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臨朝稱制(中)
小皇帝跑了出來,不顧龍袍破爛,也無視了手持兵刃的赤頭軍。他東張西望,找不見尉遲霜的影子,便沖着主父晴發脾氣,“皇姐呢?你為什麽不讓我和皇姐玩!”
主父晴揉了揉太陽穴,對侍畫道:“把皇上送回寝殿。”
侍畫的力氣很大,她拉着小皇帝走,小皇帝號啕大哭,卻也無可奈何。赤頭軍也不阻攔,只是默默地跟在後頭。
赤頭軍本是臨江王的手下,因以紅綢束發,才被稱為赤頭軍。
臨江王起兵,被骠騎将軍陸戰鎮壓,赤頭軍便降了。那時先帝重病,這只軍隊無法正式收編,也不能随意遣散,任憑是誰把他們留在手裏是個麻煩。
偏生陸戰看上了尉遲霜府上的歌女,而尉遲霜也看上了這只軍隊。尉遲霜的手段人盡皆知,陸戰便做了個順水人情。
誰也沒想到,先帝臨終前竟将兵符給了尉遲霜。衆人都以為陸戰選對了路,不料陸戰交了兵權,辭官歸家。
兵符落在尉遲霜手裏,本就令群臣不滿。陸戰辭官,滿朝文武更加确認,一定是長公主使了什麽手段。
尉遲霜回到公主府,剛一坐下,還未來得及飲茶,只聽下人來報,金吾衛已經被盡數處死。
尉遲霜抿了一口茶,“很好。”
尉遲霜身邊的丫鬟韶月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公主,您為何不将金吾衛勾結藩王的證據呈上?十二支金吾衛盡數被處死,那些大臣又該上奏您的不是了。”
尉遲霜撐着腦袋,懶懶地說:“即便他們不勾結藩王,我也要把他們除了去。陸戰為了辭官,硬是把這些證據送到我面前,又不是我想要的。我就是有不臣之心又如何,滿朝文武能奈我何?”
不過是想除去那群礙事的金吾衛,何須理由?
韶月還想再說什麽,硬是被尉遲霜淩厲的眼神吓得啞口無言。
尉遲霜處死金吾衛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太後那邊傳主父晴過去,長清殿的人又來報,說小皇帝開始哭鬧,怎麽哄也哄不好。
主父晴顧不得哄這個鬧脾氣的娃娃,她整理了一下衣裳,往長信宮去了。
到了長信宮,只見長信宮外有兩名赤頭軍在巡邏。他們見了主父晴,便行禮,看上去恭敬有加。
主父晴遣了宮女去通傳,宮女說太後正在更衣,主父晴深吸一口氣,心知這是太後在給自己下馬威,卻也只能在烈日炎炎下候着。
過了半柱香,宮人才來請主父晴進去。侍畫遞來帕子讓主父晴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這才與主父晴一同進去。
才到殿門前,長信宮的嬷嬷攔住了侍畫,“皇後娘娘,太後只許您一人進去。”
這個時辰日頭正大,太後不能讓主父晴一直站在外頭,便想殺雞儆猴,給侍畫一點教訓。
主父晴心中了然,便對侍畫說:“侍畫,你且去禦膳房拿些點心,送到長清殿。”
那嬷嬷面露難色,卻也不好阻止,只能眼看着侍畫離去。
主父晴款款走到太後面前,太後是主父晴的親姑母,主父晴并不怕她。可該有的規矩還是該有的,主父晴微微福身行禮,“不知姑母傳召,所為何事。”
太後沒有賜座,主父晴便站在一旁,蘇嬷嬷取了白玉扇替太後扇風,只聽太後怒道:“尉遲霜殺了金吾衛,這麽大的事,你居然不禀報哀家!”
主父晴低下頭,太後和尉遲霜向來是水火不容,這事先帝也知道。太後幾次想對尉遲霜下手,不知怎麽,都敗了。如今,皇宮裏裏外外都是尉遲霜的人,那些文官只會進言,又拿不出什麽法子。
主父晴只能安撫道:“侄女無意隐瞞,只是刑部尚書來報,金吾衛的統領與藩王勾結。侄女想着,也許長公主此舉是為了皇上着想,便打算徹查清楚再來禀報。”
太後自是不信這番說辭,她拍案道:“為了皇上着想,用得着把哀家的寝宮都圍起來?我看她是想造反!”
主父晴低着頭不說話,太後更加不悅,“如今,哀家的話你也不聽了?”
“不敢。”主父晴覺得她好難,對外要應付那些朝臣,對內還得思考如何讓太後不動怒。
太後冷哼一聲,一雙吊眼不怒自威,“是不是你爹對你說了什麽?”
