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鏟屎王爺俏倉鼠4

既然宋離都說了那些水晶珠子是自己的，蘇璟自然一點都不客氣地照單全收了。

不久後就是春闱，是自己要中狀元一舉成名的好時候了，不多弄點盤纏怎麽行。

夜裏，蘇璟秉着燭，把那些蹦噠到地上，牆角的水晶珠子一顆不漏地全都找了出來。

一共九九八十一顆水晶珠子，再加上鏟屎的之前送給自己的那顆銀松果，全部拿去換成錢，應該已經足夠自己這趟的花銷了。

考試題目偷到了，相關書籍也看了不少，錢也拿了這麽多，是時候打道回府了。

趁着夜色，蘇璟變回人形，從宋離的書桌上随便抽了一張他白天打草稿用的寫滿字的廢紙，把八十一顆水晶寶珠加上一顆銀松果放在紙裏包好，揣進自己懷裏。

順便還拿走了宋離書架上的幾本書帶回去看，蘇璟還用孔乙己的話安慰自己，美其名曰“竊書不能算偷的”。

王府裏禁衛森嚴，想要逃出去可不容易，蘇璟在高高的牆根下轉來轉去，盤算着怎麽出這王府。

一輪皎潔的明月穿過牆邊高大的楊樹蕭疏的枝葉，從高高的牆外照進來。

蘇璟看看眼前這又高又厚的圍牆，又長又直的楊樹幹，覺得爬樹跳牆對于自己來說好像也不太現實。

踩着腳下松軟的泥土徘徊了一陣，蘇璟只得換個地方另想辦法。

甫一轉身，蘇璟迎面就撞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想出去麽？”頭頂傳來一個黑夜一般低沉的聲音。

蘇璟擡起頭，正對上宋離深邃的目光。那雙眼睛很深，深得就像無邊無際的黑夜；但是那雙眼睛卻很明亮，如同照亮黑夜的皎潔的明月光。

“對……對啊……”蘇璟露齒一笑，十分坦率地回答道，“掃地掃完了，我想出去玩玩。”

這孩子真天真，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如同一只活潑的小鹿，宋離微微怔住，轉而對他微笑道：“我帶你出去玩，可好？”

“啊？”他要和自己出去玩？蘇璟吃了一驚，仔細想了想，讓鏟屎的帶自己出去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可是，出去玩過後他要帶自己回來可怎麽辦？這不還是白搭麽？

“擔心什麽？”宋離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蘇璟的頭，“放心，你要去哪裏便去哪裏，想怎麽樣便怎麽樣。都聽你的。”

“真的麽？”蘇璟的小心思迅速盤算了一下，鏟屎的給的這條件聽起來還真挺有誘惑力的。

“真的。”宋離依然微笑。

着實心動了一下，蘇璟擡起眼皮想了想，決定先答應了鏟屎的再說，出得王府門再找機會趁機溜走。

“走了。”見他一副要走不走的模樣，宋離輕輕地拍了拍蘇璟的肩膀，徑直帶着他往王府的西側門走去。

宋離也是只想一個人出去透透氣，不願驚動府裏的任何人，一個随從也沒帶，只和蘇璟兩個人一起悄悄出了側門。

王府坐落在一條寧靜的深巷之中，出了巷子，就是毗鄰上河的，京城中最熱鬧的一條商業街。

上河邊的夜市很繁華，到處張挂着五彩缤紛形态各異的燈籠，倒映在微微蕩漾的水光中。

水中的世界和岸上的世界交相輝映，一陣清風吹來，兩個世界的燈火都随風輕輕搖曳起來。似真似假，如夢如幻。

作為這個世界的鄉下窮書生，蘇璟還是第一次上街。

想不到古代竟也有這般繁華熱鬧的地方，蘇璟高興得在街上左瞧右看，買這買那，活像一個真的從來沒進過城的窮光蛋。

宋離說到做到，只跟在蘇璟後面負責結賬。至于蘇璟要去哪裏，要幹什麽，果然都一概不管不問。

蘇璟買了兩串糖葫蘆，自己啃了一口，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回頭對宋離笑笑，遞了一串給他：“喏，很好吃哦。”

宋離接過蘇璟遞來的糖葫蘆拿在手中，一手攬過他瘦瘦的肩膀，與他并排走着。

蘇璟是個閑不住的人，和宋離并排走了沒一會兒，就把吃剩的糖葫蘆棒子一扔，一頭紮進了路邊的人堆裏。

由于秦柏個子小，蘇璟在人堆裏鑽來鑽去方便得很，不費多少勁兒便鑽到了最前面。

原來這是一場雜耍，幾個藝人在街頭舞槍弄棒的，因此聚集了一堆人看。

槍舞得最好的是其中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一杆鐵槍舞得天昏地暗，如有神助。他舞完槍後，在場所有人都紛紛鼓掌叫好。

