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三合一 (1)

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 從宋離回京當日起,就被滿朝大臣們苦苦勸谏,請他立刻繼承皇位。

宋離要繼承皇位, 這是個不容争議的現實。宋欽沒有兒子, 還只有這一個弟弟,除了宋離沒有人有權利繼承他的皇位。

這個皇位, 宋離連謙讓都不行,因為根本沒人可讓。于是他客氣了一下, 就在群臣的苦苦哀求下“迫不得已, 勉為其難”地接受了皇位, 繼承大統。

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澄清前皇帝之死與秦柏沒有任何關系,而是居心叵測的“鄰國”所為。并且說自己在路上也遇到了刺殺, 要不是秦柏救駕自己早就沒命了。這一切肯定是鄰國派人來對自己十八歲那年一箭射死他們皇帝的報複。

這一番調查說得有條有理,甚至還有認證物證,十分令人信服。

高太後派人沒殺成宋離,本就怕他回京來向自己興師問罪,結果不想宋離非但沒有揭穿自己派人刺殺他的現實, 甚至還睜着眼睛瞎編了一個兇手“另有其人”的謊言, 一時有些驚異。

宋離這個意思很明白。要是高太後認可他的話, 那就兩廂息事寧人, 把一切推給“鄰國”就好了。如果高太後要揪着秦柏說他刺殺皇帝不放, 那宋離只好把高太後為了報複刺殺自己謀殺江太妃之類的事情都抖出來,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高太後雖然搞事的時候很兇殘, 真的事到臨頭卻也是怕的,見宋離給了自己臺階下便連忙下,卻不知道他為什麽放着真相不追究,要編造一段瞎話來瞞天過海。難不成就為了澄清一個秦柏?

于是,一夜之間,秦柏鹹魚翻身,身價百倍。從一個刺殺先皇的逃犯成了在廬州“救駕”過的大功臣。

雖然蘇璟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救過駕,可鏟屎的當衆宣稱自己救過他,還說沒有自己救駕他就沒命了!自己難不成是失憶了?

因為救駕有功,蘇璟不但沒有因為越獄受到任何處罰,竟然被“感激涕零”的皇帝破格提拔為丞相。

一時,滿朝文武都在拍蘇璟的馬屁,紛紛說蘇璟是個有才有德的大好人,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看出來的。蘇璟家的門檻都被人踏破了,禮物堆滿了倉庫,還是堆不下,只能在府裏收拾出來幾十個房間堆禮物。

蘇璟想,自己就是心腸太好,別人說幾句好聽話,自己就不好意思拒絕他們的禮物了。嗯,收了這麽多禮物一定是自己心腸太好了。

按理來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帝上位也是一樣的。就算不搞什麽改變朝廷勢力對比之類的大動作,嚴懲一下貪污腐敗整治一下官員作風問題還是很正常的。可偏偏宋離什麽都沒做,蘇璟還在他眼皮底下賺了個盆滿缽滿。

升職以後,蘇璟還特意回了一趟翰林院,發現自己之前辦公的位置還是老樣子,桌子椅子都幹幹淨淨,就連桌上的花瓶都沒人動過。

只是花瓶裏的花花垂着頭,看起來蔫蔫的,沒什麽神氣了。

陳侍讀安慰蘇璟說,花花作為一支牡丹花,在被折下來的情況下還頑強地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叫他不要太傷心。

蘇璟不想就這麽放棄花花,晚上怏怏不樂地把花花連瓶子捧回到自己新家——新皇帝賜的丞相府裏。

白天還興高采烈的蘇璟,此刻傷心得連晚飯都吃不下了。

“羽幻……我感覺我要死了。”花花有氣無力地趴在花瓶裏,瓶子裏甜甜的糖水也不喝了,“我感覺吃不下也喝不下東西……”

“不要胡說!我幫你修剪一下怎麽樣?”蘇璟把花花沖瓶子裏面抽|出來,拿起一把剪刀,“這樣會不會更加有精神一點?”

