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山雨欲來(下)

主父晴的傷慢慢好起來, 可還是悶悶不樂,任憑尉遲霜怎麽安慰都沒用。

尉遲霜帶着韶月上街,買了兩個糖人打算帶回去給主父晴, 正打算回去, 卻在街角處卻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尉遲凝?她不是早就離京了嗎?”

“你先回去,我跟上去看看。”尉遲霜将糖人塞到韶月手中, 韶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 尉遲霜已經悄悄跟了上去。

尉遲霜意識到自己被先入為主的思想騙了,主張廢後的是丞相, 要殺侍畫的也是丞相, 刺殺主父晴的人偏偏又是丞相身邊的人,加上主父晴已經開始不信任她的父親,這才導致所有人都以為就是丞相派來的人。

尉遲霜跟着尉遲凝一路出城, 眼看着尉遲凝到了城外一處破廟,尉遲霜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難不成尉遲凝的人表面上離京, 實際上都盤踞在這裏?尉遲霜遠遠望去,見破廟外頭似乎有人在盯梢, 她雖穿得便衣,可一身潔白無瑕的衣裳在這荒郊野外過于亮眼。尉遲霜瞧着還有人抱着木柴進了破廟,想着尉遲凝大約要在這裏多住些時日,便退了回去。

回到府中,尉遲霜先去找了韶月, 讓她繼續審問那日的刺客。

到了落梅居,見主父晴盯着那兩個糖人發呆,尉遲霜湊過去抱住主父晴,“晴姐姐,你搬到我那邊住吧,你看這裏的床這麽小,我整日窩在美人榻上腰酸背痛的。”

主父晴咬了咬嘴唇,尉遲霜确實是想保護好自己,可是她總覺得怪怪的。

“晴姐姐,你現在傷還沒好,我不想看到你再遇到危險了,要不是得上朝,我都恨不能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尉遲霜用下巴蹭了蹭主父晴的脖子,主父晴耳畔的流蘇耳環輕輕掃過她的臉頰,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好不好嘛。”

“依你。”主父晴将糖人放下,把香囊挂在尉遲霜的衣服上,仔細端量了一下,“這顏色還是與你穿紅衣服比較配。”

“那我這就去換衣裳!”尉遲霜沒想到,只是這幾日,主父晴竟不忘記做好了香囊。

“哎?”主父晴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尉遲霜閃到屏風後頭換了身紅裙,又仔細地将香囊挂上,“果真是好看,這繡得是鴛鴦?原來晴姐姐早就想與我交頸為鴛鴦了……”

“你又胡說!”主父晴低下頭,又忍不住偷瞄,這明黃色的香囊倒是與尉遲霜很配。

尉遲霜開心地轉了個圈,“往後我日日帶着,不離身。”

“既然你這麽開心,我今日可不可以不吃鴿子湯了?”一想到馬上就要用午飯了,主父晴就有些反胃,那鴿子湯喝習慣了倒也還好,只是架不住頓頓都是鴿子湯。

尉遲霜小心地看了看主父晴的傷,是好得差不多了,那就多吃些藥膳的補補身子。“那我去吩咐廚房換些菜式。”

“阿霜最好了。”主父晴心中歡喜,覺得那糖人看上去更可愛了,卻不想上來的食物都是些大補的。什麽當歸黃芪烏雞湯,鯉魚枸杞湯,紅棗羊骨粥……

“你這是要做什麽?”後面幾道炒豬肝,黑糯豬血粥,主父晴看着就覺得有些沒胃口,“我真的已經沒事了!”

“不行,那日你流了好多血,一定要補回來!”尉遲霜一個勁給主父晴夾菜盛湯,若是不吃便軟磨硬泡。

主父晴吃完只覺得有些頭暈,她輕撫額頭,許久也沒緩過來。“阿霜,我真的不能再這麽吃了。”

“再等兩日,再等兩日就不讓他們做藥膳了。”尉遲霜拿帕子幫主父晴擦了擦嘴角,生怕她惱了。“過幾日我帶你去外頭走走,如今樹葉已經開始黃了,再過幾日估計就……哎?晴姐姐,你怎麽了?”

尉遲霜正說着話,就見主父晴開始流鼻血,尉遲霜一下子就慌了。

下人急匆匆地去找大夫,主父晴扶着額頭,緩了好久才沒那麽頭暈。“阿霜,我覺得我好些了。”

大夫來了以後,尉遲霜忙說:“你快看看,晴姐姐是不是中毒了?”

大夫看了眼桌上的食物,又給主父晴把了把脈,“公主,夫人這是補過了……”

“不是你說這幾日開始可以給她吃些補氣血的藥膳嗎!”尉遲霜作勢要打那大夫。

大夫忙解釋道:“公主,小人只是說可以适當吃一些,可夫人吃得太多了啊。”

“阿霜,你就別為難她了,我沒事了。”主父晴扯着尉遲霜的袖子,還好大夫是尉遲霜府上的人,不然她可丢死人了。

尉遲霜讓大夫先回去,她握着主父晴的手,“你都不知道,剛才吓死我了。”

主父晴怎麽會看不出來某人的慌亂,尉遲霜陪着主父晴在花園裏散步,下頭的人麻利地把落梅居的東西都搬到尉遲霜房裏,又把原本冗雜的東西去了,全按照主父晴的喜好改。

“晴姐姐,那日的刺客總是咬死不說實話,可韶月查到,他多半是受了尉遲凝的指使……”尉遲霜的話半真半假,那刺客确實嘴硬,尉遲霜只是懷疑這事與匈奴有關,但她還是想讓主父晴開心些。“尉遲凝現在就在城外,我猜她想挑撥我與丞相的關系,讓朝堂一團亂,她好趁機得些好處。”

不過,自己與丞相本來就水火不容,有什麽好挑撥的。

“阿霜,我們什麽時候才能遠離這些鬥争啊。”主父晴覺得這樣有些累,尉遲霜一定更累。“我不想看你整日這般憂慮了。”

尉遲霜雙手捧着主父晴的臉,揉了揉,“只要你在,多累我都不怕。就怕哪一天,你跟着別人跑了。”

“難說。”主父晴眼珠轉了轉,她撥開尉遲霜的手想要跑,後者迅速摟住她的腰,“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想往哪兒跑?”

