的地方,男才女貌佳偶天成,倘若沒有故事,還真是辜負了風與月。”

“你還懂什麽風與月?”陌奈望向夏芊芊,勾唇。

“就你懂?”夏芊芊說道。

“我也不懂。”陌奈說道。

“那正好,你倆可以探讨一下。”離洛不知打哪鑽出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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