“沒有用啦。”花花無精打采地搖搖頭,“我感覺我整個花都壞掉了。”

“不會的不會的!”蘇璟急得直跺腳,捧着花花在屋裏轉來轉去,突然又想到個辦法,問道,“我把你插回土裏怎麽樣?”

花花搖搖頭:“我連根都沒有。要不是吸了你的精靈氣,我就算有根連花兒都謝了。”

“我的靈氣?”蘇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忽然攤開手道:“那你再吸好了,怎麽吸都無所謂。”

“不,不行了……”花花趴在蘇璟手心裏,恹恹道,“你走了太久了,我現在這樣子已經救不活了。”

“不行的不行的!你不能這麽自暴自棄的!”蘇璟把花花插回到花瓶裏,急匆匆地在屋子裏轉來轉去,轉頭堅定地對花花說道,“我一定要想辦法讓你活下去!”

“嗚……”花花很想哭,可是多日喝不進水分的她卻哭不出來,趴在瓶子裏啜泣嘤嘤看着蘇璟,小聲道,“你已經對我很好了,我已經很滿足了。我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再看到毛毛了……”

“毛毛?那個毛毛蟲嗎?”蘇璟愣了一下。雖然很想幫花花實現願望,可是一個毛毛蟲能上哪裏去找?別說花園裏毛毛蟲有無數個,而且它們還都長得一模一樣……

“羽幻,你不用為難啦。我說過,你已經對我很好啦。”花花伸出一片幹蔫蔫的葉子,拍了拍蘇璟的手心。

蘇璟難過地緊緊捏住花花的葉子,生怕一松手花花就會死掉一樣。

真的好怕生離死別的感覺。

其實宋欽的死,蘇璟心裏就很難過很愧疚。而且到現在都沒弄清楚宋欽到底是怎麽死的。

雖然自己已經和他的死撇清了關系,然而蘇璟知道鏟屎的說的那些其實都是用來騙騙別人的。宋欽真正的死因到現在也沒查出來。

現在,花花又要離開自己了嗎?

“羽幻,你不要難過啦。”倒是花花反過來安慰蘇璟道,“花總是會死掉的,我已經活的比我的姐妹們都長久了。我還能遇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不吃糖,我給你削水果吃。”蘇璟沙啞着聲道。

“嗚嗚嗚……羽幻這樣沒有用的。”花花不知道說什麽好。如果她還有眼淚哭,此刻早就淚流滿面了。

“沒有用也要試試,你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呢。”蘇璟也不管花花說什麽,自顧自站起來,去桌上的果籃裏拿了一個桃子,坐在桌旁用小刀子仔仔細細削起皮來。

花花停止了啜泣,默默地看着蘇璟低頭認真削蘋果的樣子,時不時吸吸鼻子,低低抽噎兩聲。

蘇璟低着頭,正認真地削着手中的桃子。突然覺得背後一涼,涼得蘇璟手中一抖。

蘇璟的手一抖,鋒利的小刀子就立刻劃破了手指,流出血來。

“哎!羽幻!流血了!”花花擔心地喊道。

“沒關系沒關系,就是別把桃子給弄髒了,不然就不好吃了。”蘇璟擡起頭,把桃子找放進幹淨的盤子裏,把小刀子拿在手上,起身道,“我出去把刀子和手洗幹淨,再回來削桃子。”

“好的。”花花關心地叮囑道,“外面黑了,你要注意安全哦。”

“嗯嗯。”蘇璟手裏拿着小刀子,走出了門外。

門外屋檐上都高高挂着燈籠,把門前的小庭院照得亮堂堂的。小庭院裏就有幹淨的泉水池子,屋檐下還有仆人站着,能夠看到庭院裏的一舉一動。

而且,府外還有很多守門的呢。蘇璟想,就這麽點兒路程,還有這麽多的防護,按理來說是不可能出什麽事的。

蘇璟提着小刀子一步一步走下臺階,卻總覺得周圍空氣都涼涼的,令人很不自在。

走到小院子中間,面前是一個石頭砌成的小水池,小水池大概有地下水源,池水十分清澈。池底鋪着光潔漂亮的鵝卵石,池子中間還裝飾着形狀很漂亮的假山石,假山石上種了精致的花草。

