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一堂用來哭的課程
長春殿被重新布置過了。
和報名那一日一樣只有上首有位置,但下首多了很多低矮的腳凳,每個腳凳旁邊的地上還都鋪有一個小蒲團。淺素的色澤,配上上首案幾上的香爐,乍一看像是走錯了空間,并非來到培訓班,而是誤入寺廟中。這讓對寺廟頗有好感的子蜥瞬間心下安定了不少。
謹記着福公公離開前對自己的囑咐,既不要太出挑,也不要讓自己看起來太不合群,子蜥眼睛巡視了一圈,選定了屋裏靠中間的位置。然後便坐過去,等待起了他龍生中第一堂正式的太監培訓課。
這一等就花了大概……
好吧,子蜥其實并沒有等很久。
和隔壁雨桐殿裏的宮女培訓班情況完全不同。進宮當太監的男子多半都是已經沒有後路了的,這場培訓與他們而言是一條只可前進不可後退的獨木橋。身後是萬丈懸崖,一失足便是萬劫不複,自然壓根不會有人敢拿喬故意遲到。故而只過了一會兒工夫長春殿裏的人就到齊了。
當然……說是到齊,其實也是稀稀拉拉的,統共沒多少人。
最初走進來的幾個一人霸占一處,把長春殿的四個角落都給占盡。後來進來的也一人一排,幾乎不坐到其餘人身邊,就是這樣,子蜥的周圍依舊是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這可把子蜥給郁悶壞了,一個勁的想着要不要換個座位。
卻就在這時,他看到從外頭走進來一個推着小推車的,眼眉花白的老太監。
子蜥立刻就不敢動了。眼睛盯着那個老太監看。
只見他的背脊駝的厲害,走路也是慢悠悠的,幾乎一步一咳,簡直把人看的膽戰心驚的,但他手上的推車卻是極穩當,子蜥佩服極了。于是不自覺的就把目光轉移到了那小推車上去了。
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東西哦,歪着腦袋子蜥想着。
就發現老太監背過身去關好長春殿最外頭的那扇門,弓着身子回來,站在最上首的位置前,已經開始說話了。
原來,他正是今日教導大家上課的夫子之一,羅公公。
“今日的太監培訓課程總共有四堂,上午兩節下午兩節,中午是用來用膳午歇的。”這是開口之後,羅公公對大家說的第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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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很嚴肅,也沒有特別和藹。但可能是因為羅公公年紀看着大,面上又帶着笑的緣故,天然讓人覺得好親近吧,當他說完這一句話之後,子蜥就發現周圍的氛圍比之剛才輕松許多。
“羅公公,我們今日的課程都是由你來教嘛?”
“第一堂課學什麽呢?我們老家的夫子據說是會教什麽經的?一字……啊,對,是《三字經》。”
有些人開始竊竊私語。
對面這樣破壞課堂紀律的人,羅公公自然是沒有好氣的:“安靜,大家安靜一些!”
但說是這麽說,那軟乎乎的語氣,任憑誰都可以看出來,羅公公是沒有真生氣的。一時間氣氛當然不僅沒有安靜下來,反而變得更加鬧騰了。
“咳咳。”顯然是發現了自己控制不住全局,羅公公尴尬的咳嗽了一下,也就随大家去了。
好一會兒,等大家熱鬧勁過去,喧嚣的聲音平靜下來,他才接着對大家說道:“我們的第一堂課叫做埋葬過去,這是一堂,專門用來給大家哭的課。”
子蜥瞬間被這句話給驚呆了。用來哭的課程,這聽起來就很奇怪!
而有這想法的顯然并非子蜥一人。
眼見着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大家又要說話。羅公公這回也不再等了,直接就把話給接了下去:“我知道說這話,大家一定覺得很奇怪。宮裏頭為什麽要給大家弄出這樣一堂課程來。但這實際上,算是給大家最後一次光明正大的,哭的機會了。”
發現一雙雙烏溜溜的眼睛統一對着自己,羅公公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感慨。
“你們是不是在想,哭有什麽關系?對,我知道,知道你們一定在想這個!但是,聽好了!從前你們各個都是家裏的小男子漢,被當做未來的頂梁柱來培養,年紀小,你們也不見得能哭個痛快。而以後,當你們踏入這皇宮的一刻,就像是書本翻了頁,不管你們願不願意承認,你們其實就都已經是屬于皇帝的人了。別說是哭,就連笑都是随意不得的。”
這話就……可能說的有點重了。一時間集體禁聲。
過了很長時間,子蜥才發現有人吶吶的舉了手:“可是公公……如果這堂課裏哭不出來,怎麽辦呢?”
