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十三
許是昨夜下了一場雪, 今日的天氣一直十分陰沉。淺灰色的雲低垂在天邊, 遮住了一切可以透過來的光線, 讓人無端地覺得十分冷。
林子兮化了妝,換好衣物後來到片場, 看到鋪滿天邊的灰雲, 皺着眉頭說:“于導, 這個天氣也要拍嗎?要不等天氣好了再說。”
于明哈哈大笑:“林老師啊林老師,你這衣服換了妝也化好了, 大家也都準備得很好, 你可不要臨陣脫逃啊。”
林子兮十分頭疼, 輕嘆了一聲無奈說:“我也沒準備臨陣脫逃。”
算了算了, 拍就拍吧。
林子兮和于明提了個意見:“那這樣,我先和葉粲排個戲吧。”
于明點頭:“行,你們先排一段。”
林子兮點頭, 招呼一旁的葉粲過來:“葉粲, 我們先排一段?”
葉粲點頭,應了聲好。
林子兮深吸一口氣, 挺直腰身站在離葉粲幾步開外的地方。葉粲背對着她, 站在一株光禿禿的梅花旁,踩着雪, 若無其事地擦着一柄劍。
林子兮看着她單薄的背影, 品出了一股形銷骨立的蕭瑟之感。她深吸一口氣,斂眉慢慢地走到葉粲身邊。
腳步在離葉粲一步之遙時停下,葉粲扭頭, 看向身後的女人,用長袖緩慢地擦着自己閃爍着寒光的劍,漫不經心地說:“愛妃覺得,孤這柄劍如今還夠不夠鋒利?”
葉粲記得這個場景,那是她在大殿上割了幾個頭顱後,脫了朝服,獨自一人來到庭院清理血跡。
那時,林子兮不知道是出于什麽緣由,跟着她來到落雪的庭院裏。
或許是想勸阻她不要再傷人,又或許是想要再添把火之類的,但這對葉粲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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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昨日重現一般,葉粲垂眸,勾着涼薄的笑,将手裏的劍遞了過去:“若是覺得鋒利,贈與你如何?”
她俯身,貼近林子兮的耳畔,輕聲低語:“到時,殿上那些人,你想殺誰就殺誰。”
葉粲直勾勾地盯着林子兮,四周似乎安靜了下來。好一會,葉粲都沒有等到林子兮開口。
因為林子兮看着葉粲那張臉,最終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場了。
葉粲頓時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子兮說:“你為什麽要笑啊?”
林子兮擡手,一巴掌蓋在葉粲臉上,另一手捂住自己的臉崩潰地說:“我天天看着你,很難不笑場啊!”
林子兮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一個天天同床共枕的小孩演情侶,演的還是自己寫的劇本。
林子兮知道自己這個行為很不專業,可是和葉粲演自己寫的劇本,就好像是在意淫和自己寫的紙片人談戀愛一樣,無端地讓人覺得羞恥。
所以她沒忍住,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膝蓋笑得渾身顫抖。
葉粲不知道她笑點在哪裏,她嘆了口氣,拿劍戳了戳林子兮的肩膀,無奈說:“起來啦,不要笑了,你還要不要排戲了。”
林子兮深吸一口氣,站起來看着葉粲的臉,收斂了笑容,嚴肅地點頭:“排的。”林子兮還是很敬業的,雖然很羞恥,但都做好了選擇,她還是會拍下去。
可她和葉粲實在是太熟了,再一次看到葉粲的臉時,她還是沒忍住又一次笑場。
她捂住臉,笑得雙耳通紅,尴尬地和葉粲道歉:“我的錯我的錯,我不應該笑的,對不起。”
葉粲哼了一聲:“我的臉就這麽可笑嗎?”她伸手,捧住林子兮的臉,讓她擡起頭來,用幽深的眼眸凝望着她:“你看看,好好看看,我的臉有這麽可笑嗎?”
林子兮忍住笑意,搖了搖頭。
葉粲捧着她的臉,強硬地和她四目相對:“那你就好好看看,一直到看着我都不會笑為止。”
葉粲頓了頓,說:“林子兮,這只是個你寫的故事而已。當你穿上這身衣服時,你就不是你了,我也就不是我了。”
“你是故事裏的人,是幽王的甘棠,是她的美人。”
身為編劇的林子兮,向來都是那一個給別人說戲的角色。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那麽一天,由着別人來給她講戲。
林子兮望着葉粲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我整理了一下,不會再笑場了。”
葉粲捧着她的臉,很認真地說:“那你看着我整理,不許挪開目光,整理完我們再繼續拍。”
林子兮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葉粲。兩人湊在一起,距離近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去。
林子兮看着看着,只覺得耳郭仿佛被火舌舔舐過那般,微微發燙。她不好意思地喊了一聲:“葉粲,這樣看着很奇怪。你松開我,讓我到外面走走?”