蘇璟走上前去,先把小刀子上的血跡洗了洗。

這天天氣不是很好,外面沒有月光,小庭院裏全靠不遠處屋檐下懸挂的燈籠照明,光線很模糊。

小刀子上的血跡順着水流漸漸散開去,在微弱的光線下呈現出暗暗的黑色,好像勾勒出了什麽圖案。

蘇璟沒有在意,把手指也浸到了池水裏。

冰涼的池水刺激了指尖的傷口,蘇璟覺得微微有些刺痛,蹙了蹙眉頭,狠了狠心還是忍痛把手指上的血跡洗了一遍。

蘇璟手指上的傷口割得有點深,流了不少血。血跡在水池裏散開,昏弱的燈光下,勾勒出一個深黑色的形狀來。

深黑色的形狀又慢慢變換,空白的地方都被慘白慘白的顏色所取代。

最後,水池子裏竟然出現了一章人臉!

那張臉面色慘敗,披頭散發,面目證明,眼角流血——是一張标準的女鬼的臉!

有鬼!蘇璟吓得手一抖,手裏剛洗幹淨的小刀子“撲通”一聲掉在了水裏。

“啊!”水中的女鬼慘叫一聲,“啪”一聲把蘇璟的小刀子扔了出來。小刀子掉在了水池邊的地上。

蘇璟吓得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挪不動步子。半晌才指着池子裏的女鬼,結結巴巴道:“你……你是……是你……”

“唉。”女鬼悠悠嘆了口氣,聲音如水一般冰涼,“是我。那晚上你見了我非但不逃還要在我手裏救人,今晚我怎麽把你吓成這樣了?”

“誰……誰說我怕你了?你你很可怕嗎?”她不就是臉白了一點頭發長了一點看起來皮膚爛了一點嗎?別怕!死要面子的蘇璟在鬼面前也不願意丢臉,在心裏默默給自己打氣,挺直了腰杆指着女鬼呵斥道,“你害死我朋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哈哈哈哈。”女鬼突然大聲冷笑,“噗”一聲從水中揚起頭來,“朋友?我可聽他說他喜歡你。哈哈哈哈哈……”

“反正……我一直把他當朋友!”蘇璟對那女鬼道,“而且,不管他是誰,你随便殺人就是不對!”

那女鬼沉默了片刻,低下頭,嘴角挂着一絲冷笑,突然瞪大了眼睛,對蘇璟激動地喊道:“随便殺人的不是我,是她!是她!”

“她是誰?”蘇璟問道。

“是她,是她殺了我的孩子!”女鬼說着,眼角的血竟然如泉水般汩汩流淌下來,“怎麽?她殺了我兒子,我殺不得她兒子?為什麽她還能活得好好的?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你……”女鬼說自己是殺了她兒子,那個“她”指的應該就是高太後;而“她”又殺過女鬼的兒子,說明這個女鬼的兒子被高太後殺了。蘇璟突然想到回京的路上,江太妃和自己聊的深宮往事,試探性地問道,“您……您姓郭嗎?”

“呵,你怎麽知道?”女鬼詭異地笑了,死魚一樣空洞無神的大眼睛盯着蘇璟道,“那我的那些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

“我聽過一點點。”這女鬼忽然哭忽然笑的,狀态果然不能用人的正常思維去衡量啊,更像是個瘋子。蘇璟其實心裏慫得很,不敢得罪她,于是好言道,“她殺了你兒子,是她的不對。你可以找她讨回公道啊,為什麽要殺其他無辜的人呢?”

