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裝睡

一路,北冥即墨雖故作平靜,實則內心怒極。

剛回到重華殿,便狠狠的将青岚遞上的茶水打翻在地,碎瓷渣子濺的老高,有一小片恰好濺到青岚臉上,瞬間劃了一下,擦出血絲兒來。

青岚惶恐,忙下跪低語道:“殿下息怒!”

北冥即墨并未言語,青岚忙與門外的小婢女使眼色,幾人将地上的碎渣清理幹淨,一會兒,青岚又遞上一杯茶。

“炙烈回來,讓他立刻見我!”

“是!”青岚低語,慢慢退去,剛走到明黃紗簾處又聽北冥即墨道:“用藥膏擦擦臉。”青岚身子抖了抖,站在原處,福身,回了個“是!”便低眉順首的走出了紗簾。

半柱香後,炙烈臉色赤紅的跪在北冥即墨面前,比起他的主子,他的怒火更盛。沒等北冥即墨詢問,他便半是請罪半是洩憤的一一說來。

“殿下,卑職把事情辦砸了,卑職死罪!”

“卑職按照殿下吩咐,令張吳氏今日在花園演一場戲,張吳氏也照做了,誰料半路殺出個绮兒,将計劃全部打亂,卑職未曾料到,請殿下責罰!”

炙烈的臉廓棱角分明,膚色有些暗,不動聲色時有一番鐵骨铮铮大丈夫的氣概,而此時,因為羞愧與激動,俊逸的臉龐有些走樣兒。

“起來吧!都處理幹淨了?”北冥即墨見他那副樣子,怒氣消了大半,神色恢複如初。

“是!已經處理幹淨!張吳氏臨到死時仍以為是演戲,以為殿下當真會放過她,田姜氏不老實,大概識破了殿下的心思,yu把殿下的安排說出來,被卑職一劍封了喉!”

北冥即墨冷笑,放過?做這等武逆的事,還想活?這話留給閻王說去吧!

“殿下……絹兒死了!湘美人派人給绮兒的家人送去200兩金!”炙烈說了一堆,唯獨這句話讓北冥即墨擡眸。

“蠢貨!”北冥即墨笑的陰沉,這世間怎麽會有這麽蠢的女人?

“給本王盯着那賤人,再有什麽不老實的舉動,直接……”北冥即墨給了炙烈一個狠戾無比的眼神,炙烈當即明了,過了片刻,不見北冥即墨有別的吩咐,便抱拳颔首,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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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日,樂來兮睡的懵懵懂懂,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夢裏真裏,雲裏霧裏,亂七八糟,到了晚間,才徹底清醒,第一感覺便是,身上火辣辣的疼。

她醒了好一會子了,但是因為聽到飛霞與似錦在小聲的說話,她一好奇,便伸着耳朵聽了一聽,不聽還好,一聽立即驚的睜開了雙眼。

老天,你可真逗!為何要把我送到這樣一個世界?

這下倒好,還沒進人家門兒呢,卻被人家小老婆暗地裏修理了一場,這要是多住些時日,命還不得沒了?!關鍵是,我壓根兒就沒想當他小老婆呀!這要是死了,豈不是太冤枉?!

話說,北冥即墨有幾個老婆?

不是樂來兮八卦,她琢磨着,一個小老婆就這樣厲害,要是有上一窩,她還不得立即死翹翹?!

不行!得趕緊走!這根本不是人呆的地兒!樂來兮不動聲色的閉上雙眼,心裏卻翻滾着一波接一波的思緒。

這時,塌下的倆人又繼續嘀嘀咕咕,小聲說了一陣子,聽的樂來兮小耳朵拉長兩寸,心裏更加無語、無措。此時的她恨不得立馬長兩只翅膀,飛到蒼茫山,看星星看月亮,說不定天空再飛來一抹流星,她就穿回去了!

“如果不是因為绮兒,殿下早把湘美人廢了,這幾年她也太猖狂!”倆人聊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似錦開始發表個人見解。

“绮兒也是忠心護主,誰又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主子面臨危險呢?”飛霞低語。

“可是她壞了殿下的事兒,殿下可是憋着勁兒想為夫人出口氣呢!”似錦反駁,聲音大了一些。

“你小聲一點兒,別吵醒夫人!”飛霞擡眼,嗔了似錦一下。

“哦!”似錦朝榻上瞅了瞅,小聲道:“姐姐,夫人沒醒呢!”

