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飛上天空

“注意了,這種新式武器射速很快,威力足夠擊穿它們下方的水泥地面。”楊瑞鄭重地叮囑,“我們的子彈不多，不要浪費,攻擊計劃部位。”

“準備。”鄭興擡起手臂，目光駐留在每個人身上片刻,突然喝道,“開火！”

最新的電磁脈沖武器首次發揮了它的實戰作用。

在一陣快速疾射之後，車站內的空間裏彌漫起大量的碎石粉塵。

兇蟲們感覺到了正面火力的沖擊,皆是嘶吼一聲,往前沖來。

徐潇屈膝，手臂從前往後做好了随時沖刺的準備。

在聽到第一只兇蟲倒地的聲響時，徐潇已經縱躍而起,飛速奔向倒地聲響的位置。

“嘶——”多足巨蟲揮舞着殘缺的節肢，正努力支撐身體翻起來。

陡然，一只手按住了它的腦袋。

“張嘴。”徐潇彈開壺蓋，手臂一揮把壺嘴塞進了兇蟲咧開的嘴裏。

刺鼻的汽油味道飄了出來。

兇蟲掙紮着彈起尾部，狠狠地掃向徐潇的位置。

但徐潇已經抽身離開，以奇快的速度沖向第二只、第三只……

一直握槍随時準備動手的鄭興眼底閃過一抹驚詫。

這種速度……太快了。

現在沒時間思考，他舉槍就射。

高溫的子彈點燃了兇蟲嘴角殘留的汽油，高溫的火焰從它們的內部轟然而起，怵心的嘶叫中，兇蟲們發狂一般的沖向衆人。

鄭興臉色一變：“進車裏！”

衆人不敢怠慢，按照之前的布置，分別跳入了幾輛車門封閉的巴士車窗裏。

求生激發出的潛能不得不說是非常巨大的，連蒲魏這種身材單薄的研究員，居然都可以在瞬間單手撐入車窗，一個挺身就蜷縮到車底板上。

與此同時，幾只身上燃燒着的兇蟲開始兇猛的撲上來，重重地敲打着車身外殼。

躲避中的衆人都死死蜷縮着身體，盡量躲避在隔離物多的角落裏。

漸漸的，兇蟲的聲音小了下去。

衆人都松了口氣，但他們身上本來就帶着傷，急速的運動使他們不得不需要更多一段時間來恢複。在水島升努力活動脖子和照顧自己脫臼的腳踝時，蘭曉松則一直嚴密監視着徐潇的一舉一動。

他注意到她太安靜了，從進入那輛車之後，她的身體就呈現一種病态的顫抖。

不正常。

蘭曉松心想。

和其他人松了口氣不同，他此時只感覺到周圍氣氛越來越緊張和凝重，特別是遠遠注視着那個拱着身體半跪在地的女孩時。

徐潇單手撐着車底板，一只手異變出的爪子已經輕易插|入了那厚厚的鋼鐵之中。

比起防禦力逆天，攻擊力一般的兇蟲來說，她極具攻擊性的肢體優勢極其明顯。

難以置信的渾厚力量在她體內沖撞，充斥着她全身每一處細胞。

她能感覺到，從第二波怪物登陸開始，或許是處于一種神秘的感應，她的身體狀态變得更加不穩定起來。

陰冷的殺意在她心中萦繞，那種寒徹骨髓的冷意，顯出一種陌生而奇怪的親近感，好像時刻在提醒她，那樣的态度才是正确的生存方式。

“不準控制我！”徐潇拼上了全身的意志力，一頭磕在底板上。

除了疼痛，半點傷口都沒有，更別說有鮮血流出。

她粗重地喘|息着，清冽而低沉的男人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果然只會用笨辦法。”

徐潇猛一回頭，正好對上杜墨生平靜包容的視線。

她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但是他的手，就放在她的眼前。

盡管她身上正在發生劇烈的變化，但是她還能清晰的感覺到他的意圖。她覺得自己或許應該遠離他，可是最終卻像受到蠱惑一樣，将露出尖銳指甲的手，遲疑、試探地放入了他的掌心。

他手臂的力量扶起她，将她攬在他身邊。

徐潇站直身體時，個子也只到他肩膀處，現在斜着依靠，臉頰就正好貼在他心髒的位置。之前嗅到的清新的味道，又再次鑽入了鼻中，比起上次感覺到的舒服，這次居然讓她有些着迷。

“還算聽話。”杜墨生說。他擡起手伸向她的臉頰，又在接觸到她之前停了下來，往前插|入她柔順的發絲裏，輕輕撫摸。

徐潇眸子一縮，突然擡頭，伸展的指甲咻地陷入了杜墨生的掌心。

杜墨生眉頭輕蹙。

她還真是每次都不會留情的。

不過，他一低頭，看着她那雙冰冷而危險的金色眸子，是宇宙中少有的美麗與危險并存的糅合體，這讓他有些着迷到舒展開緊繃的神經。

痛是有一點，但他唇邊倒是彎起了淺淺的弧度。

“不滿意？”杜墨生側眸看着她，眉頭上挑，“咬人之後又用爪子，你是貓嗎？”