蘇璟說完這番話,就覺得自己好傻。厲鬼殺人還要什麽理由?它們根本不講道理的,估計逮着人就殺。

“你以為,我不想找她報仇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女鬼笑着搖搖頭,瞪大了眼睛對蘇璟道,“我殺那麽多人,就是為了殺了她!”

“你殺那麽多人,和殺她有什麽關系?”蘇璟問道。

“我死了以後,我才知道我殺不了她。”女鬼搖搖頭,沙啞着聲道,“她命格異數,我根本不能殺她。直到後來我遇到一位真人,他教給我一個辦法。”

簡直就像聽故事一樣,蘇璟眨巴眨巴眼睛,問道:“什麽辦法?”

女鬼詭異得“咯咯咯”大笑起來,死魚一樣的眼珠裏充斥着恐怖的血色,對蘇璟道:“那就是,用人的心頭血,染紅全城的薔薇花……”

蘇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教給鬼這種辦法的,算什麽真人啊?所以,全城的薔薇花都變成了血紅色,竟然是這個女鬼用殺死之人的心頭血染成的?

“剛開始我不明白其中的玄機,就在上河殺了好多人。”女鬼說着殺人的事,就像說自己在殺螞蟻那麽無所謂,“可是我發現那些人的血根本就沒有用啊!直到殺了她兒子,我才終于,能用他的心頭血把滿城薔薇花染得鮮紅鮮紅,鮮紅鮮紅哈哈哈哈哈哈……”

“那,你你已經做到了。”聽到這女鬼殺人如殺雞一樣的口氣,蘇璟驚得支支吾吾,問道,“她快死了嗎?”

“沒有。”女鬼搖搖頭,“還沒有呢。所以我才來找你,讓你幫我一個忙。”

幫忙?竟然會有一個女鬼來找自己幫忙?蘇璟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道:“您正題開玩笑。您這麽神通廣大殺人和碾死螞蟻一樣容易,我我怎麽可能幫得了您呢……”

“不,只有你能幫我了!”女鬼激動地瞪着眼睛,想從水裏走出來卻又止住了步子,道,“我知道只有你能幫我了!你一定要幫我!”

蘇璟被她這模樣吓得往後退縮了一步,道:“你有話好好說罷。我要是能幫你,我就盡量幫你……是不是只要你的心願達成了,以後就不會再殺人了?”

“我現在只是一口怨氣罷了。只要我的怨氣出了,以後都不存在了,還殺什麽人?”女鬼低下頭,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可惜我當年的傾國傾城之貌,成了如今這副鬼樣子,我本來就不想繼續這樣下去了。只是她要是不死,我就不能甘心……”

“我知道我知道。”蘇璟連忙回答道,“那你說吧,我盡力幫你就是了。”

“我已經幾乎染紅了全城所有的薔薇花,除了一個地方。”女鬼黯然搖搖頭道,“那個地方仙氣太盛,我進不去。”

蘇璟從江太妃那裏聽過她的故事,覺得她着實也可憐得很。而且她只要能完成這個願望,以後就不會殺人了,是好事一樁。

于是,蘇決定幫她這個忙。

“是哪裏?”蘇璟問道。

——

蘇璟雖然很懶惰很膽小,卻沒有拖延症。辦事效率很高,能今天完成的事絕不拖到明天。

畢竟蘇璟很懶惰,希望今天辦完事情明天什麽都不要幹。

于是趁着今天夜裏月黑風高,蘇璟決定連夜把女鬼求自己的事給辦了。

不就是這麽小一樁事嗎,一定可以順利完成的!

