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擦肩而過

不出意料,貝亦銘的行動速度很快,三天後,白丫在食堂餐廳吃飯時,聽到了新議論。

“聽說過幾天京城裏又有大官來了,這次官很大,大到書記全面整-風呢!”

白丫聞言臉色猛地一變,扔下飯菜,匆步離開,走了幾步又覺太慢,擡腳跑了起來,直沖到樓上找貝亦銘。

貝亦銘卻不在,鳳凰島也不在,問了秘書,說早上就出去了。

白丫疾步走回辦公室,提起座機撥給貝亦銘,心跳聲仿佛就在耳邊,幾乎要跳出嗓子眼,按着急速跳動的心髒,疊聲問他,“貝亦銘,是蕭若飛要來了嗎?是蕭若飛吧?要來的人是蕭若飛嗎?”

貝亦銘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嗯。”

白丫敏銳地覺察到了什麽,心髒再次失速,聲音都無意識地提高了很多,“你現在就跟他在一起是嗎?!”

“……嗯。”

貝亦銘的反應反常,不該是這般,他應當是帶着笑意取笑她幾句的……白丫心思百轉,迅速在腦中做着場景預料,突然想到什麽,心跳速度慢慢降了下去,聲音變低,低到了她從不曾觸過的卑微之下,“他……帶着他老婆一起來的?”

貝亦銘的回答果然不變,“嗯。”

白丫輕輕地“哦”了一聲,蔫蔫地挂了電話。

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白丫沒有了任何的思考能力。她想見蕭若飛,但不是有老婆的蕭若飛。

為什麽要将她帶到這個當不當正不正的時間裏,哪怕是早兩年或是晚兩年都可以啊,為什麽要是在這樣尴尬的檔口。

有老婆,有老婆,他為什麽會有老婆呢?!那她算什麽?!

白丫雙手捂着臉,趴在桌子上,哽咽地幾乎哭出聲音來,眼淚順着指縫流出來,滴在桌子上,淚水逐漸在桌子上彙集成一張哭泣的臉,像極了她。

疼,心疼得要死了,這場噩夢究竟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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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丫父母都是本本分分的知識人,就算白丫對全世界都進行瘋狂行為,諸如對外人報複,對自我的堕落,也絕不會成為拆散任何家庭的小三,這是她在剛步入這個社會時就被教導的需要恪守的準則。

可是如今呢?白丫将下唇生生咬破,蒼白的下唇瞬間被血液染得鮮紅,她仍不知所覺,唯一感覺就是不知所措。

她也是他老婆啊,明媒正娶的老婆,甚至和他有一個那麽可愛的女兒,可怎麽就淪落到了如今這個進退兩難的地步?!

從中午聽說蕭若飛已經來到萊安,并攜着妻子一起之後,白丫就一直心神不寧靜不下來。時不時地在辦公室裏轉來轉去,時不時地望向樓下停車場,盯着看貝亦銘的車有沒有回來。結果是直到下班時間,天邊夕陽開始沿着軌跡緩緩落下,告別這一天地,映出一片漂亮的晚霞之後,貝亦銘的車都沒有回來。

無意識地回到公寓後,白丫再次面對空蕩蕩的房間,面對房間外黑漆漆的夜,開始進行自我放逐,無窮無盡地回想着過去蕭若飛對她的種種寵愛。

蕭若飛那天與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白丫,能娶到你,一定是我上輩子做了很多好事。

而她,沒有任何回應。

她當時應該說的,應該告訴他,能嫁給他,她上輩子也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她愛他,早已愛到骨子裏。

午飯沒有吃,晚飯也沒有吃,呆呆地坐在沙發裏,無意識地看着電視,看着廣告,看着準時開始的新聞聯播。

鏡頭一晃而過,白丫不經意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渾身立刻繃緊,拿着遙控器的手背,幾乎已經繃出清晰的血管。

等她再去确認是否看錯時,他的身影卻再未出現,直到新聞聯播結束,甚至到播放天氣預報,仍舊再未看到他。

呼吸變得緩慢而延長,許久過後,白丫猛地提起電話,撥給鳳凰島,“小島,我是白丫,亦銘書記還跟京城來的人在一起呢嗎?只要回答我就可以,不要多話。”

鳳凰島回道:“是的。”

白丫想了想,快速地說:“是這樣,我有東西要交給亦銘書記,但又不想打擾他,你把你們的地址發給我,快結束的時候告訴我,我去那裏等你們,好吧?”

