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生死分離

就在這時，怪物潮已經鋪天蓋地地沖進了機場跑道。

數架民用客機已經沒有機會再起飛，距離航站樓最近的一架飛機，被迅速且密密麻麻地爬滿了怪物。

和徐潇兩人所在的這架唯一直升機距離最近的飛機跟前，正在登機的乘客見狀不好，掉頭就往直升機這邊跑。

客機來不及起飛，但是直升機已經在半空。

為了活命，狂奔而來的十幾個人百米沖刺速度早就超過短跑飛人，刷新了又一輪的世界紀錄。

“拉我們上去！”

“放軟梯！”直升機駕駛員對機艙內的戰友喊道。

直升機緩緩升空，掀起強大的氣流，下面的軟梯上，挨着挂着十幾個亡命飛奔而來人，他們争先恐後的往上爬，誰也不願意在最危險的下方。

軟梯不是誰都擅長爬的，在他們争先恐後之下，軟梯搖晃得更加厲害。

但怪物們的速度還是太快了，最先沖過來的數只怪物開始往軟梯上挂着人身上撲咬。

駕駛員聽見下方的慘叫，臉色一沉，飛機方向調轉了一個角度，手指一按，武裝直升機下端的火力全開。

被擊中的怪物發出茲茲的怪叫，嘶吼着落地，但很快它們又前仆後繼沖上來。

直升機上升的速度沒變，火力也沒有減弱。飛機上的人都是普通人，哪裏經受過這種場面。這個時候不管相熟的還是不熟的人，都吓得抱成一團。

徐潇和徐元緊緊的摟在一起，兩個人都咬着唇面色蒼白，身體顫抖。

特別是徐潇，她現在比普通人的感官更敏感，且不知道如何控制這種力量。槍聲近在咫尺，已經震耳欲聾，但對她來說，更是鼓膜欲裂般的巨響，讓她十分痛苦。

陡然，有人驚呼道：“天啊！飛機被它們拉住了！”

只見下面的怪物群在強大的火力面前，稍微改變了策略，如人類一般，知道避開鋒芒。轉眼之間相互重疊，節肢緊緊纏繞，如一條黑色的長鎖鏈，不斷往上延伸，最上方的一只已經纏住了直升機的軟梯。

怪物的智商讓人震驚，駕駛員漸漸的感受到來自地面的強大拉力，直升機有失控的征兆。

“把軟梯扔下去！”

到了這個時候，駕駛員只能保障自己飛機上的能安全離開，其他的不能再援手。

“不要啊！救救我們，我們馬上就上去了！”

眼見自己要被抛棄，軟梯上的人更加瘋狂的往上爬。

下方怪物們組成的拉力鏈力度逐漸增大，軟梯上的人又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潛能。本來有些失控的飛機更加搖搖欲墜，迅速倒向一邊傾斜。

飛機裏的人本來就是緊挨着站立，沒有拉住任何東西。飛機一傾斜，不少人發出一聲尖叫，往下方墜落。

徐潇也只感覺到腳下一滑，身體不由自主的和徐元一起滑出飛機。

好在兩人本來站得比較靠裏，跌出飛機的瞬間，軟梯已經落下，飛機迅速扳正。

墜落出去的瞬間，徐元反應極快的一手扣住了機艙邊緣一手拉住姐姐的手腕，雖然他的背包從飛機上掉了下去，但是只要拉住了人就好。

可惜他始終還是個半大的少年，沒有足夠有力的臂膀，更沒有完整的手指。他單手承受自己的體重已經勉強，更別說還要在飛機的搖晃中拉着徐潇。

不到兩秒，他抓住挂鈎的三根手指就有松開的跡象。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和姐姐都沒救了，他已經抓不住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拉住徐潇的手腕傳來一陣劇痛，手指不由自主的一松，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只有徐潇跌下去的身影。

“徐潇！”徐元身體比思考快一步反應，手一松，眼見就要跟着她跳下去，背後卻伸出一雙手，拉住了他。

“快抓住！”