鏟屎的已經搬到皇宮裏去了,他昔日居住的王府只剩下幾個看門的和幾個打掃衛生的仆人。

蘇璟和看門的老大爺套了半天近乎,那老爺爺本來就喝酒喝得暈乎乎的,和蘇璟聊着聊着就說起了陳年往事,哭得那叫一個稀裏嘩啦。

大概老年人都愛說往事,說起來還都惆悵百轉,滄桑無限,聽得蘇璟都差點陪他一起哭了。

終于蘇璟也抓住了機會,神色俱下地也編了一段成年往事給看門大爺聽。說自己當年在王府裏掃地多麽多麽開心,現在王爺當皇帝去了,自己被裁員失業了,想回來看看自己掃地的小花園,懷念一下那段美麗的過往。

看門的老大爺聽得拉着蘇璟的手大哭,眼淚稀裏嘩啦地流,道:“好孩子啊,現在像你這麽戀舊的好孩子已經很少啦。現在王府已經沒幾個人了,你想進去看看就進去看看吧。”

蘇璟就這麽大模大樣地從正門走了進去,輕車熟路地走到了小花園裏。

根據蘇璟的印象,小花園裏有一株白色的薔薇花。記得它還拜托過自己要把它變成大紅色的。

難道,莫非……這株薔薇花它其實早就知道這個故事,還有這個秘密?

蘇璟走到花園裏,那株白色的薔薇果然還開着白色的花,見到蘇璟走開,又沖蘇璟晃了晃枝條,掉下幾片潔白的花瓣來。

“它們都變成紅色了,就我還沒有。”白薔薇看蘇璟走到了跟前,懊惱地說道。

“我就是來幫你的。”蘇璟道。

“哦!上仙,這是真的嗎!”白薔薇驚喜地搖動着枝葉,又折了一支薔薇花插|進蘇璟的長發裏,開心道,“我的最後一朵白花送給你。”

“不過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蘇璟歪着頭仔細打量了一下白薔薇,問道,“你是不是成精了?”

“唔……”白薔薇低下頭,沉默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的,可是……我真的沒有修煉過,我發誓……”

“有人說,這裏仙氣很重……”哦不,明明是有鬼說。蘇璟疑惑地問道,“是你修煉成仙了?”

“不不不,沒有的。”白薔薇連忙搖搖頭,“我怎麽可能成仙呢!我我我……我連化形都不會。”

蘇璟點點頭。這白薔薇花說的也是,哪有什麽花成仙了還待在人家院子裏繼續當花的,早就出去浪浪浪了。

有道是人急了多忘事,蘇璟正琢磨着自己怎麽把白薔薇花變成紅色,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問那個女鬼自己要怎麽才能把薔薇變成紅色。

人家是女鬼,随便殺個人挖了人家的心就把薔薇花染紅。可是蘇璟不會殺人啊,而且總不能用自己的心頭血來染花吧?那估計自己得沒命了。

蘇璟繞着白薔薇徘徊了一會兒,抱着試試看的心态伸出了自己的手,輕輕握住了薔薇花帶刺的花|莖。

“嗷,上仙,你……”薔薇花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蘇璟要幹什麽,感動得眼淚稀裏嘩啦流,“你痛不痛啊……”

“你別說話。”蘇璟感覺手心一陣刺痛,卻沒有血流下來,只能把手再握緊一分。

痛死了。這會子要還有個花妖在邊上哭唧唧,蘇璟自己也要哭出來了。

薔薇花刺劃破了皮膚,蘇璟的手一抖,獻血就順着花|莖流了下去,流到了根裏。

小亭子那邊照來的燈光映照下,眼前的薔薇花花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微微染上一點粉色。

“嗷,好像還不夠。”白薔薇說道。

蘇璟痛得不行,又不想半途而廢,只得又使了使勁,讓薔薇花刺往自己手心更深處鑽去。

感覺右手簡直都要廢了,眼前的白薔薇終于變成了粉薔薇。

“你吸收好像不太好。”蘇璟欲哭無淚。

“我已經盡力了,嘤嘤嘤。”粉薔薇哭道,“再有一點點,一點點就好了,上仙。”

蘇璟嘆了口氣,事已至此,總不能前功盡棄吧。既然答應了人家,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蘇璟的手又把花刺握緊了一分,感覺花刺簡直都鑽進骨頭裏去了。

粉色的薔薇又悠悠轉為淡紅色,淡紅色漸漸轉深,但卻怎麽也不肯變成大紅色。

“我們是不是方法有問題?”蘇璟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血一點點往下流,而幾乎接近了大紅色的薔薇花就再也沒變過顏色,怎麽都變不成血紅。

血流了半天也不見效,蘇璟放開了手,攤開掌心一看,手心已經是血肉模糊了!

