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惠妃召見

秋日裏第一回起了霜來,一大早冷得人脖子根上的汗毛都起來了。原本不大清醒的,被這寒意一浸,瞬間也就大腦清明了。

元福端着盆子過來卻看到夏粽已經穿戴整齊,頓時就說道:“您醒的真早。奴才記得五年前伺候您的時候,您還要多睡上一刻鐘的。”

夏粽看着盆子裏冒着熱氣的水,說道:“這些年起得早了些。”

又道:“這秋霜已經到了,過些時日,打南方那邊運過來的早熟的柑橘也該到了。到時候可做點心罐頭一類。”

“怕是要晚上一些時候,這些年來天災人禍的,南方受了不少損失,還沒有修整過來。”

“那這晉安城外頭的田地裏,過上一周,那些大白菜用來腌制什麽的也是最好不過的。”夏粽說的話題全在吃上頭,元福只覺得夏粽同以前微微有不同了。

以前的夏粽不大會與他聊這些事情,與他說的事情大多是吩咐他去做一些事兒。

想來這五年變化還是有的。

“奴才着人留意着,過上幾日就選些好的送來。”

夏粽聽他這麽說,面上表情沒什麽變化,到屋裏洗了手洗了臉,用帕子擦幹了。這個時候逐西遣了一個小太監過來,提着食盒。

“常喜公公來了。”元福喚了夏粽一聲。夏粽嗯了一聲,“讓他進來。”

常喜跪地給夏粽見了禮。

夏粽道:“行這麽大禮做什麽?我如今可沒得一官半職。快起來”

常喜謝了禮起來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才道:“逐西總管要奴才給您送些早膳過來,說是怕您剛回來宮裏頭,事物繁忙,無暇去禦膳房。還請您将就用些。逐西總管今兒個早上也是用的這些菜品。”

夏粽道:“他有心了,替我謝謝公公。”

“不敢當,奴才告退。”

“公公慢走。”

元福将綠翹花卷、銀絲卷、海棠包、杏仁糕、豆腐皮包子、香米粥、黃花羹、八寶醬菜、紅如意一一放在桌子上頭。

夏粽是領逐西的情分的。

這上頭還沒有任命下來,他沒個一官半職,去禦膳房倒是沒人會說什麽,可是又不做菜,又不司職,在那裏看別人熱火朝天做事情,他在……豈不是很尴尬?

所以說逐西做事很是周全。

夏粽叫元福一同吃罷了早膳,将将放了碗筷,小桂子就過來了。

這五年不見,小桂子身上卻越發沉穩。見到夏粽的時候還是喜不自禁:“多年不見爺爺,如今爺爺安然回宮,奴才這裏給您道喜了。”

夏粽彎着嘴唇微笑,“勞你還記挂着我。”

小桂子面上歡喜着,卻對夏粽道:“爺爺如今雖然平安歸來,可是不見得能在這宮裏頭平安過活。”

元福皺着眉頭看着小桂子,覺得他說這話有些難聽。夏粽卻道:“謝公公示警。敢問公公現下在哪位手底下當差?”

小桂子向來知道夏粽不凡,這也是他願意在夏粽面前賣好的原因,頓時就說道:“奴才現下裏在惠妃娘娘手底下當差。此番前來,正是奉了惠妃娘娘的旨意,請您過綠蕪宮一趟。”

夏粽聽他這麽一說,面上表情有了變化,微微咋舌,突然笑出來,說道:“感情我這一回宮,身上還沒司職了,這一個個的就迫不及待想要與我清算清算了。”

元福驚懼着,面色都有些發白了:“夏爺爺,這如何是好?惠妃……惠妃她……”想必是知道了您與玉婕妤算計她的事情!玉婕妤這些年裏吃了不少暗地裏的苦頭,若非皇帝對她有幾分寵愛,惠妃不敢太過分,否則,這玉婕妤早就成了化屍廠溝裏的一撮骨灰了。

小桂子看着夏粽。

夏粽面上風輕雲淡的,說道:“這剛回宮裏頭,還沒有去拜見阖宮上下裏的貴人,實在是不妥。既然惠妃娘娘這般想見我,我哪裏能夠推辭了?勞煩公公帶路了。”

小桂子見夏粽這般,自然知道他有應對之法。點了頭走在前面,給夏粽帶路。

說是帶路也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的規矩罷了!這泱泱宮廷裏,難不成夏粽還不會走了?