“我姐掉下去了！”徐元紅着眼睛，大聲吼道。

可是抓住徐元的，是負責人群疏散的一個士兵，剛剛那瞬間，更多掉下去的是站在門邊的他的戰友們，看着很快被怪物群包圍并撕碎的戰友，他也紅着眼睛不好受，一拳把拉上來後還在叫嚷的徐元打翻在地。

“怎麽？她掉下去了你就想跟着下去送死！早知道你TM這麽沒出息，老子就把你扔下去！她不掉下去，老子還懶得救你，老子只拉得住你一個人知不知道！”

對徐元吼過去的士兵怒氣沖沖，該死的小鬼不知道有些人就算掙紮着想要活下去也沒有機會！

周圍幸存的人心驚膽顫，驚慌的抱成團縮在飛機的角落裏。

徐元趴在地上，臉上火辣辣的疼，從小沒少受過挨打，更痛更殘酷的都有，但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痛到心底。

他怎麽放手了？！他居然把她丢下去了！

雙手死死地握緊成拳，徐元趴在地板上，面朝下，臉上淌着無聲的悔恨的淚水。

他自責，是他力量不足而松手，用徐潇的命來換取了他獲救的機會。

他太弱了，如果他的手沒有殘疾……如果他更強一些……

他不甘心！

直升機逐漸升空，脫離了地面怪物的牽制。

站在機艙邊緣，下方能看見的，是冒着黑煙的殘破城市，是層層疊疊的黑色怪物潮湧動。

從半空墜下時，徐潇的視線也沒有離開過徐元身上，直至看見他被人拉上去後，才露出了一絲安心的笑意。

滑出機艙到墜落到徐元拉住邊緣的鐵鈎，不過瞬間。

比起徐元，徐潇現在那變得有些變态的視力，在那劇烈震蕩的瞬間很清楚的看見機艙邊緣有個士兵猶豫不決要不要拉起他們的表情。

她注意到，那士兵也只是将手扣在機艙邊緣，一手去抓人的話，在飛機機身劇烈搖晃的情況下，估計只拉得住一個人。所以那士兵面色猶豫，因為一旦伸手，不僅救不上他們，恐怕他自己也要栽出機艙。

要麽兩個人一起死。

要麽在那士兵身上賭一把，看他能否救起他們兩個。

要麽她落下後，賭一把他會被人救起。

面對幾種可能，徐潇很快做出了決定。

擡眼深深地望了眼徐元，徐潇擡手重重敲擊了一下他的手腕，迫使他放開她。

人都懼怕死亡，并非每個人都有勇氣為別人付出生命，理性往往會使一個人抛棄曾經建立起的深厚感情。

但是徐潇在那瞬間的希望是，給他一個生的機會。

生與死的距離，往往就在一念之間，徐潇認命的閉上眼。

墜落的過程極短，又像是極其漫長。

墜落地面的時候，她感覺到一股強大力量的沖擊讓她有些頭昏眼花，但是并沒有想象中的骨頭斷裂的劇痛感。

一股血腥味首先彌漫在身周，徐潇定神一看，瞳孔緊縮。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黑豆般的複眼，誇張巨大的嘴巴裏面，布滿閃着寒光的利齒，利齒上還挂着幾條軍隊制服的染血布條和猩紅的肉筋。

碩大的腦袋足足有徐潇半個身體的寬度，身體在尾部的支撐下高高挺起，露出一圈圈的黑色腹肉，尖銳細長的節肢謹慎的試探舞動。

顯然這只怪物有些奇怪，對徐潇沒有像對付普通人那樣直接發動進攻，而是有些徘徊不前的猶豫疑惑。

徐潇的心從未像現在跳得這麽快過，心髒有力地在她的胸膛撞擊，似乎下一刻就要沖出嗓子眼。如此近距離直面這種怪物，她恐懼，她茫然不知所措，人類與生俱來的求生欲，迫使她強迫自己把驚懼的尖叫壓回嗓子眼。