這樣都不行,還要怎麽樣呢?

蘇璟犯了難。看着眼前怎麽都變不成大紅色的薔薇花,蹙起了眉頭。

難道還真的得要人的心頭血?蘇璟是萬萬不敢去殺人的,殺自己那就更不行了。

“上仙,我也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呢?”薔薇花晃了晃身子,低聲道,“我們是不是哪裏做的不對啊?”

不會真的得要心頭血才能把薔薇花變成紅色吧!蘇璟覺得簡直要命。

“是誰告訴你我能把你變成紅色的?”蘇璟問道。

“是一位真人。”薔薇花回答道,“長得很漂亮的一位真人。”

又是那位真人。蘇璟托着下巴想了想,誰知道那位自己沒見過的真人說的到底是真話還假話,又是要血還要心頭血的,真的不是來坑自己的嗎?

“上仙,我突然覺得好熱。”薔薇花抖了抖花瓣,花瓣都被她自己抖開了,“啊,怎麽回事?熱死了。”

“你不要開了。”蘇璟道,“會謝得很快的。”

“可是我……很熱啊……”薔薇花的聲音顫巍巍的,弱弱地對蘇璟說道,“我感覺……像要死了一樣……”

“你,你沒事吧?”蘇璟連忙摸了摸薔薇的花瓣,大吃一驚。

花草按理來說都是沒有體溫的,而此刻薔薇的花瓣竟然滾燙滾燙的,像發燒的人一樣!

“唔……要死了要死了……”薔薇花呻|吟着,花瓣上抖出一團粉紅色的光暈來。花株漸漸矮下去,縮成一個五六歲的小孩般高。

一轉眼功夫,蘇璟眼前地薔薇花竟然成了個五六歲大小的光|屁|股男孩!

薔薇花不知道人都有羞|恥,發現自己竟然化形了後,光着屁|股蹦噠得老高,抱着蘇璟的大腿叫爹地。

“爹爹謝謝你!你是我的再生父母!”白胖胖的小娃娃激動地抱着蘇璟的大腿使勁蹭,“多虧了你的血!我竟然化形了!”

蘇璟的唇角抽了抽:“你,你竟然是男孩子……”

“哼!這很奇怪嗎!花就一定是女孩子的嗎!”抱着蘇璟的大腿,薔薇不服氣地撅起嘴。

倒不是因為你是株花,而是因為你給人的感覺有點娘。當然,蘇璟沒有把話說出來,而是選擇轉移話題,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裹在光|屁|股小孩的身上:“既然你變成人了,還是穿件衣服吧。”

小孩子太矮,衣服長長的拖在了地下。蘇璟把外套的下擺又拉到了小孩的腰上打了個結,做成一件造型古怪的小裙子。

小孩對自己現在這身行頭頗為滿意,高興地在花園裏蹦來蹦去。

蘇璟想叫他別蹦了,剛要開口,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小朋友!大半夜的不要跳了!”蘇璟對小孩喊道,“你會吵到睡覺的花草的。”

得意忘形的小孩這才反應過來,在遭受了周圍花花草草的一堆白眼後,弱弱地縮到了蘇璟身後。

“你叫什麽名字呀?”蘇璟問道。

“我沒名字呀。”小孩舔了舔嘴唇,開心道,“爹爹給我取個名字呗。”