主父晴的父親主父城是當朝宰相,又是當今太後的親哥哥。先帝駕崩,朝臣多依附于他。小皇帝年幼,有人說,如果沒有長公主,這天下早就已經是主父家的天下了。也有人說,尉遲主父共天下,西魏也算是改朝換代了。
不過,主父太後向着的是自己的親兒子,她雖姓主父,卻聽不得這樣的話。
主父晴從前常進出皇宮,也算是看着小皇帝長大的。她不希望小皇帝被傷害,也不希望自己的父親成了亂臣賊子。
“姑母,父親他并無此意。”
“明日晨兒第一天上朝,你一定要好好輔佐……咳咳……”太後話還沒說完,就開始咳嗽。
主父晴道:“姑母,身體要緊。”
太後還想再說什麽,可她只覺得頭暈腦脹,只得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明日下了早朝再來見哀家。”
主父晴如釋重負,起身告退。
才出了長信宮,沒有多久,便見侍畫迎了上來。
主父晴責備道:“不是讓你先回去,這中午頭的,日頭正大,你候在這做什麽。”
雖已過了中秋,盛京的天氣已經開始轉涼,可中午頭的日頭也不是鬧着玩的。
侍畫知道主父晴不是真的動怒,她嘿嘿一笑,“娘娘息怒,是那邊的侍衛大哥讓奴婢過去涼亭待着,等您出來了,他們就去把我喊過來。”
主父晴蹙眉看着長信宮門口的赤頭軍,“以後少和他們來往,免得落人口舌。”
侍畫嘟囔道:“我覺得他們也不是壞人。”
主父晴也不希望他們是壞人,“可他們是長公主的人,如今的形勢,容不得纰漏。”
“是。”侍畫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跟在主父晴身後,往禦書房去。
禦書房裏,還有一堆折子沒批。主父晴忙得焦頭爛額,偏生尉遲霜來了這麽一出。
看着成堆的折子,主父晴覺得自己難頂了。
等折子都處理完,天都黑了,這還是主父晴偷工減料,不然恐怕明天早晨也處理不完。
說是偷工減料,不過是讓侍畫把彈劾長公主的折子挑出來放到一邊,她則處理有關旱災饑荒以及朝廷官職的折子。
主父晴放下手中的毛筆,侍畫替她捏了捏肩膀,“主子,一會兒直接回鳳儀宮?”
“還是先去看看皇上吧。”主父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往外走去。
侍畫本想傳步攆,卻被主父晴叫住,主父晴只道:“罷了,坐了好幾個時辰,還是走動一下吧。”
才離了禦書房,兩名護衛便不遠不近地跟了上來。侍畫小聲提醒,主父晴卻不怎麽在意。主父晴沒想到的是,她好不容易走到了長清殿,守在長清殿的人卻不讓她進去。
主父晴冷冷地看着長清殿外的護衛,“這是何意?”
那護衛有些為難,卻還是硬着頭皮開了口,“皇後娘娘恕罪,長公主有令,天黑以後,您不能進長清殿。”
天黑以後不能進長清殿?這是什麽規矩?
“讓開。”主父晴擔心小皇帝出事,更是着急,“你們好大的膽子,這裏是皇宮,本宮的話都不作數了?”
“這……”兩名護衛對視一眼,“長公主說了,大晚上的,您與皇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恐有不妥。”
主父晴差點一口血吐出來,這是什麽話?什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小皇帝還不到六歲啊!
說出這番話,那兩名侍衛都替尉遲霜感到丢人,可他們還是硬着頭皮對主父晴說:“皇後娘娘,有奶娘在照顧皇上,您不必擔心。時候也不早了,您還是請回吧。”
主父晴無話可說,她剛要轉身離去,就見有人擡着步攆過來。來人恭敬地行禮,而後等着主父晴說話。
主父晴突然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在尉遲霜的掌控中。不知為何,她心底生出一絲怒火,轉身準備離去。
侍畫不忍,勸道:“娘娘,此處離鳳儀宮不近,今日您已經夠累了,還是乘步攆回去吧。”
“你若累了,便自己坐。”說完,主父晴大步離去。
侍畫哪敢乘坐,只好跟着主父晴,任由她往回走。可主父晴足下的繡鞋華而不實,哪裏是走路穿的。她已經累了一天,才走兩步便覺得足下生疼。可她不知道是在和誰賭氣,即便那步攆就跟在自己後頭,她也不停下。
到了鳳儀宮,侍畫忙遣人去太醫院拿了些活血的藥草,又打了熱水替主父晴泡腳。
鳳儀宮的護衛連夜去往公主府,把這件事禀報給尉遲霜。
尉遲霜修長的手指托着茶杯,思慮片刻,對那人道:“不願乘步攆嗎?去內侍省查查,今日是誰當差的,重打三十大板。”
韶月勸道:“公主,這事也怪不得他們啊。若是讓人知道,您擅自處罰宮人,恐怕對您不利。”
尉遲霜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漫不經心地說:“皇後娘娘心善,若是讓她知道了,一定不忍心再做這些傷人傷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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