飛霞長長的嘆了口氣,“殿下也真可憐,常年在外東征西戰,南征北讨,受了一身的傷。雖戰功赫赫,可要那虛名做什麽?府裏那麽多妻妾,可是卻沒有一個貼心的,江正妃一病就是四五年,蕭夫人雖精明嚴厲,協助正妃打理王府,可也是顧外不顧裏,南榮夫人又身子弱,性情恬淡,不愛攔事兒,舞美人整日關在房裏一心鑽研舞蹈,除了這個湘美人,從前還得殿下幾分心,可誰料,骨子裏卻是個猖狂、狠毒的人,唉……”

“誰說不是呢!”似錦接道,轉而又問,“你覺得咱們東極夫人呢?”

“咱們夫人?”飛霞頓了頓,“咱們夫人當然是最好的!我仔細觀察這幾日,咱們夫人不僅長相絕美,心裏還是個通透的人兒,冰雪聰明,骨子裏又善良,你只看咱們殿下對她那麽上心就知道了!”

“如何上心?”似錦急急的追問。

“真是個傻妹妹,殿下看夫人受委屈,為她親自設計出頭整治湘美人,事情沒水落石出時偷偷探望她,怕她氣惱還不讓咱告訴夫人,這雪花膏極其珍貴,殿下受了傷都舍不得用,全給了夫人,又一天七八趟派人來詢問夫人情況,這不是上心是什麽?”說到這兒,飛霞突然捂住了嘴,“呀!我聲音太大了,你去悄悄的看看,夫人醒了沒?”

“嗯……”似錦起身,靠近了床榻。

已經清醒的樂來兮難免有些緊張,額頭上溢出了細細膩膩的汗珠兒。似錦一瞧,忙對飛霞道:“姐姐,夫人出汗了!你去把冰車推近了些,我去打水,給夫人擦汗。”

“好!”飛霞應着,倆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卧榻。

樂來兮這才睜開雙眼,暗暗的吐了一口氣。

她總算是明白前後是怎麽回事兒了,北冥即墨想用刑罰吓唬她逼她就範,結果被他的一個小老婆利用了,私自對她用了刑,接着北冥即墨發現異狀,設了一個計揪出了他的那個小老婆,結果那小老婆有一個忠仆,替她主子頂了罪。

草!樂來兮理雖清了思路,但腦子裏還是亂亂的。

娶那麽多老婆作甚?夫妻做成這個樣子,真是可悲!那麽多老婆卻沒一個知心的,真是可嘆!然而更可悲可嘆的是,他居然還讓我當她的小老婆,我真的不是一般的可憐!!

樂來兮思緒紛飛,然而一切思緒最終歸結為一條:趕緊養傷,傷好後立馬溜出王府,直奔蒼茫山!

再三下定了決心,樂來兮的心反而平靜了。她艱難的支撐着身子,想動上一動,可是剛有些動靜渾身便疼的厲害,她咬牙,不敢再動。

“夫人,您醒了?”似錦端着水盆,走了進來,很興奮,她濕了巾帕,擰了水,低眉順目的走過來,“夫人,婢子給您擦擦汗!”

“不要叫我夫人!”樂來兮蹙眉,聲音冰冷。

似錦臉上的喜悅頓時消失不見,随即跪在了地上,“婢子該死!”

樂來兮恍惚,忽然想到從前,有一陣子,她也是想親近人的,她學着笑,對他人笑,但是每一次換來的都是冰冷不解的眼神兒,打那之後她便不會笑了,面對人時永遠是一張冷漠的臉。

“對不起!你趕快起來!以後喜歡叫什麽就叫什麽吧!”樂來兮盡量把自己的語氣放溫柔,每當她溫柔時,眸子裏也泛着柔光,眼睛似是笑的。

似錦忽而擡頭,畢竟是14歲的小女孩兒,見樂來兮忽然溫柔,又似對她笑,不由得面若桃花,綻放的嬌美絢爛,忙的起身,走到榻前,輕輕的與她擦拭額頭上的汗。

樂來兮閉上雙眸,心裏亂糟糟的,索性放空了自己,什麽都不想。

“夫人醒了麽?”門外傳來一個低沉、霸氣的聲音,不知何時,北冥即墨走了進來。

樂來兮心裏一緊,多熟悉的聲音,哪怕是化成了灰,她也識得。她将頭一歪,對着牆壁,裝睡。

似錦走的飛快,忙與北冥即墨行禮,“殿下萬福!”