這個爹認得真夠快啊,我還沒答應要養你這個兒子呢。蘇璟笑了笑,道:“你是薔薇花,叫小薔……哦不……”小強是蟑螂的名字。

“薇薇……哦不……”這是女孩的名字。

取名廢蘇璟把頭發都快抓沒了,終于給新兒子取了個名字:光光。

因為自己看到他化形的時候,他光溜溜的什麽也沒穿。

光光這個名字,雖然不怎麽滴,好歹是個正常男孩子的名字了。

小孩問自己為什麽叫光光,蘇璟腦子一轉,給他編了一段特別好聽的理由:“為什麽叫光光呢?因為你在我心裏就是一道溫暖的陽光啊。”

小孩終于點了點頭,接受了“光光”這個神奇的名字。

“既然你化形了,現在就算不上真正的薔薇花了。”蘇璟道,“這幾天你不要恢複原形。這樣一來,滿城的薔薇确實都是紅色的。”

光光點點頭,表示自己覺得蘇璟說得很有道理。

于是,蘇璟就這麽撿了個便宜兒子帶回了家,整個府的仆人都是懵逼的。後來,他們得出一個結論,丞相大人現在有權有勢吃個不愁,就把晚年生在外面的私生子帶回來了。

雖然,丞相大人十八歲,他兒子看起來有六歲了。

直到幾十年後,大家提起丞相大人的這件事,還要誇他一句“年輕有為”。

光光進了蘇璟的屋子,一看瓶子裏蔫蔫的牡丹花,就轉頭對蘇璟道:“啊呀!她好像生病啦。”

“我快不行了。”花花趴在花瓶裏,了無生氣道。

光光走上前用嫩嫩的小手指撥弄了一陣花花,擡起頭對蘇璟眨巴眨巴大眼睛,道:“爹地,我覺得,你的血挺好用。”

蘇璟頓時覺得醍醐灌頂。自己的血能讓光光化形為人,對花花應該也會有用吧?

手上的傷口才剛愈合不流血了,蘇璟狠了狠心,把血液剛剛凝固的傷口又用手指摳破了。

“嗚……羽幻你疼不疼呀……”花花尖叫起來,比自己的手被劃破了還激動。

“很疼啊。”蘇璟手握着拳,把血往花瓶裏擠,沖花花吐了吐舌頭,“所以你千萬別讓我的努力白費哦。”

“嗯嗯。”花花點點頭,鉚足了勁兒使勁吸收瓶子裏的血水。

喝了幾口血,蔫蔫的花花漸漸恢複了活力,抖了抖水靈靈的葉子,竟然和長在樹上時一樣好了。

——

第二天,高太後暴斃身亡,死因不明。

據太醫說可能是太後人上了年紀突發心髒疾病,才會走得如此突然。

蘇璟進宮吊唁,只見所有人都穿着白衣給太後送喪,便也接過公公送來的白衣服套在身上。

雖然不太想哀悼,不過好歹不能被人當成異類。

蘇璟跟着那些人假惺惺悲痛了一場,覺得氣氛很壓抑,又很無聊,便趁着大家都在哭喪的功夫,一個人悄悄溜了出去。

蘇璟對宮裏最熟悉的路就是去翰林院的時候要路過的那個小花園。

以前自己還在翰林院裏當鹹魚的時候,每次都會去那裏折折花摘摘小果子嘗,蘇璟決定走去那裏散散心。

小花園裏不像外面那麽嚴肅壓抑,還和以往一樣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蘇璟覺得心情好了許多,就一個人靠在湖邊的假山石上曬太陽。

隔着樹葉照下來的太陽不會太強烈,陽光又暖融融的,曬得蘇璟直犯困。于是蘇璟把自己的手臂枕着,在石頭上舒舒服服地打起了瞌睡。

蘇璟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覺得有一陣濃郁的食物香味鑽進了鼻子,撓得他心兒癢,怎麽都睡不安穩。