周圍刺鼻的血腥讓她惡心欲吐，她用手撐着地面，與怪物四目交接，連呼吸都變得微不可聞。

怪物也緊緊鎖定徐潇的動作，不時地伸出節肢在空中試探往前。

周圍，還有數量衆多的怪物目睹這一切，可它們沒有發動群攻，也沒有離開，而是環繞在徐潇身邊，警惕小心地保持與她的距離。

徐潇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在怪物群中如此安好。

她眼見着周圍還有些沒有被吞噬完的人類的身體被怪物分食的場景，它們是冷酷、殘忍的，極具攻擊性，而這樣的怪物們，雖說沒有對她視而不見，但也保持了相當的距離。

唯有她正面這只，似乎有種躍躍欲試的意味。

許久，徐潇感覺到身上的疼痛消失，她望着周圍無窮無盡般的黑色怪物，一咬牙，站了起來。

卻不料她一動，那怪物頓時受到刺激一般，嘴巴完全張開，發出一聲嘶吼，沖徐潇的腦袋咬來。

咔嚓一聲，是硬物穿透身體的破響。

子彈都不能輕易穿透的怪物外殼，像雞蛋殼一般碎裂掉落地上。

徐潇睜開認命緊閉的眼睛後，看見的便是自己手臂上流淌的怪物粘稠的體|液，以及還在顫抖扭動的怪物軀體。

它攻擊的瞬間，出于本能的，徐潇伸手遮擋，白玉光滑的手臂就這麽硬生生地插|入怪物的腦袋中，好像她的手觸及的是一塊柔軟豆腐。

不僅如此，她自己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那雙手臂居然可以将怪物的體內攪成一團碎渣。

收回手，徐潇看見怪物軟軟地滑落倒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手臂上隐約浮現出的金色細小的鱗片，也随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意識的一個格擋，就直接殺死一只怪物，徐潇沒有想到，自己有這麽變态的力量。

這是那些怪物避開她的原因嗎？

她有種感覺，自己根本連體內力量的入門等級都沒有摸到。

一步邁出去，徐潇身後跟着的怪物挺進了一步，但是她對面的怪物卻是後退了一步。

它們的确是在避讓她，雖然她看起來和人類無異，散發着讓它們極有食欲的身體的味道，但是它們的生命形态有種最本能的認知，能感應到哪些是具有威脅的存在。

更何況，對它們來說，等級不可逆。它們能感應到她身上隐約散發出的，讓它們不得不退讓的更高等級威壓。

踩着地上不知道是哪些可憐人的肉塊碎片，徐潇終于忍耐不住，惡心得吐了兩次後，白着一張臉走出了機場大廳。

曾經的機場高速，到處冒着黑色的煙霧，前方的戰鬥機已經撤退到更內陸的城市布防。

舉目望去，一片狼藉。

人們都想逃跑，結果塞在了道路上，最後誰也沒能逃脫。

排成長龍的汽車東倒西歪，有些被怪物們沖撞得支離破碎，有些上面的鮮血都已經凝固，高速公路上除了炮彈的痕跡，就是一灘灘血跡和破碎的屍體，數量衆多的怪物還在哄搶殘餘剩肉，只有徐潇接近時，它們才會遲疑片刻然後退讓出一條道。

徐潇兩眼酸澀，輕輕嘆了口氣，這個城市，恐怕難有活人了。

擡起手臂，她再次查看了一下，當時殺死怪物時那細小的鱗片，不管現在她怎樣做都無法再出現。

最近身體連續的異變，殺死怪物那瞬間的暢快與強勢，這些都讓徐潇心底開始惶恐，身體最深處湧出的嗜血和暴戾就像一種緩慢侵入的毒，讓她體驗到擁有力量的強大時，也腐蝕着屬于她自身的人性。

她是否不再是人類，是否有一天也會和它們變得一樣。

精神上受到過強的沖擊，以至于徐潇沒有按正常方向出城，而是雙眼木然地瞪着前面，緩慢地走入寧州市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