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刺客本來扮作一名玄府弟子,就像是一滴水,融合在人族修士的海洋裏面。
然而如今,他化為了一道光,就這樣子直接掠向了司無意。
他身上僞裝翩翩飛去,露出了他真實之容。只見他一身雪色衣衫,白發白瞳,本來淡漠的眼珠子也是沒什麽神采。
楚婉滢一瞬間,腦海裏面忽而浮起了一陣子的疼痛之意。
那樣兒鋒銳的劍影,劃破了婚禮上的一片喜氣洋洋。大婚之日,千載前的那個刺客。
對方一劍掠來,而她就那樣子的擋在了寧子虛的面前。
記憶之中,就是這樣子的一把劍,刺入了從前楚婉滢的心。
那把劍如一柄薄薄的玉帶,薄刃一片,如霜似雪。可當這柄劍沾染上了熾熱的紅,就給這般清霜般的劍刃上沾染了點點猩紅。
血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仿佛朵朵血梅,甚是燦爛。
就是他!縱然記不得夢中之人的容貌,可是那柄劍,卻也是楚婉滢絕對不會忘記的。
觀其容貌,白發白瞳,一見便是魔人。而當年那場刺殺,亦是改變了道魔大戰的格局。
只不過這魔人究竟是誰,似一直便是秘密。有人曾言,此人乃是六梵天主私下豢養的刺客,平時隐而不露,關鍵時候顯真章。
一股不屬于她的情緒,驟然也是浮起在了楚婉滢的心尖。
在場也有幾位道魔大戰存活下來的大修,此刻窺見此人容貌,皆是十分的震驚。
這個神秘的刺客,似乎伴随六梵天主殒身,也再未曾出現過。
衆人心裏皆罵了聲娘,個個覺得內心不是滋味,這些魔人也未免是太猖狂了。
魔人出陰山,截殺魁都修士,這還不算,居然還在玄府門口搞刺殺。
如此種種,簡直是将人族修士的面皮,狠狠的往地上踩。
對方劍指司無意,封不雲、楚淩霜、任靈芙三人紛紛提起殘損之軀,竭力反抗。
只不過他們此前已然消耗極為嚴重,甚至在混沌球劈開之後有短暫不能動彈,此刻縱然磕了點丹藥回血,現在戰鬥力也已然不過從前十分之一。
更何況這位雪衣劍修似乎便是天生的刺客,頗多詭谲邪異之道。
當年他衆目睽睽之下,行刺第一代的楚婉滢,竟而讓其成功了。這自然并非因為對方實力遠超在場所有修士,而是因其所修之術頗為邪鬼。
對方劍刃似雪,流淌出的劍氣,卻是宛如水銀一般的暗啞之色。如墨水滴入清水中一樣,一股股的如斯泛開。這樣子奇異的劍氣,使得他周身的空間有了深深淺淺的微微扭曲。使得人對他所在位置,判斷上自然也是會發生那麽一點兒的偏差。加之這雪衣劍修本來便是身法詭谲,配合這樣子的空間扭曲,更增了幾分神出鬼沒的詭谲之氣。
這也不覺使得寧子虛念及當初,對方在他身軀之上留下了淺淺的傷口,可他自行運勁,使得這道傷口不端加深裂開。然後,便是楚婉滢擋之——
他袖中的鈴铛,輕輕的搖曳,一下,兩下。
仿佛寧子虛也能聽到這叮叮當當的聲音。然而寧子虛卻知曉,這不過是自己的錯覺。只因為這枚鈴铛,真正驅動時候,反而是無聲的。這樣子的聲音,也只有這個雪衣劍修可以聽見,旁人怕也是無法洞悉。
他的手指頭,輕輕的摸過這枚奪命的鈴铛,不自禁有一股子戰栗的興奮。就好像是,人前做什麽壞事情,卻偏生沒有別的人知曉。
正在這時,一聲清冽的劍嘯,陸華劍氣縱橫,與之短兵相接。
身為魁都第一劍修,陸華并未受傷,此刻他面頰也是不覺流淌了一抹寒霜,甚是冷銳。
對方的劍氣宛如游魚,似乎是無孔不入,令人防不勝防。這也許便是這套刺客劍法的詭異之處,然而陸華卻也是并沒有打算防。