兩人正鬧着,韶月突然出現,主父晴紅着臉拍了拍尉遲霜的胳膊,尉遲霜就是不放手。尉遲霜看着韶月,氣定神閑地問:“有什麽發現?”

韶月亦是面不改色,“主子,凝公主許是發現了什麽,派出去查看的人說他們已經不在破廟了。”

“吩咐下去,皇宮加強戒備,進出城嚴格排查,不能讓匈奴的人混進來。”尉遲霜放開主父晴,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屋休息,或者在書房看會兒書也行,我去一趟刑部。”

主父晴點了點頭,尉遲霜走後,她一人在花園發了會兒呆。她覺得自己在公主府整日無所事事,不像尉遲霜整日裏有事可做。看着忙碌的下人,主父晴覺得有些無聊,便去了書房。

尉遲霜給她買了許多話本,都是些俗氣的愛情故事,她翻了兩下便覺得無聊。書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主父晴一擡頭,對上一個陌生的人。

星影一進書房,也是愣了一下。“夫人,奴婢星影,有事找長公主……”

“她去刑部了。”主父晴說完,兩人便陷入尴尬。星影本就不善言辭,又從未與主父晴打過交道,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

良久,主父晴輕咳一聲,“那個,要不你先去做別的事,等阿霜回來我會告訴她的。”

“是。”星影長舒一口氣,退出了書房。

主父晴撐着腦袋,她胳膊的傷還沒好利索,又不能彈琴,想了半天,幹脆找出棋盤,自己和自己下棋。主父晴越下越覺得心煩意亂,尉遲霜府中的人真的是一個比一個好看,看上去還都各有本領。自己搬進公主府,尉遲霜便把歌姬舞女打發走了,可主父晴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大約是在府裏悶得太久,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尉遲霜一回來,見卧房沒人,便去了書房。一進書房,見主父晴正盯着棋盤,她忙走了過去,“是不是公主府太悶了,都怪我沒好好陪你。”

“你一回府大部分時間都在我身邊,怎麽會怪你。”只是沒了些瑣事的紛擾,餘下的時間對主父晴來說是一種煎熬。

尉遲霜湊到主父晴身邊,“改天請個戲班子來給你唱小曲怎麽樣,你若是不喜歡,奴家親自唱給夫人聽。”

“別鬧了。”主父晴輕輕掐了一下尉遲霜的腰,“方才星影來找你,大約是有什麽事,你去問問吧。”

“幹嘛我去問,韶月,讓星影過來。”尉遲霜在主父晴身旁坐下,她擔心主父晴心裏不高興,便讓人過來。“以後什麽事都讓晴姐姐與我一同出力,這樣我還能偷懶,晴姐姐也不會覺得無聊了。”

星影到了書房,見主父晴還在,明顯有些猶豫,尉遲霜不耐地說:“有什麽事直接說便是,這裏又沒有外人。”

“這……”星影當然知道沒有外人,“主子,寧王因為高雲姍的事情,有些不高興,他這些日子與丞相大人來往密切,屬下查到,他們最近好像在私造兵器。”

私造兵器在西魏是死罪,主父晴一聽,頓時變了臉色,尉遲霜一拍桌子,“你也說了是好像,這種不清不楚的事情,沒查清楚也敢來報!去領十板子。”

“主子,星影她……”韶月聽了,才想勸,就被尉遲霜的眼神吓退了。

星影一語不發地退了出去,韶月緊張地跟着,“星影,你明知道主子最在意夫人,那些事情又何必當着夫人的面說出來,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不就是了。”

星影賭氣道:“丞相幾次三番想置咱們主子于死地,何必留情面!是主子非要我當着她的面說,她自己聽不得怪誰?”

韶月知道,星影口中那個“她”指的是主父晴。之前尉遲霜幾次三番因為維護皇後被丞相記恨,公主府來的刺客就算不是丞相派的,多半也是丞相一黨動的手腳,星影一直看不慣尉遲霜因為主父晴放棄了許多。

到了刑房,刑房的人面面相觑,“星影大人,您就別和我們開玩笑了……”

尉遲霜從不是随意責罰下人的人,有誰犯錯了也不過責備兩句,只要不是吃裏扒外,都沒什麽事。他們都知道星影與韶月在尉遲霜面前的分量,縱使她們兩個犯錯,尉遲霜也從未責備過。

“打!”星影往長凳上一趴,瞪了那人一眼,“二十板子!”

韶月趕忙說:“不是不是,是十板子……”

那些人沒敢下重手,只輕飄飄地打了十下。星影怒道:“你們一個個沒吃飯啊!”

最終,那些人只好實打實地打了二十下。韶月扶着星影回房間,見她衣服有些滲血,嘆了口氣,“其實主子就是在夫人面前做做樣子,你又何必和自己過不去?”

“我只是想讓自己清醒些。”星影趴在床上,任由韶月給她上藥,韶月小心翼翼地,可還是疼得不輕。星影咬着牙不出聲,韶月搖了搖頭,既心疼又無奈。“你是該清醒些,主子的事不是我們該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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