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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被蝕靈藤寄生,想活下去卻是難之又難。
楊毓忻決定去魔域。
蝕靈藤雖然差不多已經絕種,但遍覽典籍,卻能夠在其中尋到它曾經出現過的些許蹤跡。魔域雪海曾生長着那麽一片妖藤,只在數萬年前被當時的魔尊一把魔火燒了個幹淨。
那裏會不會有殘餘的蝕靈藤,楊毓忻不知道。但萬物相生相克,或許那裏會有蝕靈藤的天敵。
他想了兩日,最終選擇了動身。臨行前,他将自己渡過四九天劫時以劫雷煉制出來的護符送給了林徽末。他親手煉制的那枚護符是上等寶器,能夠抵擋金丹期修士的三次全力攻-擊。在秣陵上下修為最高不過融合期的地方而言,護住林徽末實在綽綽有餘。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他離開浙國取水道,乘飛舟渡懸空海往魔域去的時候,他的護符碎了。
他送予林徽末的護符,碎了。
他顧不上其他,急急忙忙地往秣陵趕,結果一至秣陵,他便聽說,林家完了。如今的秣陵,在白家的白盛長老支持下,徹底被江家掌握。而林家上下三百三十二口,皆死在了江家手上。
只因為,這一次浙國掌握的那個十年開啓一次的小秘境中,林家本家七房林徽真勾結魔道,不僅害死了這一次進入秘境的兩個江家人,還害死了白家分家一位少爺,搶了白家少爺的機緣後逃之夭夭。
江家的一面之詞,白家長老的言之鑿鑿,就這麽成了林家無從辯解的罪狀。
江家恨毒了林家,白家分家亦是震怒不已,雖然林家沒法将不知所蹤的林徽真交出來,但他們毫不遲疑地将林徽真的兄長和寡母交給了江家。只是,對于江家而言,他們早瞧着和他們分庭抗禮的林家不順眼,正趕上這個機會,只要了林徽真一家子的命怎麽能夠。
于是,在白盛長老的幫襯下,林家因勾結魔道的罪名被江家清理個幹淨。而與林徽真血緣最近的林徽末和林母,被江家以邪法煉其鮮血魂魄,索魂追魄以尋找林徽真的藏身之處……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心底在意的,甚至因為他想要活下去,可他卻已經死去。
那一瞬間,他眼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層血色。平生第一次,素來古井無波的心被恨意啃噬,恨不能将江家人挫骨揚灰。也正是因為強烈波動的心境,楊家家主親手設下的禁制,碎了。
那個禁制是逼不得已所為,它限制了楊毓忻體內真元的流動,也大大減緩了蝕靈藤吸食他真元靈氣的速度。當它破碎之後,真元靈根鮮血,再無絲毫阻礙地湧進了蝕靈藤之中,不過呼吸之間,楊毓忻的根基就被蠶食殆盡。
就在他要被蝕靈藤吸幹了的時候,他的身體深處有什麽嗡鳴一聲,有什麽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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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毓忻昏迷了七日,醒來後,他身上因蝕靈藤脈絡而存在的血線消失無蹤,而他的手腕上則纏着小指粗細的赤色手環,細細看去,那正是首尾相纏的蝕靈藤。
陌生的記憶與知識浮現,那是源自于半覺醒血脈的傳承。
蝕靈藤這種東西,對世上絕大部分存在是致命的,但對某一類的存在卻是利大于弊。
——古族。
古族傳承自洪荒太古時代,彼時神魔隐沒,仙妖相争,人族則生在夾縫之中。所謂古族,便是仙族與人族的混血,雖夾雜一絲人類血脈,卻是天生的仙胎。在天梯被斬斷之後,雖然古族的後代子嗣之血脈力量代代削弱,但僥幸能夠覺醒一二,便遠勝其他人族。
而蝕靈藤,就是古族用來提純血脈的靈物。
蝕靈藤,無論是道修佛修還是魔修,他們的本質都是人類,所以遇到蝕靈藤便是致命。但古族有一絲仙族血脈,蝕靈藤将屬于人類的血脈吞食殆盡,達成提純血脈的目的。在覺醒的過程中若能夠活下來,血脈就會半覺醒,謂之“僞仙胎”。
但僞仙胎并非真正的仙胎,雖然修煉的速度比起天靈根資質修真還要快上許多,但這種體質有着致命的弊端。這也是古族漸漸退出大陸争端,只留下些許傳說的原因。
可對于那時的楊毓忻而言,血脈的半覺醒無疑是給了他一絲生機,也賦予了他報仇的底氣。
從金丹期的天之驕子到修為盡喪的普通人,再陰錯陽差變成了覺醒僞仙胎的古族遺脈,呼吸之間,靈力不斷湧入他的身體,如江河入海,源源不斷。他曾經的修煉速度已讓人咋舌,如今重修的速度只會更快。更何況,在他血脈半覺醒之際,紮根于體內的妖藤不僅被盡數驅逐,且認他為主。
且不說他身為楊家少主,手上納戒的資源堪比三品宗門的底蘊,單是吞了他當初所有的蝕靈藤,他只需心念一動,就能夠讓它将吞下去的真元精華再吐出來。
重回金丹期的第一件事,就是報仇。
同歸于盡也無妨。
