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計劃

東大陸的亂局有愈演愈烈之勢。

新任教皇一意孤行，在加萊公國百名貴族聯名上書反對開戰後，依然決定維持自己的決定。

一道道飽含怒火的谕令奔向七大王國，彌爾頓已經不僅僅是在用世俗的權力制約貴族了。他動用了自己的那柄權杖，以神之代行者的身份，要求所有信徒執行他的命令。

“喪心病狂。”莉莉絲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

對虔誠的信徒來說，他們無法違抗神的旨意。平靜了幾百年的東大陸終于再起波瀾，這片遼闊的土地緩緩轉動起來，仿佛一架古老的機器。在民衆惶然的喧嚣中，咯吱作響。

而不虔誠的信徒，在這種時候，你能光明正大地宣稱自己不相信光明神會降下懲罰嗎？所以，即使知道這是教皇的一己之私，即使打從心底裏覺得這是很荒謬的事，人們還是不得不行動起來。

一切光明籠罩的地方，都布滿了戰前的狼煙。

甚至連深居在霍恩海姆的精靈，遨游在碧波海的人魚，都在神谕下拿起了戰争打響前的號角。

動蕩似乎無可避免了，莉莉絲頭一次清晰地認識到，這不是玩笑，而是冰冷野蠻的現實。

“教皇到底是怎麽想的？”少女實在是不能理解彌爾頓的想法。

發動這麽一場勞民傷財的戰争，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蕩平西大陸非一朝一夕之功。不誇張的說，教廷根本沒有徹底打敗黑暗聯盟的方法。

好歹也擁有幅員千萬裏的土地和為數衆多的子民，哪怕內部一向松散，西大陸也不是什麽任人揉搓的軟柿子。

嚴格說起來，要論高端戰力，西大陸的傳奇其實要多過東大陸。諸如羅伊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搞研究的魔法師不算少，但是，再怎麽不關心外物，敵人都打到你的魔法塔外了，還不會出手反擊嗎？

所可慮者，就是擁有類神實力的教皇。

亞歷克斯當初千方百計要把尤利西斯陰死，估計就是存了削弱教廷頂級實力的打算。

“但是……”莉莉絲皺着眉，“亞歷克斯難道沒有想過，死了一個尤利西斯，還會有一個彌爾頓？”

只要是教皇就有類神的力量，這個教皇，理論上可以是任何人。

“尤利西斯和彌爾頓當然有所不同。”羅伊平淡地回答。

“你是說彌爾頓更腦殘？”

“……這麽說也沒錯。”羅伊罕見地愣了一下，“不過，真正的原因不是這個。”

他的思緒又回到了自己和亞歷克斯對談的那天。

“彌爾頓和‘造神’計劃有關，這恐怕就是你要操縱他成為教皇的原因。”羅伊冷靜地繼續分析。

“更确切地說，彌爾頓不得不成為教皇，即使你沒有暗算尤利西斯，彌爾頓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殺掉他。”

“你之所以這麽認為，是因為彌爾頓表現得太急躁了吧。”亞歷克斯挑了挑眉。

“沒錯，彌爾頓不是蠢貨，他很清楚貿然發動戰争帶來的後果。”雖然壓根沒見過彌爾頓幾面，但羅伊完全可以從紛雜的線索中推測出彌爾頓的想法。

“不會有人支持彌爾頓的決定，一個真正的激進派，要想打擊到黑法師，選擇獵殺行動這種更溫和的手段，才是最有效的。”

針對黑法師的清洗行為，竟然會被形容為更溫和的手段，亞歷克斯不由哭笑不得。

不過，羅伊說的沒錯，和戰争比起來，獵殺行動無疑是更妥當的。一旦開戰，以現在的局勢，東西大陸就是不死不休了。

彌爾頓會想不到嗎？顯然不會。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可以通過戰争得到更大的好處。”羅伊的語氣十分篤定，“得到超乎想象的好處，根據目前的線索，我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他冷冷地注視着亞歷克斯，“他可以通過這場戰争，成為真正的神。”

“你很在意這場戰争的結果嗎？”羅伊忽然問莉莉絲。

當然是在意的，莉莉絲想。要是西大陸戰敗，她這個和黑暗聯盟高層關系密切的邪惡魔法師，會面臨怎樣悲慘的下場，可想而知。

但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坦然期盼東大陸的失敗。

身處黑暗聯盟的核心陣營，即使認識過的黑法師都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但莉莉絲絕對沒辦法理直氣壯地說，黑法師都是遵紀守法、五講四美的好公民。

除卻那些以訛傳訛的恐怖傳說，剖屍、血祭，甚至是食人，也不是沒有黑法師做過。傳承自黃昏紀元的古老死靈魔法，有太多殘忍血腥的手段。相對比較溫和的幻形系和占星系，玩.弄人心和靈魂的方法也層出不窮。

即使是在黑暗聯盟幾次三番地大力整頓後，還是有魔法師在背地裏幹着見不得人的事。

況且，一旦戰敗，就意味着東大陸的百姓全部淪為了亡國奴。哪怕新的統治者慈悲又善良，亡國奴就是亡國奴。

莉莉絲沒有理所當然将自己定位為西大陸子民的情感，同樣也沒有順理成章将東大陸劃為敵人的覺悟。

為什麽一定要打仗呢？她真的真的很想問這個問題，不是聖母什麽的，就是不理解。

如果是亞歷克斯，一定會不屑地嘲笑莉莉絲的天真吧。沒有為什麽，有分歧就有鬥争。

但問這個問題的是羅伊，所以莉莉絲果斷地将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

“目前看來，戰争爆發的導火索是彌爾頓。”羅伊竟然開始一本正經地回答，“不過事情并沒有這麽單純，彌爾頓控制東大陸的基礎是神權，但最歸根結底的原因，是矛盾。”

