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買房記
嚴茹初四就從家跑了回來。雲偉的态度很堅決,可以結婚,但沒錢買房,如果非要房子,那就等兩年,錢攢夠了再結婚,嚴茹的态度也很堅決,不管是偷是搶,房子必須買,婚也必須結。不論雲偉怎麽說自己沒錢,嚴茹都仿佛沒聽見,亦或者根本不信。事情繞到了死胡同。看着嚴茹油鹽不進的樣子,雲偉終于受不了了:“那就分手吧!這次你是上吊還是吃藥,我都不會管你!”說完,拿起手機就出了宿舍。
雲偉一個人在大街上溜達,行人和汽車匆匆而過,筆直的樹幹和光禿禿的枝丫使得L市的隆冬更顯蕭瑟。他不知道為什麽,從小到大只要一到過年,準保沒好事兒發生,小時候每年過年幾乎都會挨揍,鬧得最兇的是他15歲那年,母親拿熱爐鈎子掀他後背一大塊肉,那是他唯一一次在挨打中逃跑,實在太疼了,渾身都疼,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連滾帶爬跑到英子家,他想,死前怎麽也得再見雲小城一面吧。後來後背長好了,雲小城送雲偉回家,雲母正在家做飯,雲小城拿起爐鈎子指着雲母說:“你要是再敢動小偉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命!”那時候的雲小城,真像個英雄。以後,雲母再沒打過雲偉,也不再跟他說話,想來,三十那天中午,是他們娘倆這麽多年來,話說得最多的一次了。
今年過年也夠喪的。好不容易回趟家,跟母親沒說兩句就掰了,本來是騙母親說女朋友家要八萬塊錢彩禮,結果謊言成真,大年初四被嚴茹逼得無處可去。高速上還遭遇爆胎,包也丢了……哦,對了,包,雲偉連忙掏出手機給龍飛打電話。
雲偉到達約好的咖啡廳時,龍飛已經等了一會兒,牛仔褲配連帽衫,像個大學生似的。雲偉一進門,龍飛給了個微笑算是打招呼,然後朝服務員招招手,随後,一杯熱騰騰的咖啡便擺在了雲偉面前。
“先喝口熱的,暖和暖和!”龍飛笑着說。
雲偉把凍僵了的雙手覆在杯子上,一股股的蒸汽熏得他臉熱。
“今年冬天真冷!”雲偉說。
“不是天氣冷,是你穿太少了。”龍飛指了指雲偉的羊毛衫。
雲偉才反應過來,賭氣出門,連外套都忘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說:“那什麽……出來的太着急了。”
龍飛扯過自己搭在旁邊椅子上的羽絨服遞給雲偉:“穿上暖和暖和。”
雲偉擺手:“不用,這裏空調挺大的。”
龍飛站起來把衣服往雲偉懷裏一塞:“一會兒回家路上也得穿啊,拿着吧。”
雲偉抱着羽絨服說:“那你怎麽辦?”
龍飛指了指腳下的大登山包:“我開車了。一會兒帶我弟弟去XX寺進香,順便在那周圍玩兩天。你電話打得及時,再晚一點恐怕就得年後還給你了。”
雲偉:“那好吧,衣服改天還給你!”