徐潇張了張嘴，身體有些僵滞，她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其實她不喜歡被當作寵物對待的感覺。

“好了，小貓，跟我來。”杜墨生說。

他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往車外帶。

徐潇的聲音極低：“去哪？”

“我思考了一下，認為把你丢在這裏并不明智，我想我可以帶你一起，因為我需要有人幫忙。”

“我？”徐潇的手緊了緊，身體還有些不能自控。

杜墨生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口氣冷了下來：“是的，你。或者你打算一直就這樣屈服于那些低級原始的無聊感覺？”

他看見她伸手抱緊了自己的手臂，少女失落的表情凝在臉上，看起來孤單又無助。

真是麻煩。

杜墨生心想。

他沒等徐潇回答，雙手往她身後一探，再次将她抱了起來。

“現在不是你的思考時間。”他說。

徐潇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從他身體傳來的熱度，化為絲絲暖流，舒展到她全身，甚至在瞬間壓制了心裏那份蠢蠢欲動的冰冷殺意。處于變化中的身體，溫度更高了，好像全部溫度都集中到臉頰，讓她的臉都失去了知覺。

她偷偷地瞥了眼他神色淡然的臉。

他的眼睛盯着前方，好像他的行為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實際上他并非表現出的清冷疏離，也不是那麽讨厭和人肢體接觸吧？徐潇心想。

因為他又抱她了。

“亂動什麽？”他感覺到她開始掙紮，微微垂眸問。

“放開我。”徐潇說，“我不虛弱也沒受傷，能自己走。”

杜墨生的表情淡淡的：“我是無償服務，還有什麽不滿意？”

徐潇：“……”

她忘記和他的思考回路從來跟她不在一個平面。

好吧，他的懷抱并不讨厭，事實上，她其實很享受被他身上的味道包裹時的感覺。

那種安心與平靜，會讓她遠離情緒裏的暴戾和煩躁。

徐潇輕聲說道：“我想我可以戰勝自己。”

她還是回答了剛才他的問題。

杜墨生的眼裏凝着似有似無的笑意，聲音則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說太多沒用，我只看結果。”

徐潇內斂沉靜的點了點頭，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和情緒。

杜墨生輕聲嘆了句：“不過是只小貓。”

徐潇：“唔？”

杜墨生：“你肚子發出的聲音，餓了？”

“……嗯。”

杜墨生：“成長期的變異需要更多的能量，幫我辦完事，我找東西喂你。”

徐潇默默地移開視線，決定不再和他讨論所謂人和寵物的區別了。

只是待他們離開車站時，徐潇還是跟他搭話了。

因為她發現，其他人好像從未注意到他倆離開一樣。

徐潇：“他們看不見我們？”

杜墨生一副不足為奇的表情，淡淡說道：“SEP場，簡單的過濾感知器，幹擾人的感知，他們只能看見我讓他們看見的東西。”

徐潇心頭微動：“就因為你不好意思讓他們看見你抱着我？”

杜墨生腳步一頓。

他的聲音涼涼的：“又不是第一次，我為什麽要不好意思？”

“哦。”

杜墨生掃了徐潇一眼：“和他們約定的時間還未到，在此之前，不用見面。”

深州市的技術開發區較多，工廠林立。他們迫降的區域附近，除了百貨公司所在的樓房，再沒有更高的建築。

杜墨生放下徐潇，看着她：“聽好了，我們時間不多，我不會跟你做多餘的解釋。”

徐潇深吸口氣，睜開恢複平靜的眼睛：“好。我需要做什麽？”

“等你親眼看見之後就明白。”

二十多層的樓梯，對徐潇來說并不是難事。

當她站在一堆亂七八糟堆在樓頂的金屬零件附近時，她滿眼疑惑地看向杜墨生：“抱歉，我想我還是不明白。”

杜墨生向她伸出手：“站過來，試着抓住這根繩索。”

徐潇握住了那根繩索。

這是一根手腕粗的，像是用各種軟金屬材料焊接在一起的鋼索，看起來銜接部分有些粗糙，到處都是各種細小的鋼絲翹起的痕跡。

“看起來很粗糙？”身邊傳來杜墨生的聲音。

徐潇點頭。

杜墨生仰頭望着密布雲霧、黯淡無光的天空，手裏還在擺弄一臺平板電腦。他淡淡地說：“時間匆忙，先就這樣用。”

“可是，這個要怎麽用？”徐潇還是一頭霧水。

“你，抓住這頭，牢牢的抓緊，”杜墨生指着那鋼索說道，“而我拉住它的底端，在我給你做手勢的時候，你要負責将我往上拉，或者往下放。”

徐潇往天臺邊探出頭，看着下方破敗的街道：“我們才上來你又要下去？”

“不，”杜墨生的嘴角彎起一抹弧度，他擡手指着天空：“是要上去。”