對，矛盾，只要解決了矛盾……

似乎是看出了莉莉絲的想法，羅伊繼續道：“矛盾的解決不可能一蹴而就，因為這是幾千年的歷史原因造就的，但如果想平息這場戰争，還是有辦法的。”

“什麽辦法？”莉莉絲頓時眼前一亮。

“第一，殺了彌爾頓。這個方法必須要快，因為一旦戰前部署完畢，即使彌爾頓隕落，教廷也會在既成事實下繼續推進戰争。”

短期內想幹掉彌爾頓不可行，雖然的确很想暴打那個腦抽風的教皇，但莉莉絲也知道自己是癡人說夢。

“第二種方法呢？”

“第二，黑暗聯盟不對教廷的宣戰做出回應，采取冷處理的态度。在東大陸內部動蕩的情況下，時間拖延得越長，戰争最終發動的幾率越小。”

“哦，這倒是個好方法。”莉莉絲點了點頭。黑暗聯盟這次基本上是躺着中槍，沒誰願意去打仗吧。

“這個方法有兩個最大的漏洞。”羅伊伸出兩根手指，“假若彌爾頓對局勢掌控得力，他完全可以不在乎黑暗聯盟的态度，直接開戰。到時候，黑暗聯盟被動迎敵，反而會陷入窘境。還有一個漏洞……”

他神色冰冷：“亞歷克斯一定會應戰的。”

莉莉絲立馬萎了，亞歷克斯大魔王說戰，那就百分之百要戰了。

“沒有第三個辦法了嗎？”她始終不甘心，好歹也是穿越人士，頭一次迫切想要完成的願望雖然中二到沒邊，但莉莉絲，真的想努力一把。

她以為自己會聽到否定的回答，還能怎麽辦呢？把亞歷克斯殺了？

真要這麽幹，她寧願去試着殺彌爾頓。

“有。”羅伊肯定地回答，“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如果你想阻止一件事發生，溫和的手段行不通，那就用激烈一點的。”

不是，你剛剛都打算謀殺敵方主将了，這還叫溫和……

羅伊的神情很認真：“快速成為比彌爾頓和亞歷克斯還要強大的存在，然後，在戰争開始之前，強迫他們停下來。”

“神。”莉莉絲恍然大悟，“只有成為神。”她無奈地笑了笑，“你知道，亞歷克斯已經用這個理由給我洗過很多次腦了。成神了就可以随便虐他，想幹嘛幹嘛，随随便便就創造一個和諧社會。但是……”少女的笑容流露出一絲沮喪，“這很難啊。”

而且還要快，又不是技能速成班，從六階魔導師飙升到神明，不是難為她嗎。

“難度确實很大，根據我的計算，成功的幾率是百分之十七，你要嘗試嗎？”

羅伊平靜地問莉莉絲，事實上他的确是不帶一絲主觀情緒問這個問題的。

戰争會不會爆發羅伊不關心，不管西大陸是戰勝還是戰敗，羅伊都有把握保證自己和莉莉絲未來的生活。如果莉莉絲不想着讓自己成神，就這麽保持頻率往上晉升，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但莉莉絲很在意，所以羅伊詳盡細致地研究了他可以掌握的所以情報，得出了全套計劃。

只要是莉莉絲的決定，羅伊會拼盡一切力量配合。至于他自己的意願，這個不重要。

要嘗試嗎？

莉莉絲的思緒很混亂，她完全不必自尋煩惱，也沒有必要把大陸人民的幸福這種聽起來就很重的責任扛在肩上。

我果然是rpg勇者鬥魔王的游戲打多了吧，竟然有一天會想着拯救世界。

“假若一個人的命運連我都無法看清，那他必然會成為震古爍今的人物。”亞歷克斯曾經這麽告訴莉莉絲。

在不知道那家夥的真實身份之前，莉莉絲一直覺得亞歷克斯是在忽悠自己。但是，畢竟是亞歷克斯的預言吶，那個全大陸年紀最大的神棍。

莉莉絲沒有意識到，這其實不過是她給自己找的一個借口。命運這種東西她從來沒有相信過，只是不甘心罷了。

不甘心看到生靈塗炭，不甘心看到血流成河。社.會主義紅旗下長大的孩子就是這麽善良，在心裏無恥地給自己點着贊，莉莉絲忍不住問羅伊：“你覺得我能夠抓到那百分之十七的幾率嗎？”

“情報太少了，我無法進行分析。”羅伊淡定地回答，“但是，如果沒有抓到的話也沒關系。我的半位面可以無限制移動，并自動模拟日升月落、四季變換，在裏面與世隔絕地生活幾百年完全沒問題。”

“噗。”少女噗嗤一笑，“這種時候你應該鼓勵我，而不是告訴我失敗了怎麽逃跑。”

“哦，明白了。”羅伊一本正經地點頭，他的聲音嚴肅沉重“你一定會成功的。”

“……其實你覺得我一定會失敗吧，羅伊。”這種宛如追悼會現場的語氣是鬧哪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