那青年一看就是長期練武，光着膀子，身材精壯，肌肉的線條充滿生命的力度。他向人群中微微一拱手，舉起個大鐵盆子挨個地請觀衆賞錢。

鐵盆轉眼轉到了眼前，蘇璟往身上摸了摸，除了從王府帶出來那些東西，自己身上根本沒有銀子哪。

正不知道怎麽辦，一只握着糖葫蘆的手從蘇璟身後伸過來，往盆子裏放了一錠銀子，宋離的另一只手順便把蘇璟從人堆裏拉了出去。

一錠銀子！那光|着|膀|子的賣藝青年驚訝地擡起頭，還沒來得及道謝，卻只見那位賞銀的看官早已走遠了。

“不要亂跑。”宋離拉着蘇璟的手走在街上，一邊把手中一口沒吃的糖葫蘆遞給他，一邊一本正經地說道，“街上壞人可多了，最近天天有人走失。”

“走失？”蘇璟笑嘻嘻地看了看宋離，還是把他手中的糖葫蘆接了過來，一邊嚼裹着冰糖的山楂，一邊問道，“走失以後呢？”

“過幾日，從上河裏撈上來的就是……”宋離轉過頭，意味深長地看看蘇璟。

蘇璟連忙點點頭，往宋離身邊縮了縮。

“乖，別亂走了。”宋離拍拍蘇璟的頭，指了指不遠處水上一家張燈結彩的酒樓，“還想不想吃點東西？”

“嗯嗯。”不要懷疑一個吃貨吃東西的能力好不好？蘇璟使勁點點頭，神氣活現地，“我能吃，能吃很多。”

宋離微微笑了笑，拉着蘇璟的手進了酒樓。

這家酒樓坐落在河水上，名叫水悅樓。

水悅樓，全京城最好的一家酒樓，日日門庭若市，王公貴族往來其間，一般人斷然是去不起的。

宋離和蘇璟找了個臨水的位置坐下。

看顧客雖然穿得普通，卻在店裏如此輕車熟路，小二連忙把菜單恭恭敬敬地遞上。

什麽皇上王爺的微服私訪的事情，又不是沒有過，店小二哪裏敢憑衣服來判斷對方是什麽身份。

宋離示意小二把菜單遞給蘇璟，自己并不點菜。

蘇璟毫不客氣地接過菜單，照着菜單點了一大堆菜。

反正是鏟屎的付錢，不吃白不吃。

感覺說得有些口幹舌燥了，蘇璟轉念一想，反正鏟屎的這麽有錢也不在乎多點一些，幹脆擡頭對小二道：“這一頁的，每個都上好了。”

“！”店小二驚訝得下巴都快砸在了地上，這麽多菜且不說要多少錢，就他們兩個能吃的完麽？

不理會店小二驚訝的神情，宋離淡淡地開口補充道:“一壺杏仁茶。”

店小二連忙點頭道，“好……好嘞。”

不一會兒，一大堆美味佳肴就被擺上了餐桌：

龍井竹荪、鳳尾魚翅、宮保野兔、雞絲黃瓜、瓜燒裏脊、麻辣肚絲、芝麻卷、佛手金糕、桂花棗泥糕、蜜餞蘋果、蜜餞桂圓、蜜餞鮮桃、蜜餞青梅、虎皮花生、怪味大扁、奶白葡萄……還有宋離要的一壺杏仁茶。