鳳凰島沒聽出任何破綻,“好。”

鳳凰島發過來的地址甚是詳細,表述他們中午在開會,一直開到下午,結束後會先在金鼎大酒店吃飯,吃飯時間也許會很長,晚上再去山頂楓谷園品茶看戲。

白丫想了想,沒有去金鼎大酒店,而是開車上山去了楓谷園。

楓谷園建在萊安市最有名的楓谷山的半山腰上,山有兩千多米高,從喧嚷的城市來到這山頂,又是夜晚,夜風清涼得很,白丫裹了裹外套,關上車窗,連欣賞這夜晚高山上天然的夜景與閃爍的星空的心情都沒有,徑自開車進入楓谷園。

她曾經常跟貝亦銘來,這是一個官員所開,所以政府人員經常會在這裏會面。

開到楓谷園的停車場,果然看到了貝亦銘的車,旁邊還停着一輛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京城車牌轎車。

深吸一口氣,推開竹樓門,白丫垂眉走過去,低調地輕聲問前臺:“亦銘書記在幾號房?”

前臺看到白丫是熟客,也是跟亦銘書記常來的熟客,沒有隐瞞,微笑着說:“在三樓隔間裏聽昆曲兒。”

白丫點頭,“好,謝謝,我想給亦銘書記個驚喜,不要告訴他。”

前臺小姐點頭微笑:“是的白部長。”

白丫一步步地上樓,每一步都邁得沉重,就像在天秤上不停地添加砝碼,心情愈來愈沉重。

而愈發接近心心念的人,竟然緊張得手都有些抽筋兒了。

“白部長,手機掉了。”有人在她身後提醒她。

白丫“啊”了一聲回頭看,果然看到手機掉了,彎腰撿起來,腦袋上方出現一陣陰影,擡頭看,是貝亦銘。

貝亦銘一身黑色西裝,倚着旋梯,漫不經心地看着她:“竟然來了?”

白丫張了張嘴,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似乎突然間失語,沒了語言能力。

貝亦銘擡手指着樓上的一間隔間,“我們在那間,裏面人很多,你只能偷瞄幾眼。今天不能随着你的性子來,改天再正式見面。”

“謝謝。”白丫紅着眼點頭,內心滿是悲怆,如今見一面蕭若飛,竟然要偷偷摸摸的……

咿咿呀呀的昆曲兒,撩人心弦,白丫卻無心聽曲兒,擡手叫住一個服務生,問她:“這間房的菜上齊了嗎?”

“是的白部長,上齊了。”

思忖片刻,白丫毫不猶豫地說:“再添壺茶,就說是亦銘書記的習慣。”

服務員端着托盤上來後,白丫站在竹簾旁,雙眼緊緊盯着竹簾,等着被掀開的那一刻。

而在服務員掀開的那一刻,白丫一眼便看到了裏面坐在上位的英俊男人。

白丫瞬間淚如泉湧,全身僵住,一動不動地任眼淚滑過臉頰,垂落在地上,掀起了過去的所有往事的塵埃。

蕭若飛也年輕了二十歲,相貌堂堂面容沉靜,但威嚴絲毫不減當年,不怒而威。

周圍人在開口說話寒暄,蕭若飛卻一動不動,桌前的餐盤幹淨得很,根本未被動過,他只是坐在那裏靜靜地看着他們,眼中是多年官場之上沉澱下來的冷靜和威嚴,氣勢逼人。

而他身邊坐着的人是雲彤,安然若素的溫婉,處變不驚的微笑,竹簾掀開的瞬間,她的微笑定格,白丫蒼白了臉,雲彤竟是這樣美。

白丫見過很多雲彤生病時的照片,原來健康時的她,美得這般不可方物。蕭若飛從來沒有跟她提過雲彤的美。

渾身止不住地發抖,白丫怕被人看出來,頭暈腦脹,低着頭快走幾步去了洗手間。

洗手間,白丫全然不顧臉上的妝容,不停地捧水沖着臉,任眼淚和水混在一起,掩住她的悲傷。

過了很久,白丫才站起身來,鏡子中的女人一副剛被男人欺負過般的狼狽模樣。

白丫對着鏡子苦澀地笑,随即在她自怨自艾時,突然聽到一聲輕咳。

是男人的咳聲,并且是熟悉的咳聲!

白丫猛地轉頭去看,蕭若飛正站在門邊,負手而立,昂藏七尺仿若孔武有力,英朗挺拔。

白丫怔怔地看着器宇軒昂的蕭若飛,說不出話來。

蕭若飛背着手,冷厲的視線在門前表示男洗手間的牌子上轉了一圈,等她出去。

白丫愣住,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知道自己走錯洗手間了。

知道自己此時有多狼狽,頰邊頭發濕漉漉的,全素顏,沒有任何妝容,臉白得像只鬼。

白丫咬着嘴唇,恨不得今天沒有沖動地來山上,她不該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蕭若飛的!

白丫垂頭就往外走,卻又不自覺間在蕭若飛面前漸漸停下了步。

張着嘴想跟蕭若飛說些什麽,卻說不出來……該說什麽?叫他的名字?說不好意思?介紹自己?

而蕭若飛的反應,傷得她再次心痛入骨。

蕭若飛完全忽視她,目不斜視地與她擦肩而過,眼裏一片平靜,吝啬的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

在他眼裏,她就是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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