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複雜心思

兩小時前。

文仔粗暴地将丹尼塞進了最小的房間。

“你很好運，還有單人間。”

丹尼苦着一張臉：“我可以申請跟其他人待在一起嗎？”

冰庫裏的房間,人越少,越是危險,連個取暖的人都沒有。

“不可以,”文仔冷冷地看着丹尼,“除非你想通了，什麽時候告訴我們答案。”

丹尼沉默起來。

“我想你會喜歡這間房。”文仔冷哼一聲,嘭地關上了房門。

“我親愛的麗莎，願上帝保佑,我還能活着回來見你，我們說好會要一個小孩，到時候她卷曲的頭發一定要像你那樣可愛……”

“你在嘀咕什麽？”低沉而平靜的嗓音。

“教授！你怎麽？”丹尼猛地站了起來,正好看見杜墨生被人也推攮進這個房間。

房門再次砰然關上。

杜墨生：“隔壁沒位置。”

丹尼默然。

這是上帝回應了他的要求，讓教授也關了進來？如果有他在，應該會有辦法。

可是……

“你是怎麽想的？先不說外面那些大兵們手裏的厲害武器，就算是怪物女孩，也能瞬間把這些感恩戴德的……”

杜墨生打斷了丹尼的話：“你想說忘恩負義？”

他徑直走到房間的角落坐下，表情有些慵懶，或許看起來更近似一種無聊。

“管它是恩德還是恩義，”丹尼盯着杜墨生，開始喋喋不休，“我們沒關在這種地方有什麽意義，因為天氣太熱特地來乘涼嗎？教授你不要告訴我，你只是在逃離的途中想要喝一杯冰鎮飲料了，我們有必要在這裏浪費時間嗎？你也看見了，他們并不歡迎我們，我們自身難保，不可能還去拯救他人，特別是那些完全不友好的人。”

杜墨生掃了丹尼一眼，淡淡的表情裏有些不屑：“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拯救他們？”

“那是為什麽……”

杜墨生：“來這裏的途中，還記得我讓你看的東西嗎？”

“你是說……”丹尼回想了一下，途中最讓他印象深刻的，除了躲避那只差點發現他們的兇獸，便是那件事了。

那時候，丹尼在杜墨生的提醒下，親眼看見巨大的爬行類兇獸身體逐漸開始融化。它們粗糙厚重的肌膚就像泡泡那樣分解開，痛苦的嚎叫沖破雲霄。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事實上，這只兇獸自己“溶解”了。

而且不是一只兩只，是多達十多只的數量。

這或許也是第二波怪物們進攻速度比第一波怪物們慢的原因。

“你怎麽想？”杜墨生問。

丹尼思忖一下，說：“可能是D物質的排斥作用，這也是至今我們不能将D物質用于人體試驗的原因，成功率太低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因為它的感染而發生飛躍式的變化，更多的，反而會被這種物質吞噬。”

“沒有了？”

“唔，”丹尼頓了頓，答道，“從理論上講，越是高等級的兇獸，産生排斥變化的可能性越大。因為它們需要更多的基因凸起點變化，形态不穩定之前，不穩定的D物質作用或許就會更容易吞噬它們。”

說到這裏，丹尼有些不解：“可是，這些和我們被關起來有什麽關系？”

杜墨生輕聲道：“她的形态很特別。”

丹尼喔了一聲，聳肩攤手：“怪物女孩？她看起來的确和其他樣本有很大的差異。”

“我曾經說過，宇宙很大，但是又很小，生命看起來獨特，其實只是重複。”杜墨生緩緩地說。

只要有跡可循，他就大概能猜測到，徐潇的真正形态是什麽。

丹尼接過了話頭：“我知道，我們現在認為進化來的形态，或許只不過是宇宙中最古老的初期生命的投影，比如人類，鳥獸。這是你過去跟我說過的，宇宙生命投影理論。”

說着，丹尼完全不相信地笑了笑：“若假設這種理論的說法成立，達爾文就會死不瞑目，進化就是個謬論，所有生物都是受到原始生命死去後殘餘在宇宙間的能量影響，而産生的各異變化……等等，教授，我覺得我們現在不應該在這種環境下讨論學術問題。”

