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林徽末剛想說什麽,楊毓忻就先開口了。

他的目光冷峭,淡淡道:“在下楊忻,秣陵城小小商戶而已,當不起‘公子’二字。”

既然離開了楊家,對外他自然不可能用自己的本名。

不過,林徽末是唯一的例外。

林婉玉一愣,霍地擡頭,商戶?!

她仔細地感覺了一下,愕然發現,這位恍若谪仙一般的公子,竟然只是個普通人!這一下,林婉玉臉色煞白,搖搖欲墜。

她雖然驕縱,但并非沒有分寸。哪怕她能夠拼得父母疼惜,嫁給一個家世不顯的人,但那人斷斷不能是個普通人!

“你、你……”林婉玉的芳心嘩啦啦碎了一地,眼眶都紅了。

楊毓忻略一颔首,看了一眼林徽末。

林徽末心領神會,忙道:“婉玉妹妹,我和阿忻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說完,不待林婉玉回應,拽上楊毓忻就走。

林婉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不發一言。

“小姐。”她身後的婢女小聲地喚道,有些擔心地看着林婉玉。

林婉玉霍地轉身,冷聲道:“回惜玉閣。”

那個楊忻,應該和林徽末同齡。在這天璟大陸之上,修仙之風蔚然,每年在秣陵城招收弟子的修仙門派就不下五指之數。哪怕資質不佳,沒被一品大宗門相中,但只要有靈根,小門小派也是去得的。

二十多歲沒有修真,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不具備靈根。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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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玉咬着嘴唇,神情抑郁。

母親有意将她嫁回白家,林婉玉知道,也并不排斥。別看她活得張揚,但她不傻。

林家算什麽,哪有她外祖白家有權有勢。這世上的女子,哪個不想嫁天之驕子。白家是四大世家之一,哪怕只是一個分家,指縫裏漏出來的東西都勝過林家百倍。

只是,林婉玉再清楚,有那麽一瞬間也沒能敵過小女兒怦然心動的情意。

但前提是,那個楊忻得是一個修真者。

“可惜了……”

林婉玉嘆了口氣,長得再好,可惜是個凡人。過個幾十年就年老色衰,寥寥百年就成枯骨一堆。這樁婚事,她爹娘說什麽都不可能答應。

緊了緊手中的靈石,林婉玉眸光銳利,她還是去修煉吧。

這一次,就看在那個楊忻的面子上,不找她爹告狀了。

………………

完全不知道一個小姑娘短短時間裏百轉的心思,林徽末生怕這姑娘生出什麽幺蛾子,拽着楊毓忻就走。直到拐個彎,徹底走出了林婉玉視線,林徽末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楊毓忻看了林徽末一眼,慢吞吞地道:“婉玉,妹妹?”

林徽末打了個冷戰,忙擺了擺手,渾不在意地道:“那只是還她那聲‘末哥’而已,林婉玉被我喊妹妹指不定得都嘔呢。”

林徽末與楊毓忻相識不過三年,但極為投契。像他家裏的事情,他也不瞞着他,死要面子活受罪這樣的事他素來是做不來的。

楊毓忻的眼眸暗了暗,似是不經意地道:“林婉玉,她的母親可是出身白家?”

“沒錯。”林徽末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大伯母有意将林婉玉嫁回白家,你……”

楊毓忻失笑道:“嫁回白家就嫁回白家,與我何幹。阿末,你莫不是以為我看上她了吧?”他的唇角挂着笑,眼底卻無絲毫笑意,就那麽看向林徽末,仿佛他敢回一個“是”,就會造成某些無法挽回的後果。

“……哎呀,我怎麽可能這麽想呢。”林徽末幹笑,“我家兄弟是誰啊。有句話說得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我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現在開始修真,不出五年就能夠築基!”

林徽末越說越肯定,完全沒注意到好友此刻微微抽搐的嘴角。

五年才能築基,阿末還真是“看得起”他啊。

要不是未免在身體尚未長成之前築基,使得在元嬰期之前只能夠保持那等不甚成熟的軀體,以着楊毓忻當初的資質,從引氣入體到築基,根本用不上一年的時間。

說真的,楊毓忻之前從沒有想到這世上竟有人蹉跎半生也沒能築基。

林徽末不知楊毓忻此刻心中的無言以對,他自己是越說越自信滿滿。他現在已經确信,阿忻之所以沒能走上修真一途,定是當初有人下毒暗害所致。

說起來,他弟弟林徽真從小就特別有想法,說什麽都一套一套的,無理也能夠辨三分。他從來就覺得他這個大哥“天真至極”,總覺得他那個小娃娃一時不看着他,他不是被其他房的堂兄弟姐妹坑,就是被善功堂發布的任務坑。

林徽末真不知道他弟弟那些念頭都是從哪兒來的,但是歪理聽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洗腦了,林徽末捉摸着,竟覺得那些歪理邪說有那麽幾分道理。