可他又一次睜開了眼睛,他沒有死。
舊日讓他貪戀的種種就在眼前,可楊毓忻卻是第一次分不清這是真實還是幻境。
楊毓忻猛地坐起了身。
天亮了。
昨晚枕着他睡了一宿的人已經不在了。
楊毓忻的面容僵硬極了,他慢慢伸手将枕邊的紙張拿起,上面是林徽末龍飛鳳舞的大字。手指慢慢撫過上面熟悉的字跡,他的動作忽然一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內側。
他身體的每一處都因為蝕靈藤的緣故而血線遍布,手腕內側自然也不例外。然而今日,他卻發現,他手腕內側多了一小片印記。
太乙玄紋。
楊毓忻眉頭微蹙,手指甫一觸及那玄妙的紋路,他的眼前驀然一黑,當視線複又清晰的時候,他首先看到是張牙舞爪的赤色植物,傘狀的花冠,鮮紅的針形花瓣向外翻卷,纖長的根須向外延伸着,細微的脈動在根須上起伏,每時每刻,它都會變得更紅更豔。
那是蝕靈藤,正無時無刻以他靈力為生的蝕靈藤。
這裏是他的識海深處。
識海紫府是一位修士最要緊的地方,如今被這蝕靈藤占據,可見他此時的狀态有多麽糟糕。但唯有經歷過一次的楊毓忻知道,只要他将識海上空那時隐時現的符文封印撕開,讓蝕靈藤放開手腳吸盡他的真元,他非但不會死,反而會因此而血脈半覺醒。
楊毓忻的目光微凝。
他直直地看向被蝕靈藤根須纏繞在中間的物什,巴掌大小宛如女子慣愛把玩的梳妝鏡,邊框上刻着太乙玄紋,下端則綴着金色的流蘇。從不曾見過此物的楊毓忻心中微驚,心底卻有一個名字浮出。
昆侖鏡。
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昆侖鏡。
昆侖鏡嗡鳴一聲,楊毓忻整個人如遭雷擊,身體一震,下一刻他就被趕離了自己的識海。
現實世界中,楊毓忻倚靠在床頭,他捂着自己的額頭,沒有吭聲,但冷汗順着額角淌下,緊咬着的唇角依稀洩出幾個字來:
“兩年前嗎。”
“我……竟是回到了兩年前。”
修真世家,自與尋常富貴之家不同。
秣陵城南是一片綿延看不到盡頭的湖泊,林家本宅就建在湖心島之上。偌大林家籠罩在薄霧之中,一年之中只有短暫的夏日依稀能夠看到湖心島上的建築,亭榭回廊,那是秣陵城人人豔羨的神仙府邸。
林徽末熟門熟路地抄後門回到了林家,沒有驚動一個護衛,但卻被一個少年逮了個正着。
“你還知道回來!”
攔住林徽末的是一個穿着紫色錦衣華服的少年,不同于林徽末的清朗俊美,少年矮了林徽末一個頭,圓臉貓眼,相當可愛的長相,下颌一揚的模樣神氣極了。他叉着腰擋在林徽末的面前,目光炯炯。
林徽末搔了搔下颌,幹笑道:“哎呦,真真,這個時辰了怎麽還不去學堂?當心阿娘削你啊。”
少年,也就是林徽末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林徽真都要氣笑了。十四歲的少年用力地磨牙,咬牙切齒地道:“不許叫小爺真真。還有今天年初一,族裏的學堂初三才開始正常授課!”
林徽末哈哈一笑,擡手在自家弟弟阻攔不及下狠狠地揉了一把,将少年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揉成了雞窩,而後在他憤怒跳腳之前迅速收回手,笑眯眯地道:“啊呀,原來是這樣啊,都是大哥的錯,沒有記清楚~”
林徽真深呼吸,他家大哥不靠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氣不氣。世界這麽美好,他卻如此暴躁。
林徽末都要稀罕死自己的弟弟了,明明年紀小小卻整日裝作大人的模樣,然後一逗就破功,跳腳的樣子跟奶貓炸毛似的,也不怪阿娘養了一只橘貓,取名叫做榛子。
當然,弟弟雖然有趣,逗過頭就不好了。
林徽末輕咳一聲,擡手行了一禮,動作潇灑,既有世家子特有的矜貴,亦有江湖人的豪爽,總之姿勢十分賞心悅目。
“昨日家宴,仰仗弟弟的仗義相助,為兄甚是感激。”
“……哼,你知道就好。”林徽真頭一撇,而後腳一小步又一小步地蹭到林徽末的身邊,先是橫了他一眼,做“恨鐵不成鋼”狀,而後伸手拉住自己哥哥的手,竭力扳着的小臉透出的是小小的驕傲,道:“那些人問你在哪兒的時候,我跟他們說你去看阿爹了。”皺了皺鼻子,林徽真控訴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在我說你不在的時候,他們是松了口氣。”
扁了扁嘴,林徽真繼續告狀:“家宴快結束的時候老祖才出現,大房的林徽元和三房的林徽景得了老祖的青眼,賞了兩張符箓,那嘚瑟的樣子就像是沒見過好東西似的,真讓人受不了。”
林徽真撇了撇嘴,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兩張上品法器級別的火爆符嗎,那種小玩意兒,他以後弄個百十來張專門放來聽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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