身為劍修,本來也應當善于進攻,而不是在原地進行防守。他輕嘯一聲,無念劍訣滔滔使出,以攻代守。
對方身軀之上,頓時綻放一朵巨大的血花,乃至于胸口骨骼盡碎。
換做旁人,怕也是需要避一避,因而揮劍自防。若然如此,那雪衣劍修也不會傷得這樣兒得嚴重了。
正因為他傷得如此之重,故而陸華亦被他毫不防守的劍意所創。
一道傷口,從陸華左側肩頭劃去向身軀右側,這樣子大大的一道口子,伴随鮮血湧出,陸華面頰也是不覺添了幾分蒼白。饒是如此,陸華渾身戰意未減,未見懼色。
只不過這時候,陸華聽到了一陣陣咯咯的聲音,心中頓生凜然之意。
那是骨骼重生發出來的咯咯聲響,只見對方胸口已生完整的白骨,再來便是蒙上了一層淺粉色的皮肉,短短片刻已然恢複得十分厲害。
修士界的修士,縱然是重塑身軀,亦是需借靈藥法器,醫修加持。
就像是封不雲的斷臂,喝了藥也得再長幾天。
像這雪衣劍修這般瘋狂愈合的,簡直聞所未聞。這是何等卧槽之事,這樣子的奇葩生命力,簡直是匪夷所思。
然而正在這個時候,一柄劍,從對方後背刺入,刺穿了心髒之後,又再一次的展露在了胸前。
所謂快狠準,無疑就是形容這麽樣兒的一劍。
只瞧那沒出的劍鋒,陸華已然辨出這是玄都仙首的流霜劍。
當日寧子虛成為仙首,久未露面的劍聖洛雪楓,竟将自己佩劍親手贈送道賀。那時候,寧子虛自然也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他頓時也是将這流霜劍随身佩戴,作為對仙首的敬重。
此刻仙首一劍誅魔,下手亦是極狠,他還将玄氣灌入劍身,使得對方身軀被轟,就連心髒也是被碾壓得粉碎。
此刻寧子虛這個人頭搶得十分之好,巧妙一劍,更将這刺客這般誅滅,以顯玄都仙首的風采。
寧子虛更不覺厲聲:“區區魔人,竟然膽敢在玄都放肆。”
此刻他溫雅的面頰之上,似也已然浮起了一層怒意,彰顯他一心維護玄府的高尚情操。
他眼角眉梢,盡數是凜然憤怒,似恨不得将這魔人就此撕碎。
眼前魔人刺客的屍首,仿佛也是令寧子虛覺得十分礙眼,不覺狠狠一甩,仍在地上。
地上一片血污,對方流淌的血液也一點點的渲染開來。
在場玄府弟子,個個也是看得十分爽氣,簡直是與有榮焉。也對,這些年來,玄府聲勢一直是穩穩得壓了魁都一頭。可這一次空運百裏聶,希光大出風頭,而玄府卻黯然無光。橫掃九州的天玄修士黯然無光,在這件事情上成為小透明。甚至連天玄修士一位統領,也被魔人暗算去皮,以此冒充。
玄府多年來習慣性豔壓,自然不免有些不是滋味。再者各地修士,又通過訊冊,對希光進行慘無人道的吹捧,自然更令玄府弟子內心不滿。
然而此刻,魁都修士個個不濟,紛紛被這雪衣劍修搞掉。反倒是寧子虛,一劍就穩住了局面。
再者傳聞中仙人之境的少主希光,不也是作壁上觀,并沒有什麽用處。
魁都弟子也個個不滿,內心暗罵寧子虛關鍵時候搶人頭。陸華拼着受傷,以傷換傷,關鍵時候寧子虛卻跳出來殺敵。這位寧仙首,當真也是摘得好果子吃啊。
再者希光本來身軀就已然染疾,并不怎麽樣好。今日為了救人,希光已然拔了兩次天狂劍。
希家少主,自然也需要修養,不屑搶人頭。
陸華卻無瑕思索這麽些粉粉黑黑,他稍稍調息,忽而想到了什麽,面色大變:“不可大意,此魔身軀修複力可謂異于常人,不可不防!”
寧子虛故意做出了一副天真蠢鈍的樣子,十分矜持的刻意蠢逼樣說道:“陸靈主不必擔心,此人心髒已然碎去,還能如何?”