杜墨生淡淡地開口：“我有和你讨論嗎？”

丹尼抽了抽嘴角。

他好像是話多了一點，還是聽聽教授的意圖吧。

杜墨生的眸色凝重起來：“如果D物質引導她往那種特別形态發展，她需要的時間更多，不穩定的時間更長，沒人能保證中途不出現問題。”

“所以？”丹尼問。

“她需要更多激發她天賦的機會，盡快完成轉化。你不覺得僅僅操縱一只兇蟲，太過簡單？”

丹尼看着杜墨生平靜無波的臉，心裏默默地腹诽了一句。

變态。

異體控制，操縱怪物這種事情，就算現在有理論可循，但之前都是想也沒想過的事。怎麽到了杜墨生嘴裏，反倒變成了數學1+1的簡單問題，還嫌棄太簡單？

他突然有點可憐起徐潇來。

可憐的小怪獸。

“教授，你該不會是想讓她因為要帶更多人走，而迫使她去操縱更多的怪物吧？”

杜墨生反問：“有什麽問題？”

丹尼：“……好吧，就算這樣，你大可以告訴她，讓她去嘗試，我是不明白你這樣繞圈子的想法。”

杜墨生眸光中突然帶起了淡淡的笑意，清俊的輪廓也柔和了幾分。

“你不覺得，面對危險的時候，她的反應才更有趣？”

所以告訴她就沒有這種樂趣了？

為此甚至寧願被收繳武器，手無寸鐵的被關押，還可能一不小心就拖着所有人陷入被那群“不友好”幸存者用槍爆頭的危險？

他怎麽不知道教授原來是這種超級自我中心的任性個性？

可憐他們都還相信他，以為他有什麽了不起的計劃安排！

丹尼鄙視地後退一步，還是離他遠點好，下次可不要因為覺得有趣而找上自己。

對此，他更加同情起徐潇了。

願上帝保佑，教授不會覺得我也很有趣。丹尼心想。

就在這時，丹尼聽到了砸門的聲音。

“杜教授，你們還好嗎？”徐潇有些焦急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丹尼感動的往前一步，抱着發抖的雙肩在裏面應道：“噢，真是太好了！我們都沒事，如果你能幫我們盡快出去就更好了！”

聽到徐潇的聲音，丹尼真想狠狠的抱住她，發洩下心裏的無奈情緒。

杜墨生看了一眼丹尼，淡淡的聲音傳了過來。

丹尼渾身一僵，機械的轉頭：“啊？”

然後，聽到答案的他，有種想流淚的沖動。

門很快被打開，丹尼苦着一張臉，對上徐潇探尋的眼神時，他張開雙臂：“你來了真是太好了。”

突然，他背脊竄起一股寒意，姿勢僵在了半空中。

對了，剛才教授才跟他說過。

“你再抱她試試？”

丹尼不會笨到認為這是個單純的疑問句。

現在就算沒轉過頭，他也能感覺到背後那道略帶寒意的逼人目光。

“真是太冷了！”他猛地抱住雙肩，對徐潇說，“教授交給你了，我先去找他們要件衣服！”

徐潇點頭：“好，我剛才從其他房間搜了些東西，你看看有沒有需要的。”

她與丹尼擦身而過，快步往裏。

房間很小，一眼就能看見靠坐在最裏面的杜墨生。

整個屋子裏布滿了淡淡的寒氣，如煙如霧，他高大修長的身軀，仿佛迷霧中若隐若現的神，有着完美而漂亮的輪廓。他正看着她，沒有說話，只是那種專注的眼神，已經足夠徐潇心跳加速。

這個人，剛才還突然吻了她，在這之前，他修長的手指，還摸過她最隐秘的部位……

徐潇胸中莫名地升騰出一股悶氣，扭過頭，将手裏的衣衫扔到杜墨生頭上：“還不起來。”

她故意對他視而不見，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沒錯，她其實就是膽怯，哪怕再近一點點的接觸，她都害怕，不知所措。

身後傳來杜墨生不急不緩的聲音：“好慢。”

徐潇：“我确定他們離開後才出來，之前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

“你可以問我。”