林子兮說着就要離開,葉粲哼了一聲,掰正她的腦袋不讓她走:“想都別想,等你習慣我這張臉之後,才準你走。”
林子兮迫不得已,就站在葉粲面前和她大眼瞪小眼。
這時剛在b組拍完戲的蔣越走過來,看到她們兩人你捧着我的臉,我捧着你的臉大眼瞪小眼,噗嗤一笑:“你們這是在玩什麽游戲?好玩嗎?”
林子兮這才揮開葉粲的手,看着蔣越無奈說:“怎麽好玩啊,帶小孩呢。你怎麽也來了?不是在b組拍戲嗎?”
蔣越接過助理遞過來的保溫杯,低頭緩緩喝了一口冒着熱氣的紅棗枸杞茶,沖林子兮眨了眨眼,笑:“拍完了,過來看戲啊。”
林子兮頓覺無語,與此同時,她覺得自己身上的壓力更大了。
幸好葉粲之前那麽一捉弄,基本上将她的羞恥心給磨掉了。再加上蔣越坐鎮,林子兮身為社畜的覺悟也上來了,排了幾場戲之後,林子兮就點頭示意于明,準備開拍。
這時,蔣越放下了自己保溫杯,抱着手臂站在攝像機前,神情嚴肅地注視着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宴會過後,幽王将甘棠帶回了宮中,将她安置于王的寝宮。不過半月,大臣頻頻上書,指責幽王搶占人、妻,昏庸無道。
面對這些奏折,幽王一概不理。
直到次年初春,王都餓殍遍地,大臣們上書,将矛頭直指王身邊的美人。
大殿之上,衆臣慷慨激昂,将死于王都的百姓都歸罪在美人身上。說什麽妖姬禍國,蠱惑君王,致使天降大災,民不聊生。
王覺得好笑極了,她橫卧在王座上,有一些沒一下地把玩着手中的長劍,時不時的颔首,仿若在真心傾聽。
大臣義正言辭地說了一半,最後舉着玉牍指向坐在王座角落裏的美人,破口大罵:“你這妖婦,蠱惑國君,致使後宮淫、亂,民怨沸騰,當受戮刑,千刀萬剮。”
王聽到這裏,頻頻颔首,直起身開始啪啪啪地鼓掌:“說得好,說得很好。”
她站起身,拎着手裏的長劍,道:“民怨沸騰,千刀萬剮……”
她走到玉階下,将劍拎道眼前,擡手用大拇指的指腹壓住鋒利的劍刃,所有所思道:“的确合該如此。”
王說着,亮出自己長劍,看着眼前肥頭大耳的大臣,皺着眉頭說:“你不覺得,你最近胖得很礙眼嗎?”
肥頭大耳的官員一懵,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見寒光一閃,頓時腦瓜落地。那張還沒來得及露出驚愕表情的臉,随着腦袋重重地砸在地上。
噗的一聲,鮮血從大臣脖子上那個碗大的7傷口噴湧,濺得王渾身是血。
大殿上響起一片驚叫之聲,百官慌亂,開始四處逃竄。
王那張稚嫩的臉染上了鮮豔的紅,刺鼻的血腥味中,她擡手,緩緩地抹掉了臉上的流淌的鮮血,冷笑道:“劍寒血熱,天冷了,就用你們的血來暖孤的劍吧。”
衆臣驚懼,開始四下逃竄。王冷笑着,舉着劍開始四處劈砍,将方才義正言辭,一臉肥頭大耳的官員追得慌張四逃。
大臣們邊逃邊喊:“大王瘋了,大王瘋了!”
可提劍的王仍舊一意孤行,追着他們一直到大殿門口,連續砍了好幾個人,才停下手。
原本喧鬧的大殿,在短短的一炷香之間,瞬間清空。只餘下一些殘破的肢體倒在華貴的毛毯上,靜靜地淌着鮮血。
美人端坐在大殿上,透過散落在大殿上的死屍,看向站在大殿門口的王。彼時,王背對着大殿,手拄着長劍,眺望着天邊晦暗的雲開始哈哈大笑。
美人聽到這個笑聲,扣緊了王座的撫手。許是笑夠了,王忽然長嘆一聲,嘀嘀咕咕說:“沒意思……”
她說着,垮着肩膀,像是條垂頭喪氣的小狗,拖着染血的長劍朝王宮深處走去。
王座上的美人看着王頹喪的背影,幾番猶豫,最終輕嘆一聲,朝着王的身影走去。她步履沉靜,有意識地避開毛毯上散落的血跡,跟着王的背影一直走到了王宮深處。
她跟在王的身後,看着她拎着劍,一邊脫下王服一邊往前走。來到鋪滿白雪的院落時,脫下外袍,只穿白色大袖的王,踹掉鞋子後,狠狠地将自己染血的長劍插入蒼茫的白雪地裏。
鮮血将白雪染紅,好一會王才提起劍,走到一棵光禿禿的梅樹下,折下一條樹枝,揉爛枝桠後提起劍,開始緩緩地擦拭掉劍上已經凝固的血跡。
美人站在不遠處,看着王擦拭長劍的身影,猶豫了一會,朝她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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