一副我很相信自己,領導權威不容易質疑的樣兒。
當然寧子虛并沒有這樣子的蠢,他當然亦是故意為之。自己手中這個刺客,究竟有多少的能量,寧子虛也十分清楚。
這個雪衣劍修,也許并沒有踏入什麽仙人之境,可是卻有一種很特別的能力。那就是他無論受多重的傷,也是都能自行愈合,而且愈合速度極快。這樣子的特質,使得這個刺客在戰鬥之中也是近乎無敵!
寧子虛是個工于心計的人,衆目睽睽之下,如何殺司無意滅口,又讓這一切變得順理成章。
這一切的一切,在寧子虛腦海裏盤算了許多遍。那麽,他就要創造一個絕佳的刺殺機會!
他将雪衣劍修甩出,此刻雪衣劍修離司無意也不過丈餘,魁都大修皆放松了警惕。擋在司無意和雪衣劍修跟前的,也不過是些炮灰般的結丹期弟子。
如此種種,正如他心意,順他算計!
寧子虛話語未落,只見地上刺客忽而已然再次起身,仿佛印證陸華的判斷,其生命力極強悍!
這使得寧子虛一顆心也是不覺提到了嗓子眼,和許多次異樣,這一次,他這位玄府仙首又要再一次安然無恙了。
然而這個時候,偏生一道明銳的劍光,亦是如此的掠來。
本來安靜的站在一邊的希光,在場面即将失控時候,忽而就這樣子的掠出。
他就像是一個安靜的守護者,平時沉默而缺乏存在感,并不争搶什麽風頭。可關鍵時候,希光就會挺身而出,将這些邪魔盡數除之。
而這樣子的男子,總是很容易給予別人一種安全感。
這時今日,天狂劍第三次出鞘。
陸華觀之,心裏忽而不免有些嘆息。天狂劍出,這刺客再多邪異,自然也是不懼。只不過事到如今,希光這殘血之軀,只怕也是會再創傷痕。
滔滔劍氣,如此掠出,如此席卷而來,仿佛一道格外瑰麗的長虹。
而這般令人驚豔的劍光,也是人族修士多年未曾見過的奇景。上一位踏足此境的,還是人族劍聖洛雪楓。只不過這位大修,自打道魔大戰之後,便已然是銷聲匿跡,再未見什麽蹤影。甚至有人猜測,這位人族第一強者已然殒身,屍骨化為天地間,九州再尋不得他半點劍意。
今日這般劍光再臨,終究還是襯托得寧子虛什麽也不是。
那雪衣劍修亦被沒入這樣子的光華之中,被滔滔劍光吞噬。乃至于他之身軀,就像是一片輕盈的羽毛,就這樣兒輕輕的飛舞而落。當他落在了地上之時,渾身上下添了許多道劍氣。這樣子的劍氣,不斷的撕裂加深對方的傷,宛如活物一般,迅速在對方身軀之中蔓延破壞。縱然對方有不斷修複身軀的異能,然而他的身軀又被這樣子的劍氣不斷撕裂再創。
這個世界的劍氣,本來就可以是長期存活的。就如陸華身軀之中,當年六梵天主輕輕一點留下的劍氣,猶自是屬于陸華的頑疾,縱然是過去了千年,也是未必治療得好。
如今這雪衣劍修,顯然也是被此等類似手段折磨。那些灌入他身軀之中劍氣,如此蔓延張狂,似要生生吞噬對方。當然在場修士,亦無人對他進行什麽同情。此人身軀既然是如此奇異,那麽以此毀之,本來也是順理成章。
若不如此相待,那麽這個雪衣劍修,也許就會再一次行兇。
寧子虛手中鈴铛輕輕一顫,驀然化為千萬片的碎片。此鈴和雪衣劍修顱內三枚粗針遙遙聯系,能控其行為。如今此鈴已碎,寧子虛便再無掣肘之舉。此人本來便是寧子虛一件十分有用的棋子,然而這枚棋子,如今卻也已經是徹徹底底的廢了去。
再廢一臂,寧子虛的心尖兒不覺微微一顫,只覺得本來死死攥緊在手中之物,如流沙一般飛快的從指縫流逝。
此鈴已碎,鍋當然是希光的。希光劍氣縱橫,注入雪衣劍修身軀之中,不斷損傷對方身軀。此鈴本與雪衣劍修遙遙呼應,受此感應,竟而因此而碎。
這就是仙人之境!