男人的氣息陡然貼近了她，低沉的嗓音那樣近，近到好像他的唇就貼在了自己耳邊，徐潇心裏一緊，手肘想也沒想就撞了過去。

一聲悶哼。

接着是人倒地的聲音。

徐潇紅着臉，氣息不穩，耳邊卻仍舊注意着他的動靜。

怎麽沒聲音了？

“我先出去了。”徐潇往前邁了一步。

腳步卻在下一刻頓住。

他真的完全沒有聲息了，她考慮到自己的力氣已經能砸開鐵門，那種力道作用到人的身上的話，豈不是……

這樣的念頭一閃過，她頓時有些慌亂，心底好像被堅硬的東西紮了進去，一跳一跳地疼。

她趕緊轉身，在他身旁蹲下，急問道：“杜教授，你有沒有事？”

男人就那樣橫躺在地上，高大而筆直，一動不動。

徐潇心都被揪緊了，她趕緊伸手探向杜墨生的胸膛，想要馬上确認他的心跳。

陡然，她的手被他突然抓住。

她瞪大了眼，對上他的視線。

“很痛。”他擡眼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顏色淡卻深邃。

徐潇使勁抽回手，一咬牙：“活該！”

低罵一聲之後，她微微一滞，垂下視線，聲音酸澀飄忽：“不要這樣吓人，一動不動的，感覺好像再也不會起來一樣……”

她最害怕身邊的人這樣，突然就默不作聲的離開，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杜墨生望着她，沒有出聲。

徐潇仰頭深吸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打起精神來：“反正你沒事就好，現在要不要走，等你決定。”

“小貓。”他突然叫她。

徐潇眉頭一挑，他就不會叫一次她的名字嗎？

她剛剛瞪着眼轉過視線，就與他四目相對。

他凝視着她，淡淡地說：“我的壽命很長，你不用害怕。”

時間長得……絕對不會丢下她一個人先離開。

徐潇急躁、煩悶的情緒，突然在這個瞬間被凍結，一掃而空。她心裏被其他的東西滿滿地填塞，多得好像就要膨脹出胸口。

“我管你！”她跌跌撞撞的沖出門去，還用力把門一甩。

門砰然撞牆的聲音，把外面等候的人都吓了一跳。

對上一群探究的視線，徐潇冷眼：“怎麽？”

“沒，沒什麽。”

丹尼結結巴巴地應了句，躲開了徐潇兇巴巴的眼神。他暗自腹诽，雖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大概教授又把她惹怒了……也對，從他們初次見面，他就總是容易挑起她的怒火啊！

教授是真的完全認不清這個女孩是個很危險的怪物啊！丹尼默默地将淚水往心裏吞。

“我們現在失去了武器，都是你的主意，接下來怎麽做？”鄭興已經上前去詢問。

杜墨生單手扶着門框，淡淡一笑：“當然是先吃點東西。”

鄭興：“在這裏？”

“對，在這裏。”

“杜教授，那些人拿了我們的武器，現在随時可能回來。”鄭興忍着這個冷庫那惡心的腐臭味，蹙眉道，“我以為你剛才讓我們交出武器是為了和他們和平的談一談，但是事實并不是這樣，我不能再讓我的戰友們處于危險。武器不在我們手上很被動，現在不管你想不想，我們得走了。”

杜墨生：“帶你們來的巨馬陸已經不在了。”

“什麽？”鄭興驚詫道。

他本來以為他們一行人可以借助那只怪物離開這座城市了，哪怕他并不知道杜墨生怎麽驅使那怪物的，但那是他覺得可以保命的最大依仗。

可是杜墨生說，它不在了？離開了，還是突然死了？

沒有那只怪物，他們怎麽離開巨大怪物越來越多的這座城市？

“所以，先等他們回來再說。”杜墨生淡淡地說。

“杜教授！”

杜墨生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一整晚沒吃東西，你不餓？”

“現在不是餓的時候！”

“你們也是？”杜墨生轉頭，語氣淡淡的。

他的視線碰到徐潇的時候，她敏感地扭開了頭。

杜墨生的眸色微斂。

“我們……是有點餓了。”蒲魏小心的說，“一直用臂力挂在那怪物肚子下面，還是很消耗體力的。”

徐潇沉默一瞬，站了出來：“我去給你們找吃的回來，等我一會兒。”