綠蕪宮是惠妃所在的宮殿,如今秋意深深,可是這宮裏頭卻是花開繁華,海棠向來別具姿态,如今萬紫千紅很是別致。

夏粽打宮殿正門進去,到大殿裏。規規矩矩。

雖說在外頭待了五年,可是皇太後的規矩歷來是嚴苛的,夏粽練就了從骨子裏帶出來的規矩。這會兒半點不出差錯的行禮。

惠妃年紀大了。然而顏色依舊嬌豔。她曾經是這後宮裏頭豔壓群芳之人,最得盛寵的時候,皇帝幾乎一個月裏有二十日在她床上度過。而如今,卻一月能有三四日罷了。再好的顏色不及歲月長久終究會灰敗下去。

惠妃看着已經長成的夏粽,心裏一陣扭曲糾還有不能抒發的郁氣讓她面上一陣怨毒。

也不曾叫了人起來,帶着護甲的修長手指揭開了茶蓋子,喝了口茶水,才淡淡道:“本宮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夏師傅了,心裏一直覺得遺憾,索性老天眷顧,還是讓你回來了。”

夏粽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他又不傻。惠妃這話裏話外可不就是在說:本宮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回宮,也就無從對你下手了。心裏頭很是遺憾,還是老天開眼,把你送回來了,本宮真想捏死你!

夏粽雖然跪在地上,可是半點不觑,“奴才多謝娘娘挂念。奴才一去五年,可是無時無刻沒有忘記過娘娘啊。”

兩人話語都藏着機鋒。惠妃聽到他這句明顯奚落的話頓時面上再也忍不住怒道:“本宮與你無冤無仇!甚至與你可是有合作的!你如何幫螢琅那賤人陷害與我?夏粽,本宮自認待你不薄!”

夏粽聽着惠妃這話,忽的擡起頭來,一張臉憨厚讨喜,可眼珠子卻是冷的。他笑着,面上還露出讨喜的兩個酒窩窩,“娘娘這話說的可就誅心了。自家的瘋狗沒有管好,奴才這過路的獵戶只是沒打死瘋狗而已,怎的就全成了奴才的過錯了?”

“本宮已經查得清清楚楚你還狡辯什麽?打狗?你分明助了瘋狗來咬本宮!夏粽!是本宮看錯了你!”惠妃看着夏粽,面上怒氣沖沖。

事到如今夏粽也不辯駁,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人高高在上取人性命如踩死螞蟻。“這宮裏頭素來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奴才只不過想尋個好靠山罷了!”只不過這靠山靠不住,心太大,扶持她之後的第一天就被她脅迫要我給她做事!

說話間,小桂子進來,對着惠妃打了個千,道:“玉婕妤求見。”

惠妃面上怒容一收,反而笑道:“好靠山?那本宮就讓你看看你如今的好靠山了!傳她進來。”

小桂子出去請了玉婕妤進來。

玉婕妤戰戰兢兢的。驟然看到夏粽,那是面色訝異!不過很快她給惠妃行了一禮。

惠妃對着身邊的大宮女一用眼神,這大宮女趾高氣揚的将一簸籮的針線綢緞扔在玉婕妤眼前。

玉婕妤竟然半句話不敢多說,跪在地上刺繡。

這一月,惠妃找她麻煩,說是探讨刺繡,其實是讓她過來跪着,刺足了兩個小時才準離開。日日這般折磨與她。

惠妃看到夏粽的臉色發白,終于心裏升起快意。

夏粽全身打了個哆嗦,仿佛被這一幕害怕的不行,磕頭就道:“奴才、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了!奴才以後唯惠妃娘娘馬首是瞻絕無二話!還請娘娘再給奴才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惠妃嘴角譏诮:“不是人人都有機會重來的。”

玉婕妤聽到這句話全身哆哆嗦嗦。

夏粽汗如雨下,跪在那裏,嘴唇都發白了。

惠妃眼見着夏粽看到自己扶持上來的靠山如今是這般落魄模樣已經吓得不行,心中到底快意一場。

“奴才以後定當對娘娘忠心耿耿絕無二話啊!娘娘!”