希光宛若真正仙人,高高在上,如雪如霧。
伴随一連串清越劍吟,希光已然還劍入鞘,長刃輕巧藏于鞘中。
寧子虛和在場修士保持情緒上的一致性,面頰流轉幾分欣喜解恨之色。然而他的心,也是涼到底。
偏生在寧子虛心情最不好的時候,耳邊卻想起一道悅耳的女子嗓音:“此魔雖然殺之不死,想來也不過用了什麽邪法異術。這個世界上,是沒有會當真殺不死的。将他擡去魁都,好好的研究一番,必定能研制出殺他之法。”
楚婉滢說出來的話,總是最不入耳的。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向着寧子虛內心踐踏。
她快言快語,已然順勢給這位雪衣劍修蓋了魁都的章戳。
只不過此人既然是希光所制,那麽旁人也沒什麽言語的餘地。
方才這雪衣劍修威勢,衆人皆見。連玄府仙首,魁都靈主,聯手也攔他不住。這般絕世兇徒,縱然被希光制服,旁人也是不敢接近。
然後此刻一道婀娜的身影,卻已然到了對方跟前。
楚婉滢凝視眼前身影,瞳孔深處,流轉一縷涼意。這個雪衣劍修,便是當初的刺客。楚婉滢夢裏面,總是夢見當日種種。那誅心一劍,伴随而來便是裂魂之疼。只不過她是個心性堅毅的人,此刻她已然能冷靜以待,甚至察覺到此事一樁十分可疑之處。
地上的雪衣劍修身軀輕輕顫抖,似乎每一寸肌膚皆在掙紮。他一雙詭異的白瞳,似乎泛起了一層奇異的戰意,不到最後也絕不會罷休。若不是希光劍氣連綿不絕在他身軀中流轉,也許他已然化為殺人的武器。
他就像是蓄勢待發的火山,稍稍給予一點機會,就能爆發出令人震撼的熾熱,充滿了可怕的危險。然而此時此刻,楚婉滢卻輕輕在他身側跪坐下來,探出了自己的手掌。
寧子虛如墜冰窖,他眼睜睜的瞧着,楚婉滢伸手取出對方顱內金針。
待衆人窺見楚婉滢手指間閃爍的點點金光,皆不覺流露出震驚之色。
此等兇物,沒想到居然是別人的活傀儡。更有人不覺聯想篇幅,此刻魁都将這只兇殘生物回收,莫非有利用之意?
若他是個人族修士,自然也駭然聽聞,法理不容。可此等魔物,若魁都不要臉,也不是不可能。
聽聞這楚靈主身軀孱弱,莫不是打着這樣子的主意?
楚婉滢可不知曉旁人的心思,她取出了手帕,将這取出來的三枚金針輕輕包起來,準備以後再做研究。
而這三枚金針去除之後,那雪衣劍修忽而失去了全部的戾氣。
他一下子沉靜下來,由憤怒的火,化為了沉靜的水。那一雙白瞳,仿佛也沒那般空洞,似稍具神采。
楚婉滢:“你這些年被人操縱殺人,究竟是誰的命令。你如此受制于人,想來也不會是心甘情願。”
千年之前,又是誰讓你殺了“我”。
這個秘密,其實楚婉滢的心尖兒也是隐隐有幾分端倪。她心裏其實十分憤怒,更恨透了原書中的女主視角。原書裏,在楚玉薇眼中,楚婉滢是愛寧子虛入骨故而甘願擋劍,而當年之事也不過是一場意外。
可她終究還是被原書套路了。
不是意外,那根本不是什麽意外。若然人族和魔族簽訂了和平協議,那麽寧子虛還有什麽機會報仇呢?他自然需要一個契機,讓這樁仇恨繼續,這場戰争繼續。至于因為這樣子,要死多少人,寧子虛本來也是不會在乎的。
那麽這樁事情,自然也是要有一個最好的契機。那麽當時風頭正盛,人緣頗佳的東海公主楚婉滢,就是最好的選擇。
這個刺客,此刻行刺司無意,不就是為了替寧子虛遮掩那樁醜陋的陰謀。
寧子虛心中一涼,下意識攥緊了手掌,一縷痛楚就這樣子的傳來。