“飛霞呢?”冷酷、低沉的聲音又飄來。

“回殿下,冰車裏的冰化了大半,飛霞領幾個小厮去冰窟取冰了!”

北冥即墨點頭,不顧似錦面上的詫異,扯過她手裏的巾帕,又低語道:“夫人醒了麽?事情的來龍去脈,府裏的情況都偷偷的說與夫人了嗎?”

似錦颔首,也低語回道:“夫人早醒了,婢子與飛霞裝作閑談,将事情都說明白了,現在夫人應該知道的一清二楚。”

北冥即墨似是很滿意,唇角深陷,多出兩個圓滿的漩渦,輕輕擺手,似錦知會,輕輕福身,退了下去。

“來兮……”北冥即墨走近軟榻,低喚。他故意放柔了聲音,但因為習慣的緣故,這聲柔喚深層裏仍透着三分冷酷。

樂來兮沒有反應,從外表看去,她像是睡熟了一般。

“來兮……”北冥即墨在榻上坐下,歪着身子,靠近樂來兮的小腦袋,又輕輕的喚了一聲,這時,聲音裏的冷酷完全消失。

出奇的溫柔讓樂來兮恍惚,眼角不自然的動了動。但她不打算睜眼。

這正應了那句話: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北冥即墨懂了,不再低喚。他将手中的巾帕疊了疊,将那張“睡熟”的小臉兒擦了個遍,然後又走下木榻,将巾帕清洗之後拿起了她的小手,剛要擦拭,手腕兒上的幾道鞭痕刺痛了雙眸。

他眯着眼,半天沒動上一動。樂來兮暗自嘀咕,幹嘛呢這是?

忽而,他将樂來兮的錦袖朝上輕輕掀了掀,涼指輕輕觸了觸傷口,樂來兮終于明白他在做什麽了。不由得暗自冷笑,看什麽看?一切還不是拜你所賜?

他的動作很輕盈,但樂來兮還是感到疼痛,不覺皺眉。

北冥即墨似是感到她的疼痛,随即将袖口放下,只輕輕的與她擦了擦兩只手,便離開了軟榻。

飛霞命小厮将一桶桶冰塊兒放進冰車後,又喚了幾個小婢女進來,将清理出的冰水端了出去,這才與似錦一起,一人一輛,将冰車推進了裏間。

這冰車猶似大鼎,半人高,只不過柱底多了四個玉輪兒,它通身都是西茲玉做的,玉本性涼,這會子又盛了滿滿的大冰塊兒,人只要稍稍靠近,便是絲絲涼意。

飛霞與似錦推的小心翼翼,一是怕驚了樂來兮與北冥即墨,二是這冰車極其珍貴,生怕一個不小心蹭了一點兒,壞了一點兒。

“去喚幾人來,命她們拿上蒲扇,每隔一個時辰,對着冰車扇上一扇,夫人若冷了,還将這冰車推遠些!”北冥即墨走來,重新擺了擺冰車的位置,對飛霞吩咐道。

“是!”

“夫人若是醒了,切記問着些,她若想吃什麽趕緊吩咐膳房去做,一定要清淡!噢,派人去公中多取些血燕,每日早晨熬了與夫人喝下。”

“回殿下,昨日正妃娘娘已經打發人,将血燕送了來,婢子聽說,公中血燕不多了,正妃娘娘全都取來給了夫人。”

“哦……”北冥即墨沉默片刻,“好生照看夫人,那藥膏記得早晚與夫人塗抹,動作輕些!”

說完這句,北冥即墨又回頭看了看榻上的人兒,輕輕舒了口氣,擡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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