“對了,背包給你!”龍飛将雲偉的背包遞過去,帶起淡淡的消毒水味:“那個……不好意思啊,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動你的東西,我是看背包上全是土,還有你的血,就給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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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沒什麽值錢物件!”雲偉笑着接過來。
“哥!”倆人正說着話,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推門而入,徑直走到龍飛身邊。
“我弟弟,江齊。”龍飛起身介紹:“我朋友,雲偉,你也叫哥哥。”
“雲偉哥!”江齊大方地伸出手。
“個子比你哥還高呢。”雲偉與江齊握了握手。
三人寒暄一陣,龍飛說時間不早了,便帶着江齊起身告辭。人都出去了,雲偉才想起來沒約還衣服的時間,似有感應,龍飛就在雲偉看向他們的時候回了頭,隔着咖啡廳的玻璃給雲偉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
咖啡終是會涼,心裏的抑郁再次占領高地只是時間問題。一個人耗到傍晚,雲偉穿上龍飛的羽絨服,走出咖啡廳,除了李老師家,他無處可去。
一進門,雲偉就發現氣氛不對,家裏沒開燈,電視也沒開,老兩口對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李老師說,嚴茹剛走。雲偉頓時氣血上湧,起身欲往外沖,被師母攬住:“她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小偉啊,你和嚴茹的事呢,我和李老師有個想法,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一聽師母有話要說,雲偉乖乖坐下。
“是結婚還是分手,只要是你做的決定,我和你李老師都支持。只一點,別再拖着了。房子呢,今年就買,早晚用得上。咱們院的謝老師退休了,說是兒子要接他去北京,這兩天張羅着賣房子呢,我們想,這小區都是熟人,安全,也有個照應,雖然是老樓,但質量好,公攤小,而且價格低,謝老師家是頂樓,60平左右,三居室,總價30萬左右,首付大概10萬塊錢,而且咱們直接交易的話,還能省下一筆中介費……以後你成家了,下班都可以不用做飯,直接回家來吃,有了孩子我們也能幫你帶!你看呢?”師母說。
雲偉仍沒做聲。
“只是,有一點……”李老師猶猶豫豫開口:“房子只能寫你一個人的名字。”
李老師兩口子後面再說什麽,雲偉似乎都沒聽到,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離開了老師家。眼下還在年裏,入夜後的大街上盡是到處找樂子的小青年,雲偉的失魂落魄顯得格格不入……本以為學業有成便可報答恩師,不曾想卻變成了今天這般貪得無厭的吸血鬼模樣。
嚴茹自是不願揣摩雲偉心裏到底藏了多少苦悶,她雖是女人,卻不優柔寡斷,對于自己想要什麽,她一直都很明确。聽到房子已經基本确定的消息,嚴茹只樂了兩分鐘便開始抱怨:“房子不是咱們住嗎,怎麽也得咱們看看再說吧。李老師管得太寬了。”
雲偉道:“要沒有李老師管得寬,我現在就跟你一起在藥店收銀呢。”
嚴茹對李老師夫婦的不滿,不是一朝一夕的。跟雲偉在一起後,嚴茹也經常去李老師家,與老兩口慢慢熟悉,可是,随着時間推移,他們不但沒有親近,反而愈發的客氣,過分的、疏離的客氣,她知道,他們并不喜歡她,覺得她配不上雲偉,老兩口甚至曾把他們在南京的外甥女接到L市,說是度假,其實是想給二人撮合撮合,好在雲偉立場堅定,當即婉拒。
想到這些,嚴茹越來越氣,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藥店收銀怎麽了,我就知道,你和你那老師,一直就瞧不起我。”雲偉只是抽煙,一言不發。嚴茹邊哭邊悄悄觀察雲偉的神色,一番權衡下來,最終,自己默默收了聲。
嚴茹家是L市郊區農村的,打小學習就不好,初中畢業上了個中專,出來以後憑借着漂亮臉蛋在藥店謀了一份收銀的工作,與雲偉在一起,同事們都說她是高攀,一個又高又帥、溫潤如玉的大學老師,身邊漂亮的、富有的、文靜的、高知的各式各樣的女孩子排着隊給他挑,能嫁給這樣一個男人,嚴茹是驕傲的,雲偉那邊還沒有公公婆婆需要侍奉,雖然跟李老師兩口子不是很合拍,但他們終究不是雲偉的親生父母。這樁婚姻于自己而言,百利無一害,為一套白得的房子鬧到雞飛蛋打,可就不劃算了。
就這樣,經過一番不大不小的鬧騰,兩邊達成妥協,結婚和房子的事就算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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