蘇璟吸了吸鼻子,驀然睜開雙眼。

假山石的一邊是鵝卵石鋪的小路,蘇璟剛好躺在石頭的另一面。路過的人不會發現他,不過他也看不見路過的人。

蘇璟站起來,躲在石頭後面往路上瞧,只見兩個宮女走在小路上,手裏分別端着個盤子。

蘇璟聞到的香味,應該就是她們手中端的盤子裏放的小點心。

蘇璟一雙明亮的眼睛閃閃發着光芒,眼裏全都是那兩個小盤子。心裏癢癢的,惦記的全都是盤子裏的小點心。

等那兩個宮女在不遠處的宮殿牆角拐了個彎兒,消失在視線裏,蘇璟才迫不及待地從石頭後面悄悄溜出來,沿着她們走過的路跟了上去。

再躲在牆後面偷看一眼她們去了哪兒,一旦她們走得稍遠了點兒,蘇璟又會立刻悄悄跟上。

蘇璟不知不覺地也不知道自己跟了多少路,反正心裏惦記的只有吃。終于,那幾個宮女進了一個小院子,走進一間不起眼的小宮殿,把盤子放在桌上便轉身離開了。

蘇璟躲在門外的牆角後面盯了半天,發現屋裏沒有一點動靜,屋外也沒一個人影。

那……那兩盤點心,沒有人來拿,自己是不是可以進去吃掉呢?

蘇璟蹑手蹑腳地從牆的拐角後面走出來,輕手輕腳地走到殿門邊上,躲在門後面往裏看了看。

只見殿裏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只有大殿正中堂上的位置懸挂着一副畫像。

畫像上畫着一個很漂亮的人,一身青衣,周圍有百花環繞。畫上的花五彩缤紛栩栩如生,隔這麽遠也仿佛能聞到花香一般。

百花簇擁的那個人很漂亮,也很眼熟。蘇璟想了一下,原來是自己在壽州城花神廟裏見過的神仙,和自己長得很像的那個。

原來又是這個神仙。

蘇璟見原來這裏供奉了神像,頓時覺得如釋重負。

偷人的食物,可比偷神的食物麻煩多了。人會喊會叫會抓小偷不讓自己吃,可神像不會呀。

而且,一回生二回熟。這位仁兄的東西自己也不是第一回拿了,再吃一次他肯定也不會介意的。

反正周圍都沒有人,蘇璟大大方方地走上桌前,掀開盤子上明黃色的綢布一看,盤子裏裝的都是新鮮出爐的蛋黃酥!

難怪個隔那麽遠都能聞到香味!原來是蛋黃酥!

蘇璟喜出望外,用手探了探蛋黃酥的溫度。雖然已經過了許久,不是很暖了,不過蛋黃酥上還是殘留着一點點餘溫。

蛋黃酥還是趁熱最好吃!蘇璟吞了口唾液,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塊蛋黃酥,使勁咬了一口。

蛋黃酥外面是一層金黃的酥皮,脆脆的,還撒着香噴噴的芝麻粒兒。咬下去,是一層甜甜軟軟的豆沙,甜得唇齒生津。再咬下去,是香味撲鼻的鹹蛋黃,帶着一點點韌勁兒,香道人的骨頭裏去了。

蘇璟啃完一個蛋黃酥,幸福得簡直飄飄欲仙。

怎麽會這麽好吃?怎麽會這麽幸福?蘇璟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迫不及待地又抓了一個蛋黃酥。

一連啃掉三個蛋黃酥後,蘇璟已經幸福到飛起,早就把自己正在偷一個神像面前的貢品的事情忘在九霄雲外。好像自己是個客人一般,蘇璟搬了張椅子給自己坐,靠在椅背上美滋滋地享受着美味。

由于吃得太歡,警惕靈敏什麽的全都沒了。等蘇璟反應過來時,才突然發現,自己面前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站了一個人!

蘇璟驚得張着小嘴都忘記合上了,手裏緊緊攥着咬了一口的蛋黃酥,弱弱地把蛋黃酥護在了懷裏。

早知道他貪吃,早知道他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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