如若讓此人吐露只言片語,他這位玄府仙首,便成為衆矢之的。
不過,寧子虛也沒那般容易認命。他心念轉動,對方只是區區魔人,任何言辭,也不過是诋毀侮辱。
魔人狡詐,說出什麽樣話,也不足采信。
那雪衣劍修卻并未吐露半個字,容色怔怔,亦不知曉在思索什麽。他雙瞳雖然已然不似之前那般無神,卻仿佛有着某種恍惚。
楚婉滢的倩影,這樣子映入對方瞳孔。這個女人,是千年前雪衣劍修要擊殺的目标,對方怔怔了盯住楚婉滢,好半天,唇瓣動動:“殺,殺了楚婉滢。”
那樣子的嗓音,透入了楚婉滢的耳中,驀然間一股子的疼痛,又如此卷來。
楚婉滢強自忍耐這樣子的痛楚,緩緩站起身,輕輕的拍去了膝上的塵土。
這個人,也問不出什麽。若不是對方驚人的恢複力,也許就此殺了他,是最好的選擇。
不知怎的,楚婉滢觸及那雙瞳孔,總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之意。
也許,是因為上一任楚婉滢,終究是死在了這個雪衣劍修的手中。
寧子虛心頭稍松,卻猶自繃緊了身軀。
他咬緊了牙關,瞧着魁都修士摒棄驚懼,将雪衣劍修壓下去。魁都頗多手段,也許說不準能審出些什麽。
當然如今這些,并不是當務之急。
楚婉滢沒有停止一刻搞事情,她已然輕輕的仰起頭,脆生生的說道:“司無意,事到如今,你已然成為棄子。你出陰山,又是為了什麽?”
旁人以為,楚婉滢口中所言,乃是魔人對司無意的舍棄。唯獨寧子虛心中有數,此女這般言語,乃是示意司無意,刺客分明是自己招來的。
楚婉滢,很有可能知曉自己的秘密。
當年百裏聶潛伏陰山,十分得司無意信任。司無意雖未明言,可就算只字片語,只怕百裏聶也已然猜測到了這樁秘密。而魁都那些修士,居然又将自己前妻和百裏聶關在一起。
寧子虛接二連三遇危,不免焦頭爛額。
事到如今,以寧子虛的心智,也不免心亂如麻。尤其是此刻,他并沒有去看司無意面上的表情。
像他這樣子的人,縱然狠得下心腸,卻有點兒無法去瞧對方臉上失望憤恨之色。
司無意畢竟很對得住他,對他這個少主也沒得說。
他能喜歡楚玉薇,說明寧子虛也終究是有感情的。可在寧子虛的人生中,他從來沒有将一件東西,放得比自己更重要。
司無意忠誠耿耿,又是個鐵骨铮铮的漢子。他視死如歸,其實根本不會出賣自己。可就算這樣子,寧子虛還是沒有什麽安全感,寧可派遣刺客,殺了司無意才安心。
當然此時此刻,司無意既然沒有死成,那他又會怎麽想?
楚婉滢問的這個問題,其實也是在場人族修士皆想知曉的事情。
魔人如此兇殘,固然十分可恨。可他們多年未出陰山,為何忽而便有如此興致,這其中又可曾有什麽因由?
司無意卻沉默無語,一個字也沒有說。
希光輕輕咳嗽了兩聲,方才緩緩說道:“司無意,你雖是陰山魔靈,然而你的修為和氣概,也總歸是讓人佩服的。魁都諸多手段,審問人心,可用在你身上,怕也是問不出什麽。故而我等,從未想過讓你去魁都受刑。只不過如此種種,無論是誰安派,已然将你視為棄子。一個人忠誠,雖然是好事,可是也要瞧着忠誠是誰。或者說,那個人,并不相信你的忠誠。”
在場人族修士,雖然個個将魔人恨之入骨,可是修士界崇尚力量。司無意實力驚人,希光誇獎幾句,也不存在是什麽過錯。
只不過希光言下之意,卻也是不免令人覺得驚悚。
司無意已然是陰山魔靈之首,如今陰山已無魔主,那麽這位魔靈之首,又聽命于誰呢?