他話音剛落，徐潇就感覺到自己的腳緩緩地離開了地面。

周圍的金屬零件開始發出咯吱的奇怪噪音。

一些零散的燈光亮了起來，她依稀辨認出發光的似乎是一臺奧迪車的尾燈？

千萬不要告訴她，他是拆了一大堆的汽車得來的這些零件。

“準備好了？”杜墨生突然問。

徐潇轉頭，剛好對上他眸色內斂的眼，那種眼神很熟悉，和實驗室內他一樣，刻板、嚴肅并且謹慎。

她的神經也高度繃緊起來，鄭重地點了點頭。

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從頭到腳倒置過來。

原本散在地面的鋼索，飄悠悠的變直。

徐潇手腕一轉，将鋼索套在了自己手腕上，纏了好幾圈。

即使如此，她仍舊感覺到手在不斷往下滑，腳底傳來的吸力實在太過巨大，連天空密布的那些雲霧都在逐漸散開，擴展出一個通向天空的洞口。樓頂上無數缺少固定的細碎物，飛速的從她身邊飄過。

發生這一切不過數秒，徐潇就已經感覺到呼吸的艱難。

就在這時，杜墨生極快語速的聲音在她耳邊飄過：“臨時做的反重力裝置，接下來不穩定的力場和氣壓會讓你有些不舒服，先忍耐，給我五分鐘時間。”

她循聲看去，正好看見杜墨生單手拉着鋼索從她身邊飄過。

如他所言的一樣，他往更高的天空飄去，直到他和她之間的鋼索繃緊。

這種完全違背常識認知的現象，讓徐潇驚異的同時，也感到新奇不已。

每個人小時候都曾有過上天飛翔的夢，空中自由的鳥兒是無數人的向往。

徐潇沒想過，有一天可以像這樣，從地面出發，飄到天空。她有種想要大聲叫出來的感覺。

鋼索突然傳來顫動。

她往腳下看去，杜墨生擡手給她一個約定好的手勢。

把他往回拉。

徐潇收回思緒，手臂發力，将鋼索緩緩往回拉。

杜墨生眼睛盯着手裏正在變幻數據的平板電腦，手勢一變，讓徐潇停下。

通訊信號開始出現，雖然不穩定，但勝過沒有。

他第一時間接通了後方杜家的聯系方式。

然而在他灼灼的目光注視下，那邊并沒有任何人接聽。

連接常用的軍用衛星，也遭到了限制。

杜墨生沉默起來。

有人關閉了他過去的權限，而他除了知曉常用的途徑外，對這顆星球的其他通訊網絡幾乎沒有涉及。

他的眼神沉了下來，手指一滑，準備關閉電腦。

“三級警告，您位于五等星球環境，啓用高階星球文明物質，将受到聯盟詢查。”

只是一個念頭，他手指裏的判定裝置已經發出了警示的訊息。

杜墨生的手停在了半空。

只能用地球上的物質做工具啊……

而徐潇受到的壓力卻逐漸增大。

她不僅要面對手下鋼索的強大拉力，特別還要對抗混亂變化的氣壓，稀薄的空氣逼迫得她不得不大口喘息。

而這一切都不是最要緊的，她距離樓頂最近，已經清晰看見那堆被固定在樓頂的零件開始有散架的跡象。

杜墨生說過，那些都是臨時用的東西。

所以想來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杜教授！”徐潇沖下方喊道，“還要多久？”

杜墨生擡眼，對上徐潇那雙焦急的眸子。她正俯身看着他，白皙的臉龐上雙頰不正常地泛紅，大口大口艱難呼吸的動作，執拗而堅持，只為了維持兩人之間的聯系。

他看見了她的艱難，問道：“支持不住了？”

但徐潇很乖巧地搖了搖頭，勉強露出了個笑容：“我沒問題，就是擔心下面的東西是不是夠結實。”

真是個拼命的傻姑娘。

杜墨生心裏頓時有種說不清的滋味，似乎在他還年幼的時候，難得見面的親人也給過他這種感覺，他把它叫做“付出帶來的溫暖”。

不能再耗費時間。

他的眼神冷了下來，眉頭微蹙，即刻埋頭略微沉思。

很快，他放棄了原本的通訊訊號。

對着徐潇做了個手勢後，杜墨生被徐潇往更高的天空放了上去。

“搜索最強信號。”杜墨生說。

屏幕上的數據流開始發生改變，顯示出了一條條陌生波段。

杜墨生手指一動，選定了其中一條。

“能聽到我說話嗎？”他問。

通訊那頭顯然有點疑惑：“你是？不，你……你怎麽可能主動呼叫我，我這可是單向的……”

杜墨生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低沉的嗓音醇厚漠然：“聽好了，不管你是誰，我需要你對我現在的信號立即定位，再回傳一份帶有定位點的深州市電子地圖。”

訊號那頭沉默起來。

突然，響起一個略帶驚喜的聲音：“難道……難道你是杜教授，你一定是杜教授對不對？天啊，你沒死，真是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