“求您再給奴才一個機會!”

惠妃見着夏粽這般苦苦哀求,簡直聲淚俱下。只覺得自己這一招敲山震虎很是不錯。這才高高在上道:“既如此,本宮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這一次你依然沒有好好把握住,這!就是你的前車之鑒了!”

惠妃意有所指,指的是螢琅!

玉婕妤螢琅跪在地上顫抖着刺繡,竟是一句話不敢多說。想來這五年,她受盡了這些苦楚。

夏粽跪在地上連連稱謝磕頭。

“眼下就有一件事要與你去做!”

夏粽慘白着臉問道:“娘娘但請吩咐!”

惠妃摩挲着自己手指上那金色鑲嵌瑪瑙的護甲,幽幽說道:“本宮要你去七王爺府上做廚子。”

夏粽磕頭直接說道:“請娘娘安排!奴才願為娘娘效力。”

惠妃看他如此表忠心,眉眼間傲氣十足,道:“既如此你先下去等候安排吧!”

“奴才領命。”

夏粽恭順的不能再恭順的退出這綠蕪宮。

過上兩個小時,在回莉香院的小道上,螢琅姍姍來遲。

看着等在那裏的青衣夏粽,面色很是古怪!只不過她到底還是走了過去,夏粽轉過身來,面上蔚然而笑,“許久不見,貴人可還安好?”

螢琅嘴上譏诮一聲:“我過的好與不好,你方才不是看得仔細麽?”

竟然是連本宮都不稱呼了。

夏粽一如既往的笑着,“上一次貴人借了東風直上青雲,卻是忘了本分,想來這五年,貴人是再不敢忘了!”

螢琅聽他說自己借了他的局上了龍床卻還要脅迫他給自己做事,是忘了本分,一時間也無從辯駁!本就是她心太大了!

“你待如何?”

夏粽面上笑容越發甜膩起來:“時間易逝紅顏易老,五年了貴人還只是三品婕妤,不知道……貴人可有興趣再乘一次東風青雲直上啊?”

螢琅看着夏粽,全然不複剛才在綠蕪宮衣服貪生怕死模樣,只咬咬嘴唇,問:“我該如何?”

夏粽随即樂悠悠的道:“惠妃得勢不過是因為禹家掌權,軍權政權皆是不凡,加上大皇子文才武功很是不錯。禹家得到重用,皇帝寵幸惠妃,這于五年之中成元與大周征戰之事很有關系。然而現在已經歇戰,禹家連帶惠妃,這一切優勢都将成為致命的東西。端看貴人如何配合了。”

螢琅目露驚恐的看着夏粽。“你……想扳倒禹家?”

夏粽輕飄飄來一句:“是皇帝想扳倒禹家……貴人莫要說錯了。”

螢琅看着夏粽,深覺恐懼。“你究竟站在哪一方?”

夏粽看着螢琅,只覺得她說的這話實在是沒經過什麽大腦。也難怪,這五年竟然被惠妃壓得死死的,半點翻不得身。

“我自然是站在勝利者的一方,娘娘,時候不早了,娘娘該回宮了。”

說罷,自己卻轉身離開了。

螢琅看着青衣素淡的夏粽已經身長玉立,步履從容而去,嘴唇一時幹澀,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老花:夏粽你一回宮就要有人去見閻王,诶……這麽心狠手辣!都抄了五年佛經了……抄到哪裏去了?诶!!!

夏粽:我可是有野心的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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