雖然在王府住了幾天，可是宋離是個崇尚簡約的人，自己自從來了這個世界以後就沒見過這麽多好吃的。此刻如同餓鬼投胎的蘇璟眼前一亮，毫不客氣地在宋離面前大吃大喝起來。

雞絲切得極細，又不知用了多少種調料，和着清脆爽口的黃瓜，又香又軟入口即化；

蜜餞甜甜軟軟的粘牙，裏面包裹的果子卻又酸又脆，吃着不但不會覺得膩味，反而滿口都是美食間元素沖突碰撞所産生的強烈的甜蜜和幸福感；

佛手是香中的君子，和那些馥郁的花香不同，入口帶着絲絲清苦，下咽卻是唇齒生香，只覺得整個人都沐浴在清新的佛手園裏，也成了一朵金燦燦的小佛手……

宋離則悠然靠在蘇璟對面椅子上，啜一口杏仁茶，沐浴着水上吹來的涼爽河風，惬意地看着面前胡吃海塞的少年。

都說越卑微的人，越能看到事實人情的真相，這話一點也不假。這麽多年來，只因自己這皇族的身份，有誰曾用真正的面目面對過自己？

所有人都在自己面前戴着假面惺惺作态，自己也奉陪着虛情假意。

看着自己眼前這毫無顧忌，只管狼吞虎咽的少年，宋離竟覺得心情萬分舒暢。

此刻，多年來壓在心頭那些沉重的擔子都一一卸下了。

“你也吃啊。”蘇璟吃了半天，才發現自己的金主竟然什麽都沒吃，一把抓起一個紅豆餅塞到了宋離手中，“我一個人吃會不好意思的！”

宋離點點頭，垂眼看看手中小小的紅豆餅，低頭輕輕咬了一口。

紅豆被研磨得十分細膩，包裹在一層薄薄的酥皮裏。一口咬下去，甜甜的，軟軟的，和對面的少年好像。

蘇璟見宋離吃了，就把各色吃食都揀了一樣放在他面前的盤子裏，不停鼓動他：“你也吃啊，很好吃啊。”

宋離點點頭，接過蘇璟遞來的一塊桂花棗泥糕，剛要嘗嘗，卻立刻倒了胃口，将它放到了一旁。

一個大腹便便的錦衣老頭走到桌旁，沖宋離滿臉堆笑：“喲，王爺今日竟然有興致來水悅樓，下官失禮失禮。”

宋離一改溫和的模樣，骨子裏都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淡，“劉尚書不必客氣。”

“呵呵呵，王爺。”宋離素來性格冷漠不喜與朝臣交往，劉尚書好不容易偶遇一次王爺，怎麽肯放過這個溜須拍馬的大好機會，賴在了宋離這桌不肯走，笑嘻嘻地看看蘇璟道，“王爺，這位公子是？”

“我叫蘇璟。”蘇璟向來活潑開朗不怕生人，胃口倒是一點沒受這個胖老頭影響，一邊吃一邊補了一句，“我是他家掃地的。”

說完話以後，蘇璟才發現把自己的真名給暴露了。

“哦？”劉尚書坐了下來，一臉驚訝地看着蘇璟，笑道，“在王府掃地竟然能得到王爺的垂青一起出來吃飯，小公子想必有什麽過人的才能咯？”

“啊……”蘇璟咽下一塊牡丹花糕，仔細想了想。自己有什麽才能呢？自己什麽都不會呀。特別能吃……算不算才能？

宋離看了那劉尚書一眼，冷聲道：“劉尚書，您該回座了。”

劉尚書嘿嘿地陪了個笑，只得識趣地走開。

“那個老頭是幹嘛的呢？”蘇璟笑嘻嘻道，“他看起來好像很想和我們聊天的。”

宋離的臉色微微暖了些，對蘇璟的語氣也柔和許多：“不必理他。”

“哦。”蘇璟嘟起了嘴，一副不太明白的樣子。其實，他可很喜歡和陌生人講話交朋友的。可是為什麽鏟屎的看起來一點都不喜歡和別人好呢？

酒足飯飽，蘇璟找了個想回家看看的借口，打算不和宋離回王府了。

宋離卻堅持要送他回家。

“我家在鄉下，很遠的。”蘇璟連忙拒絕。

“現在城門關了。”宋離道，“不如先回府，明日我送你回家？”

“不不不。”蘇璟搖搖頭，“我不去。”

要是和鏟屎的回去，他發現他養的老鼠沒了，再命人一找，發現自己身上有他的草稿紙和水晶珠子，說不定要把自己當成潛入書房偷盜寶珠的小偷。

再說不定，還會認為自己害死了他養的倉鼠，那自己不是今晚就要嗝屁了？

“好吧。”宋離道，“只是我不送你，你出不了城門。”

确實，現在城門關了，沒有鏟屎的送自己出城，自己根本就回不了家的。

可是讓鏟屎的送自己回家吧，萬一他回府以後發現老鼠和珠寶都沒了，懷疑到自己頭上，那自己連家庭住址都暴露了，豈不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但是和鏟屎的回府去貌似死得更快。

權衡了一下，蘇璟決定還是讓鏟屎的送自己回家。等他走後，自己就迅速連夜逃走，再也不回那個破爛家了。

反正那個破老家裏什麽都沒有，換個地方安身好了。

“我家很破的，你不可以笑話我。”蘇璟道。

堅持不讓自己送他回家莫非就是為了這個？宋離微微一笑，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