此時此刻,這番言語,卻也不免讓寧子虛心驚。
他總是出賣別人,卻容忍不了別人出賣他。人這種生物,本來也是雙标和自私的。他想起小時候,和司無意一起逃亡。司無意受的最重的傷,便是以身替他當劍。那一次,司無意險些沒有挺過來。然後從小到大,司無意都是他的魔奴,一直為了他舍生忘死。
現在也一樣,對不對?司無意,不會出賣他的。
好半天,司無意并沒有說話。
這個可怖的魔人,仿佛化為一尊石像,會沉默到天荒地老。一時衆人微微恍惚,覺得他似乎永遠不會說話。
沒想到,司無意終于緩緩開口:“忠誠這種東西,你若願意相信,那它便有。如不願意相信,自然也就沒有。願意相信的人,是因為相信能讓他,讓他自己覺得好過一些。”
他的嗓音幹澀,作為一個素來沉默寡言的人而言,音色自然并不好聽。
司無意這樣子的話,自然說給寧子虛聽的。
只不過他說這樣子的話兒時候,都沒有看寧子虛一眼。
寧子虛稍有羞愧,可此刻內心最真切感覺,便是自己又一次安全。
縱然司無意是個魔人,可如若他此刻指證,其實許多人也是會相信。好在,無論如何,司無意畢竟沒有出賣他。
希光輕輕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也不必再逼問折辱于你。寧仙首,此魔罪大惡極,又戕害了玄府前任仙首,魁都不便代之。他之頭顱,也該如今玄府之首斬之。”
旁人覺得希光溫和而熨帖,更考慮到玄府弟子的心情。
然而寧子虛卻如夢初醒,好似他這樣子殘忍的人,終究有些事情覺得受不了。
他心頭滴血,卻一點沒流露出難受的樣子,而是面露熱切,輕輕的點頭。
希光輕輕欠身,讓到了一邊。
衆目睽睽之下,寧子虛不便推拒,也沒任何借口推拒。
上一任仙首死在了這個魔頭手裏,那麽這一任仙首,就該将此魔斬于流霜劍下。
其實他早就狠下心腸,決意除掉司無意滅口。可那不一樣,之前的殺意只是一樁陰謀,既不必親自動手,也沒有醞釀什麽感情。更不必提,片刻之前司無意還說出如此動情的忠誠話語。片刻之前的謀殺時,他都還沒啓動回憶殺,沒來得及回味那些個小時候的事情,更沒有大起大落的心情。
如今司無意已然證明,他确實是忠心耿耿,沒有一點點對不住寧子虛。
可是現在,寧子虛卻為了自己的權位,決意将他犧牲,乃至于要親手殺之。
他輕輕拔了出流霜劍,劍身如水,就如一面鏡子,這樣兒的映出一張兇狠卑劣的面容。他人前是玄府高潔的仙首,卻倒影出一道卑鄙小人的身影。
然後寧子虛一劍,就斷其首級,幹脆利落。
這個時候,司無意神魂未滅,猶自怔怔的看着寧子虛。
寧子虛自然不能和他說一個字,也不能有什麽交流。只不過他私練通心鏡這門功法,為的就是習慣性的窺人私隐。
此時此刻,他運轉功法,抽出一縷司無意此刻的意識。
“你說要複興魔人,使得魔出陰山,是否真心?”
畢竟司無意為了寧子虛的“卧底”,殺了那麽多的人。
這忽而讓寧子虛浮起了一層可笑,這樣子的,借口,其實他都沒想到司無意居然還能信這麽多年。
他早就回不去了,也已然回不去了。
他忽而覺得,自己好似有些過分。
騙了老實人這麽久,如今司無意身首分離,徒留神魂。好像他那樣子的人,忽而也覺得,有點對不住人家。
這麽多年來,寧子虛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每一份神态都是虛僞。
他以通心境法術,獨獨對司無意心裏面送了一句實在話:“我騙你的。”
這些年來,他所說的,實在是個大謊言。當個人族仙首不香嗎,位高權重,還能順便撩撥點小女修。為什麽要跑去陰山,當什麽魔人頭頭,去那種惡劣環境下吃土,喊着口號費力打九州。現在九州的修士,都要恭恭敬敬,稱呼他一聲寧仙首。
好好的人不做,為什麽要去當魔?
這個答案,對于司無意而言,也許并不是那麽意外。
說到底,最能騙人的謊言,無非是願意相信的謊言,終究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兩行滾熱的血淚,就順着魔人眼眶如此淌落。
寧子虛再補一劍,将他眉心一點,将其神魂皆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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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