問話的是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子。黑黑瘦瘦的,穿在太監服裏,也顯得空空蕩蕩,一副發育極為不良的模樣。發型是他身上最惹人注目的地方,腦後紮了個像是菠蘿一樣的大團子,高高聳起,而額頭和兩鬓的發卻剃了個幹淨,露出青灰色的頭皮。
他站起來的時候,子蜥就聽到了周圍傳來笑聲。并沒有特別大,或者爽朗,只隐隐約約的,卻顯然也足夠讓他感覺到羞恥了。
“我,我……對不起,我就是好奇的問,問一下。”像是一只猛然被人逮住了的小灰兔,他一副戰戰赫赫的模樣。好幾次都想要坐下來。但卻被坐在他左邊的男孩子給拉住了。
子蜥就坐在他的右邊的右邊,中間沒有人阻隔,看的自然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羅公公有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但好在,指責這種事情并沒有落在這個一看就是拿來當“替罪羔羊”的男孩子身上。
“問的好。宮裏需要聰明的、善于思考的孩子。”羅公公翹起拇指,贊許的望着舉手的男孩子。下一刻卻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複雜神情來:“不過有時候好奇心也會讓你們陷入巨大的災難。很多時候,你們需要做的就是聽從命令,在自保的情況下。當然……更多時候,是身不由己的。”
說着,他用手指指向了自己推來的手推車:“比如現在,關于你的疑問,怎麽哭出來。這其實非常容易。看到這東西了嘛?你們以為,我這個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的老人,是做什麽辛辛苦苦把這東西給你們搬過來的?當然是因為,我确信以及肯定,你們看到盒子裏的內容之後,各個都會哭出來。”
“你們信是不信?”說到這裏,羅公公故意停頓了一下。
他用着自己渾濁的雙眼,在現場掃蕩,不出意料的看到了一張張或者流露出害怕,或者流露出不相信的面龐。
年幼,到底還是年幼!
搖了搖頭,他輕笑了一下,知道這節課的重點到來了。
說出來的永遠都是假把式,可皇宮從來不是個仁慈的地方,借培訓班的名義敲打,讓人認清自己的處境,知曉以後應該做什麽,才是這節課真正存在的意義!所以……直接給大家看真章才重要。
羅公公于是随意的點了一個看起來最高,最壯實的男孩子:“來,我看看……你,對,就是你了,來幫我把推車上的盒子一一分發給大家。”
一剎那,所有人又都把目光轉向了羅公公指明的那人。
被意外點明,高壯男孩顯然自己也是料想不到。
望向推車,發現上面的盒子,每一個上頭都挂着一張相應的大白紙,濃黑的墨跡在上頭寫着字。他更是感覺自己一陣眼暈,于是搓着雙手,一邊走出來,他一邊說道:““這……羅……羅公公,俺不認識字。俺們村窮,村子裏沒有學堂,家家戶戶給不出銅板,教書的夫子都不願意來俺們村捏。”
卻只聽羅公公道:“不認識不要緊。我是要你把盒子一個個從推車上拿下來放到我面前。由我來報名字,聽到自己名字的人上來拿盒子就好。”
“原來,是這樣啊。”發現是自己誤解了,高壯男孩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十分聽話的去搬盒子了。
而他的速度也是很快。
可能在家裏幹慣了活計吧,子蜥覺得,這高壯的男孩子一點也受不了對方磨蹭時間。有時候把盒子給拿到羅公公面前來,聽見下面有人舉手,或者直接表示是自己的名字,他甚至等不及對方走上前來,就把盒子送到對方位置上去了。
于是發盒子這事,要比羅公公預計的還要快上很多。不久之後,除羅公公以外,在場的每個人手裏就都拿到了一個寫着自己名字的大盒子。
嗯,對,這大盒子就連子蜥都有呢!
木質的,上了棕紅色的漆,四四方方大約成年男人兩個巴掌大小,看起來頗為考究。
子蜥覺得挺好看,捧在手裏摸來摸去的。但因為被羅公公說的有點害怕,到底不敢打開一窺究竟。
誰想也不知道是觸到了什麽機關,啪嗒一下就給打開了。子蜥還為此吓了一大跳呢!
不過子蜥很快就發現了一件事:【咦,說好的是能讓人哭出來的東西呢?可是裏頭并沒有東西啊?】
這還真是亂奇怪的。
但更奇怪的事情就在這時候發生了,果然就像是羅公公“預言”的那樣。“哇”的一下,子蜥真的聽到周圍有哭聲了!而且這哭聲還不止是從一處傳來的,随着一聲聲巨大的,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哭聲從長春殿的各個角落,接二連三的響起來了!
這……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作者有話要說: 周玉葉日記:(內容由子蜥後續補充)
第一堂課是太監培訓班歷年來的傳統。
埋葬的其實是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子蜥大概只能空着盒子了,所以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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