于是,在當初遇到楊毓忻的時候,林徽末代入了他弟弟的思維一下,頓時就确定了他這新交的朋友就是慘在宅鬥中折戟,被下毒外加趕出家族的小可憐。

是的。在楊毓忻毫不知情之下,林徽末已經給他安了一大段狗血世家恩怨情仇的身世。

按着他弟弟的邏輯,往往這些在宅鬥中被炮灰了的人,要麽自此一蹶不振從此杳無音訊,要麽奄奄一息之時得遇貴人,形勢逆轉衣錦還家将坑了自己的人統統踩在腳底下。

此之謂,逆襲。

林徽末,十分自覺地給自己代入了貴人的身份。

雖然他這“貴人”當得異常狼狽,時常被“小可憐”壓得死死的。好在“貴人”的心胸寬闊,哪怕數次被“小可憐”噎得無言以對,仍堅-挺地護着“小可憐”。

如今,阿忻的毒也解了,性命無憂。為了讓他這兄弟重拾信心,林徽末誇起楊毓忻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當然,楊毓忻能不能感受到林徽末的誇獎之意,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反正,識海中再一次傳來某個陰魂不散的嘲笑聲。

林徽末說得鄭重其事,就差賭咒發誓,楊毓忻肯定能夠五年築基,十年金丹,百年化神,走上人生巅峰,迎娶大小美人無數,坐擁後宮三千。

……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

楊毓忻嘴角抽眼角也跟着抽,他毫不猶豫地擡手,一巴掌糊在了林徽末的後腦勺上。

“閉嘴吧你!”

林徽末默默地閉上了嘴,對他這麽無情冷酷無理取鬧,小心失去他這麽好的貴人!

而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漪瀾院的門口。

一直伺候林母的方嬷嬷忙走過來,行了一禮,道:“末少爺。”然後看向楊毓忻的時候就愣了一下,她活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好看的孩子。

方才還蔫了的林徽末立刻就精神了,他笑嘻嘻地将手臂往楊毓忻肩膀上一搭,介紹道:“方嬷嬷,這是楊忻,我的好兄弟。”

“原來是楊公子。”方嬷嬷的褶子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快裏面請,夫人正在正屋等着兩位少爺呢。”

方嬷嬷的神情間有着幾不可查的遺憾。楊忻,怕就是夫人方才念叨着的“阿忻”了。本以為是個美嬌娥,結果,的确夠美了,整個秣陵都找不出能比他更美的,偏偏就是個男人。

好兄弟啊,怕是夫人一開始就想多了。

方嬷嬷不想承認,當初想多了的不只夫人一個。

方嬷嬷正要将人往屋子裏引,一個歡快的聲音就在三人身後響起。

“哥!”

這一聲“哥”,叫得可比方才林婉玉叫得真誠歡快許多。

琥珀色的鳳眸暗了暗,隐約浮起一絲紅色。

那是,阿末的弟弟。

林徽真。

雖然以着楊毓忻的通透,哪裏會不知道,縱是沒有林徽真在天海小秘境那一出,江家早早就勾搭上了那個白盛,一早就有獨霸秣陵資源的念頭。只是,想到當時的情景,楊毓忻的氣息仍是有一瞬間的紊亂。

【你讨厭他?不若本座幫你殺了他,如何?】

殺了他……當初害死阿末的人,無論是江家還是白家長老,他都殺了個幹淨。唯有這個林徽真,自天海小秘境後就不見蹤影,不過茍且偷生之輩!

他該死,因為,林徽末是因他而死!

“真真,快過來。”林徽末看到弟弟笑得開懷,“大哥給你引薦一位兄長。”

【……不行!】聽到林徽末的話,楊毓忻眸中的血色緩緩褪去,只餘平靜,【那是阿末的弟弟。】

林徽末有多疼這個親弟弟,沒有人比楊毓忻更清楚。雖然林徽真十分礙眼,雖然他下手能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讓任何人發現蛛絲馬跡,但他若死了,只會惹得林徽末為他傷懷。

只要林徽末還在乎這個弟弟,他就不會動他分毫。

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其實在鬼門關門口轉了一圈,但小動物的敏銳直覺還是讓林徽真打了個冷戰。奔向他親親大哥的腳步一頓,林徽真摸了摸後頸,噫,汗毛都豎起來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真真?”

“啊?哦。”林徽真暗罵自己想太多,距離劇情還有兩年的時間,更何況他在林家本宅內,安全還是有一些保障的。

于是,他樂颠颠地跑到林徽末的面前,又響亮亮地叫了一聲“大哥”。然後,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個披着火紅色狐裘的背影。

雖然今天是大年初九,外頭還冷得很,但林家本宅內可謂是溫暖如春,就這麽披着狐裘好嗎?不熱嗎?

這習慣,還真像是《仙道至尊》中後期出現的那位反派大boss,魔尊魇皇啊。

林徽真心中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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