杜墨生看向徐潇：“我去，你留下，如果他們回來，你知道怎麽做？”

衆人面面相觑，杜教授能單獨弄回東西？

蒲魏欲上前阻止，卻被丹尼攔住。

丹尼搖了搖頭：“相信他。”

鄭興沉默了起來，和杜墨生相處越久，他越是看不透這個人。當初杜将軍想要那樣簡單輕易的對付杜墨生，顯然是個愚蠢的主意。

徐潇則一怔，略微思索後，點了點頭：“知道。”

既然那些人不懷好意，那就武力鎮壓吧。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杜墨生唇角微揚：“很好。”

——————————————————————————

文仔被徐潇吓倒在地之後，面對冷眼瞧着自己的她，他突然有種自己不過是蝼蟻的自卑感，源自她身上那迫人的壓力，縱然是心思百轉的他，最後也只說了句：“我們想要離開。”

他身後有人不悅了。

不過是個小姑娘，文仔居然會吓成那樣，簡直是丢人！

一個男人擡起了手裏的槍，獰笑着：“現在不是你想不想教給我們方法的問題，你有得選嗎？”

他話音剛落，只是眨眼，明明還在眼前的人居然沒了蹤影！

突然，他呼吸一窒，脖頸已然被人拿捏住。

好快！這是人的速度嗎？

纖細瑩白的手臂近在他眼前，裏面蘊藏了他完全無法想象的力道。他手裏的槍口還對準剛才徐潇所在的位置，這一刻，他想要有所動作，已經晚了。

他聽到脖頸發出咔嚓的脆響。

視線陷入黑暗之前，他只看見那雙冰冷而恐怖的金色眸子。

她不是人啊……

連一句解釋都沒有聽，一般這種威脅的時候，不是應該再聽他說兩句的嗎？

“你們誰還想動手？”徐潇站在那男人的屍體邊，淡淡的說。

其他人都吓懵了，呆呆地瞪着徐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鄭興視線掃過杜墨生，心裏暗自慶幸。

墜機生還後有那麽瞬間，他是想要完成杜将軍的遺願，先殺了杜墨生的。

對于他自己的武器，他還是很有信心。

只是現在，這個信心被徐潇的動作完全打破了，那種速度，就算他開槍，也不見得能命中杜墨生。

幸好沒動手啊……不然這個人就是下場。

在場的人心思各異，氣氛沉默了下來。

“我們不會動手了，不會！”文仔率先反應過來，跪在地上仰頭乞求，“我們也只是想知道可以獨自生存下去的辦法，不是非要和你們對立，你看，我們現在人那麽多，正好一起結伴離開。”

徐潇沉默地俯看着文仔，沒有說話。

文仔心裏咯噔一聲，趕緊補充道：“剛才我們外出找東西的時候，好像看見直升飛機了，說不定現在已經有人找了過來。”

“直升飛機？不可能！”鄭興否決道，“天空現在有巨蜻蜓，飛機如果過來，絕對和那些巨大怪物相撞，它們不會放任飛機在這裏飛。”

“除非不是直升機。”丹尼說道。

“那……那到底是什麽，我真的看見有黑點在我們上空來回盤旋啊！”文仔叫嚷道。

他還真的沒說謊，就是因為看見有東西來了，想到或許是營救的人，所以他才和其他人一起這麽着急的趕回來。

——————————————————

“指揮中心，斯坦號準備就緒。”

“好，第一批異體控制個體，開始投放！”

位于第二防線的中心指揮部，發出了指令。

徐元站在透明的回廊上，看着下方忙忙碌碌的人，眼神沉了下來。

他還被要求等待就位，沒有再進行第二次試驗。

“唉，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不聽話的話，可是要多關你幾天哦。”小尹活潑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

徐元轉身，看見小尹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起快步走了過來。

那個男人西裝革履，清俊優雅，舉手投足之間都有種自帶的貴氣，一雙修長的眼睛，眼眸顏色很淡卻又深邃。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但是徐元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

很相似，明明長相很獨特的帥氣，可是總覺得像誰。

那種從骨子裏發散出的，倨傲而帶着高人一等優越感的氣場，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李瑞。”小尹微微紅了臉，小聲的補充了句，“我男朋友哦，很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